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漫长。总指挥官微微抬着下巴,反复以食指轻轻擦蹭,嘴角勾起一个妖娆又古怪的弧度。他突然转过脸,似笑非笑地问向自己的姐姐:“霍兰奚操你的时候,也这么狂热动情吗”适才一幕已令靳娅非常难堪,弟弟的问话更让她无地自容。柔软的长卷发半掩着脸,女人感到悲痛欲绝的同时又莫名感到释然,这份远遁的爱情她已无能为力,她以为他们分开一阵子后一切都会回归原样,可她没想到狼川竟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寻霍兰奚,而且,真的被他找到了。护航的“俾斯”歼机飞得很低,在临近目的地的时候,机群发出的巨大轰鸣声把远近的飞鸟全都惊了起来,惶惶然一大群,将灰蒙蒙的天空都遮去了半片。戈多党人听见了机群的声音,一个个都大为惊慌:这个隐匿在嘉里兰的小村庄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罗帝斯特竟然还能派兵来他们当然认为这些歼机是为剿灭自己而来,不想坐以待毙的戈多党人很快就架好了高射炮,向越飞越近的机群开了火。v1中队的飞行员不曾想会遭到攻击,巧妙地闪避过一束束镭射炮火,他们马上通过监测设备查清了地面的武装部署,并向“马荣号”上的总指挥官作出汇报。“马荣号”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心情糟至谷底的靳宾毫不犹豫地下令还击。“俾斯”歼机纷纷改变发射角度,开始对地面进行疯狂扫射。嘉里兰本就称不上是十一区的武装力量,以如此落后的武器装备对抗总指挥官的卫戍部队,根本是以卵击石。“少校罗帝斯特派人来找我们了是v1,是总指挥官的v1”话音刚落,夏格尔就被炮弹卷起的巨大气浪掀了一个跟头。他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一身的疼痛就撞开了自己长官的房门。“你你们”两个正迅速穿衣的男人令他愣了一愣,地上狼藉一片,但傻子也能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霍兰奚没对自己的部下多做解释,一边极利落地系着军靴上的鞋带,一边向金发中尉发布命令:“夏格尔,用塔甘罗上的通讯设备与马荣号连接通信,阐明误会,让他们停止攻击。”军靴穿毕,身旁的年轻人基本也已穿着齐整,霍兰奚转身对狼川说:“二等兵,去让那些怪家伙们放下武器,与v1作战不会有任何胜算,别再自取灭亡了。”二等兵狼川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人不称自己为“小甜饼”倒也算了,居然还叫什么“二等兵”朝径自发呆的年轻人投去一眼,空军少校冷淡地催促道:“磨蹭什么”三个人从屋中跑出,四周的景象已是天翻地覆,宁静幽僻的村庄而今身陷火海,血肉横飞。地上已经有了几具尸体,因为面貌被炮火烧得焦黑,分不清是戈多党人还是嘉里兰的怪家伙们。“野兽”将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双腿的莫莉救了出来,夹在了腋下。这个大家伙为周遭发生的一切感到愤怒,他站立在废墟上,仰头对着天空咆哮。一架低飞的“俾斯”歼机早已将这巨型怪物锁定为攻击目标,飞行员摁下了激光炮的发射键,可却发现这笨钝的怪物竟然出奇的灵敏,夹着一个侏儒似的女人左突右闪,几次都有惊无险地避开了炮火的攻击。杀红了眼的空军士兵一心要干掉这个家伙,他操纵自己的歼机飞得更低,低到离地面不足两米,朝着身高三米有余的“野兽”冲撞过去,简直堪比一台发动着的绞肉机。最后他将“野兽”挤压在了自己的歼机与一栋房屋之间,房屋瞬间成了废墟,驾驶舱里的家伙得意地给自己鼓起了掌,认定那巨型怪物已经被碾成了肉酱。然而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庞然黑影猝然跳出了废墟,沉重的双脚正好落在驾驶舱前的风挡玻璃上。“俾斯”歼机剧烈地震了震,狂怒中的“野兽”几拳就将防弹玻璃砸得稀碎。面对惊恐万飞、不断告饶出声的空军士兵,他伸出双手,直接拧掉了他的头颅。可怜的莫莉没有逃过这一劫,断了腿的她也被歼机挤压断了气管,死了。