手劲甚强,那蛇垂死挣扎了几下,也无法摆脱萧峰手上的玉箫。林烟碧只觉它的身子渐渐松了下去,她忙用力一挣,挣脱蛇身的缠卷,她从洞里摸起一块石头,又朝蛇头狠狠地砸过去,嘴里骂道:“可恶的东西,看你还不死”砸了几下,那蛇头已烂得面目模糊,几成泥状。萧峰停了手,笑道:“它已经死了,你停手歇歇罢。”林烟碧蓦然抬起头来,看见那蛇身果然不再扭动,松松地瘫在地上。她手上一松,也瘫软在地,只觉全身是汗,像虚脱了一般没半点力气。萧峰将那伸进洞来的半截蛇身抓起,扔出洞去,他回过身来柔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卷伤”林烟碧道:“没有,它那是垂死挣扎,没有多少力气了。”她忽又恨声道:“这条可恶的东西,为什么偏要找上这里让我虚惊一场。”萧峰笑道:“我猜这里大概是它的巢穴,我们霸占了它的地盘,它当然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林烟碧忽轻声道:“其实被它咬一口倒没什么,我只是怕你不要命地强提内力,刚答应完的事你立刻就食言。萧峰听她说得情深意切,心里不由一荡,想起刚才所作之梦,不禁伸过手去,握着她的纤手,柔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蛇口之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死一千回也报答不了”“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烟碧被他握着手,心里充满了甜蜜,心想:“他终于正视我的存在了,他对他的亡妻情深意重,我也不奢求什么,只求在他的心里占一角小小的位置,也就满足了。”经过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开始渐渐透出亮光,林烟碧甚是疲乏,不知不觉中,将头靠在萧峰身上,朦胧睡去。等她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从洞外照进来,映在洞口处,将那留在地上的蛇血晒得已经有些发干。林烟碧想起昨夜的凶险,仿佛像作了个噩梦一般。鼻子里钻进一阵男人的气息,她抬起双眼,向上看见了一张络腮胡子的脸,脸上是紧紧抿着的嘴唇,高挺的鼻子,眼睛不在她的视线之内,身子所靠之处,温暖而结实。她心里幸福得一阵眩晕,她的头没有动,又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从他有力的臂膀和身上传来的温暖。从昨夜开始,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但一切又那么真实,仿佛这种相依相偎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一切都不陌生,一切都像旧梦重温。林烟碧舍不得就此惊破了这个梦,她一动不动地偎在萧峰怀里,甚至连眼睛都不再睁开,她怕一睁开,梦就醒来。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萧大哥,林妹妹,你们在哪里”“是柳大哥”林烟碧身子一动,从萧峰怀里坐起来,喜道:“是柳大哥来找我们了”她忙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萧峰背起林烟碧,弯腰走出洞穴,朝叫喊的声音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已远远地看见了柳如浪的白衣,他正朝这边疾奔而来,奔到跟前,见萧峰背着林烟碧,他颤声问道:“林妹妹怎么了”林烟碧微微笑道:“没事,只是扭伤了脚,走不了路了。”“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苦了。”柳如浪满脸愧色,又看看萧峰,道:“见到萧大哥平安无恙,我也放心了些,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这一世都会良心不安。”萧峰道:“柳兄弟何出此言你上次以性命相救,我尚未报答,这次多亏你出海来寻,要不我们可要被困在这孤岛上了,萧峰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唯有盼来日得以相报。”柳如浪垂下头去,低声道:“萧大哥休要再提相报之事,让如浪羞愧不已,你知道么,昨晚昨晚是我”“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萧大将军,别来可好”萧峰三人回头一看,只见黄蓉和一个青袍客站在身后,远处海边停着一条船,大概就是黄蓉和那青袍客所乘之船。黄蓉对那青袍客道:“爹,定是我妈在天之灵显灵了,才让我们在回桃花岛的路上碰到他们,这岛一眼看到尽头,这回看他们还怎么逃”青袍客摇摇头道:“未必见得我们就能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峰,道:“昨夜出手击落我的弹子的是阁下吗”萧峰道:“正是在下,前辈用暗器手法之高明,世间当无人能及,我也只是将其弹向一侧而已,要接倒不一定接得住。”柳如浪插言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东邪黄药师黄前辈,他的弹指神功在江湖上与北丐的降龙十八掌、南帝的一阳指齐名。”萧峰于什么东邪、北丐、南帝一概不知,但降龙十八掌倒是自己的看家本领,一阳指是大理段家的武功,这他也是知道的,当下心里已经明白,他今日又遇到一个绝顶的高手。听那黄药师的口气,他还不知道他无法再提内力,所以说他和黄蓉没有胜算。此时黄蓉却接口笑道:“爹,你有所不知了,萧大将军虽然神勇,但此时金蛇之毒未清,他不能提内力的,若然不是,毒性又深入肺腑,当场吐血而亡。”黄药师目光一扫,果然见萧峰脸上隐隐有黑气,点头道:“不错,他是中了毒。”林烟碧忽冷笑道:“什么东邪西毒,我看全是徒有虚名,全然没有一代宗师的风范,竟和着女儿夹击一个中了剧毒的人”黄蓉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不用用激将法,我父女从来不稀罕什么名声,只求做事问心无愧,对那些狼子野心的蒙古靼子,我们从来不讲江湖道义,以多胜少又怎么样乘人之危又怎么样只求能保我大宋百姓安宁,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第十三节 肝胆相照萧峰轻轻将林烟碧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道:“林姑娘,你的恩情萧峰唯有来世相报了。”说毕,“霍”地站起身来,朗声道:“黄帮主定要除了萧峰而后快,萧峰今日就奉陪到底”“不”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拉着他的大手,萧峰回过头去,只见林烟碧双目泪水晶莹,不停地摇着头道:“你不要和他们动手,就让他们抓了我们去罢,我不要看着你吐血而亡。”“不,你错了,我今日不是要抓住他,而是要取他首级,他武功太强,我们不能给他恢复功力的时间。”黄蓉冷冷地道:“而且只要他一死,就会打乱忽必烈南侵的计划,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你太狠毒了”林烟碧尖声叫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中原吗你知道他在蒙古之时,曾救过刺杀忽必烈的汉人吗你知道他做这个蒙古大将军的苦衷吗当初你在蒙古军营时,他若有心为难你,你还有命回到中原吗”“没错,当初确是他一时手软,我今日才有命站在这里。”黄蓉正色道:“可是他是蒙古的大将军,忽必烈最倚重之人,他曾救了汉人,但也曾救了忽必烈,他非我族类,终是我们大宋之敌,今日我绝不能放虎归山,让他日后带兵占我山河,杀我百姓”她手上打狗棒一指,朝萧峰横扫而去,喝道:“休再啰嗦纳命来罢”忽见白光一闪,“当”地一声,一柄长剑斜地里伸出来,格开黄蓉的打狗棒,一个人影已抢在萧峰的身前,黄蓉定睛一看,竟是柳如浪她冷笑一声道:“柳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又要出尔反尔罢”柳如浪大声道:“我昨日鬼迷心窍,做了出卖朋友的卑鄙之事,今日我拼死也难赎其罪,你要杀萧大哥,就得先把我杀了”林烟碧心里一惊,才知道昨夜黄蓉找上门来,原来是柳如浪出卖了萧峰,她想起昨日柳如浪对自己的纠缠,而后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因爱生妒,就将萧峰的藏身之处告诉了黄蓉。但此时听他一番言语,显是后悔莫及,明知道今日萧峰难逃大劫,他若不作声,黄蓉定不会挑破他昨夜出卖萧峰之事,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仗剑挡在萧峰身前,此情此景,绝不是做作得了的。当下她再也怪他不起来,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无论如何,她名义上都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另一个人,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难过。此时黄药师缓缓地道:“小子倒有义气只是你该想想你护着的人值不值得你如此相待他是于国于百姓有害的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这道理吗”柳如浪依然横剑于胸,朗声道:“前辈教训得是前辈与家师甚有渊源,晚辈本不该自不量力与前辈为难,但这位萧大哥确是世间的大英雄,他只是出于保护他的族人才做这个大将军,绝没有侵我山河之念,更不会残我百姓,所以我拼死也要护着他,还望前辈能明白个中原由,劝劝令千金。”