满手血腥的怪物跪在女孩的尸体旁,孩子一般嚎啕痛哭。“别再还击了躲去你们的地下室快”狼川跟在并行的霍兰奚与夏格尔身后,冲所有视野可见的人挥手叫喊,这地方有的是储藏闲置品的地下室,完全可以躲过这次出人意料的“空袭”。嘉里兰的怪家伙们都听狼川的话,他们扔掉了被戈多党人强行塞进手里的武器,纷纷掉头跑向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了旁人支援,本就人数不多的戈多党人也失去了顽抗到底的意志,一个个缴械逃生去了。“报告少校,他们都听我的”半是邀功半是撒娇,年轻人朝身旁的情人眨了眨眼睛,一脸掩不住的得意神采。而空军少校虽然一言不发,却极浅极淡地勾了勾嘴角。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勉强算作肯定。战火中的这对情侣全然没意识到,从他们身后的残垣下冒出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扛着一只适用于单兵携带的火箭炮,将发射的炮口瞄准了前方的空军少校。一枚没有置药的小型穿甲弹呼啸而出,直奔霍兰奚的后心位置。五感超常敏锐的狼川听见了这个异常声响,想也不想便上前推开了霍兰奚那枚钨合金弹体就这么穿过了他的身体。受创的纤维结缔组织迅速进入自我修复的状态,毛细血管疯狂再生,基膜组织与网状纤维瞬间便缠长在了穿甲弹的金属翼片上。心脏受到重创但创击物仍留在体内,弹体向前的惯性几乎把五脏六腑都拽出他的躯体。霍兰奚站稳脚步回过了头,望向了穿甲弹袭来的方向。他察觉出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却没想到会看见那个记忆中的身影宽大的黑色斗篷裹住了男人的全身,映着红色的火光,在风中猎猎生响。他看见了露出帽檐的花白头发,还有一双深邃幽长的灰蓝色眼睛。濒死时刻的所见不是幻象,这个男人确实是他的父亲。几秒钟的对视之后那人就逃走了,空军少校本想不管不顾地去追,手腕却被拽了住。狼川朝霍兰奚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反倒喷出了大量的鲜血。弹芯直径30毫米、长度超过60公分的钨合金弹体穿透了他的胸腔,二十公斤的重量让他无法再迈出一步。“少校不能留在这里”夏格尔已经跑开几步,回头冲空军少校大喊道,“在这里我们会被炸成肉酱的”头顶上方的v1中队尚未停止攻击,屹立在空旷地面的三个人随时会成为“俾斯”歼机的靶子。“别别留下我”大朵大朵的血花喷溅在胸前,狼川死死拉住了霍兰奚的手腕。完全动不了了,痉挛着的身体慢慢栽向前方,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但仍任性地阻止对方离开,“不想总是总是一个人”一百余年的时光那么漫长,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火,没有光,连相伴的余烬也没有。“少校,不能留在这儿”不停还有炮弹落下来,夏格尔扑倒后又爬起来,喊着,“我们必须马上回到自己的歼机上去”“你先走。”头也不回地下令于自己的部下,在狼川倒地前,霍兰奚将他的脑袋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少校”金发中尉仍在催促,可他的长官已然对一切置若罔闻。“趁我还听得见快点快点对我说”如同被篝火的温暖环抱在怀,年轻人慢慢阖上了眼睛。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他的情人就已默契十足地给了答案。“喜欢你。”冰凉的唇落上狼川的脸颊与耳朵,空军少校将怀中的肩膀环得紧些,喉音低沉而坚定,“比眺望天空更喜欢。”这片土地被炮火烫得面目全非,头顶上方的战机投下炮弹与成片成片的阴影。又一枚炮弹炸响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浓烟冉冉腾起。灼人的热度与火光蔓及他们的靴子,他们的军装,他们的手掌,他们的脸。直到这场短暂的战争结束,他仍抱着他。扫清障碍后,“马荣号”在v1中队的环绕中从天而降,就降落在霍兰奚身后的不远处。总指挥官和他的姐姐走出舱门,随后便看见了两个在战火中紧紧相拥的男人。