“可笑”黄蓉冷笑道:“他的谎言你也相信蒙古的东辽大将军,声振草原,杀猛虎、射大雕、救忽必烈,哪一件不是惊动天下之事若说出于无奈,该远远地躲开,处处克意低调,默默无闻才是,怎的倒显得如此意气风发念在你师父与我爹相识一场的情份上,我倒要劝劝你,莫要被他蒙蔽了才是”“我萧峰行事,从来不需要向人解释两位相不相信都不打紧”萧峰朗声道:“柳兄弟,谢谢你对萧某肝胆相照。”他嘿嘿冷笑几声,道:“他们要取我项上人头,倒也未必容易你退下,让我来会会他们”他轻轻一挣,想挣脱林烟碧之手,谁知林烟碧双手死死拉着他不放,双目流泪,咽哽着道:“不你不要去你答应过我的。”她知道只要他一动手,不管输赢,他的性命就没了。柳如浪热血上涌,大声道:“萧大哥,你若不让小弟挡上这一阵,就是瞧我不起今日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我意已决,望大哥成全”他口上说话,手里的长剑倏然挥出,朝黄蓉刺去。“红拂夜奔”黄药师叫道:“蓉儿小心,这剑法甚是厉害”他双手负后,并不出手相帮,也不向萧峰出手。黄蓉不敢怠慢,忙展开打狗棒法相迎,两人在折桂居的浮香亭曾交过手,对彼此的招式并不陌生,柳如浪的身法轻盈灵动,剑招飘逸而凌厉,黄蓉的打狗棒法“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诀运用自如,千变万化,一时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斗得难解难分。黄药师见柳如浪剑法出类拔萃,担心爱女受伤,不住地出言指点,萧峰见柳如浪武功略比黄蓉为高,但却被打狗棒法的虚虚实实所迷惑,一时只与黄蓉打成平手,当下也不禁出言指点,他在打狗棒法上的造诣,比黄蓉还要高明不少,如此一加指点,柳如浪立时大占上风,黄药师虽然也对柳如浪的剑法有些了解,但如何能与萧峰对打狗棒法的熟悉相比当下索性不再语言,静候着待黄蓉落败遇险时,再出手相帮。黄蓉渐渐招架不住,不由暗自心惊,她不明白为何萧峰竟会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而且熟悉之程度竟不在郭靖和她之下。柳如浪是男子,又值年轻力壮,黄蓉的内力本比他不过,此时再加萧峰指点,她败相越来越明显,柳如浪一招“天女散花”,身子在空中倒竖过来,剑尖化作一团剑影,由黄蓉头顶刺落,黄蓉侧身斜步,竹棒朝上相格,谁知柳如浪倏然变招,长剑一划,朝黄蓉肩头直削过去,黄蓉大惊,眼看躲避不及,忽然一支玉箫斜伸出,“当”地一声,挡住了这一剑。柳如浪轻飘飘落下地来,见黄药师站在面前,只听得他道:“柳公子好剑法,大有直追令师之势,得徒如此,老夫本应为她欣慰,只可惜”他摇摇头,不再语言。黄蓉在旁叫道:“爹,今日是难得的机会,断不可意气用事啊”柳如浪怕她在他和黄药师相斗时,又去袭击萧峰,林烟碧脚上有伤,绝计不是她的对手,当下抢着道:“黄前辈,晚辈自不力量,要领教前辈高招,若晚辈饶幸胜得一招半式,就请前辈与令千金今日不要与萧大哥为难。”他顿了顿,看看黄蓉,终觉不放心,又道:“在我和前辈过招之时,请黄帮主自重身份,未分输赢之前,不要向两个中毒受伤之人出手”黄蓉尚未答话,黄药师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够义气我就答应你,若你能胜得了我半招,我立时就领着我女儿走人。”柳如浪看看黄蓉,道:“黄帮主答应么”黄蓉知道自己老爹的本事,虽然柳如浪武功比自己高,但绝不是黄药师的对手,而且父亲已经将话说在前头,自己想反悔都不行,当下唯有点头道:“好,你硬要以卵击石,我也没法子,我当然是答应的。”黄药师将玉箫挂回腰间,道:“本来你刚打完一场,我不该再出手,但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我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今日就当一回欺压晚辈之名,来接你几招。”柳如浪知他最负盛名的武功除了弹指神功外,就是落英神剑掌,他将玉箫收起,并不是有意相让,相反,而是要以看家本领落英神剑掌与自己过招。当下手握长剑,聚精凝神,他心里一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面对着成名几十年的绝顶高手,心中也无半分害怕。他长剑向后一收,行了个起手之礼,道:“晚辈得罪了。”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转,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圈,剑尖蓦地从中刺出,直指黄药师胸前。黄药师喝了一声采,道:“好剑法这招我倒是没见过。”他身子微侧,伸指在剑身上一弹,柳如浪只觉手中之剑剧烈一震,虎口被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