靳娅抬手捂住了嘴唇,她哭了。她终于承认,这是两颗互相靠近的心,即使死亡当前也无所畏惧,她矜守不住,也阻拦不了。失血过多的年轻人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哪怕经受住了基因改造的残酷实验,似乎也扛不住被穿甲弹直接洞穿胸腔的重创。“带他回去”靳宾冲同行的蜂党士兵们下令说,“让魏柏伦、莫勒立刻去手术室待命一回到罗帝斯特就为狼川手术,我不允许他有任何闪失”两个蜂党士兵将受了重伤的年轻人抬上了飞机。一身是血的空军少校站起了身,低头看了看自己染得一片血红的前胸,没有多说一个字。“如果他死了,你也不可能活着”俊美面貌因极度的愤怒扭曲变形,靳宾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霍兰奚的脸,旋即又慢慢蜷成了拳头。骨节嚓嚓作响,他现在的心境恨不得挥他一拳,却又不甘心承认自己居然输了。转身而去,总指挥官侧过脸看了看跟随自己下机的姐姐,强忍下心头怒火,冷声说:“你和霍兰奚坐另一架飞机回罗帝斯特”“马荣号”上,紧急医疗官为年轻人做了初步的救治工作,可血根本止不了。“狼川,醒一醒狼川”暗红的泪痣映照得一双眼睛形同哭泣,靳宾将狼川的手攒紧在自己的两掌之间,做出了一个合掌祷告的样子。他一再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害怕这家伙一旦睡去,就再醒不过来。“我不叫不叫这个”年轻人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嘴角处马上又溢出了鲜血。肉体的欢愉与泯灭竟可以在同一时间发生,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的一生都与黑暗交割不清,而这一刻,死亡的感受竟是如此真实。弥留之际的人或许会在脑海中闪过一生的大半记忆,狼川也想起来了。可他想起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一个男人“许朗川”“这不是我的名字,2507。”“河与川不是一个意思吗”“你应该和别的受实验者一样,叫我许博士。”“不可能,我本就和他们不一样。因为因为我喜欢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欢我。”48、48、往事连篇1“因为我喜欢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三十几岁的许朗河博士看上去很年轻,不像学究倒像个学生。一头柔软的黑发和一双温存的眼睛,消瘦的面庞带着一种文质彬彬的独特气质。瞧见实验台上的年轻人仰起脑袋看着自己,许朗河一把又将他推了回去,冲他温和一笑说,“躺好。”“因为眼神啊,你看别人和看我时不一样。”实验台上的年轻人身体单薄,一丝不挂,胸前有黑色刺青似的四个数字,2507。他还没彻底躺平又支起了上身,冲身旁的男人仰起了自己的下巴颌儿,一副撒娇似的口吻,“你看别人时还会摆起博士的架子,看我时倒像一个拿自己淘气弟弟毫无办法的兄长。”“是啊,确实拿你没办法。”这话许朗河说得言不由衷,因为没有哪个受实验者像2507那么乖巧听话。别的人总想着逃跑,接受各种生化试剂的注射时会又哭又喊,但这个从来不会。这个生化研究中心处于地下,没有白昼黑夜之分,白炽灯光常年不熄。一部分科研人员在进行生化病毒研究,另一部分则在对受实验的人类进行基因改造。这儿的每个人都因缺少阳光照射而显得皮肤苍白、神态冷硬,2507不喜欢他们所有人,唯独喜欢这个永远面带亲切笑容的许博士。他十四岁时被带到这里,在许朗河的身边待了三年。三年来别人只管叫他2507,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他自己也忘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直到最近许博士才在他的身上着手进行基因研究。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给他带来一些录音的音频文件,让他听听他可能再也无法听见的大自然的声音。自然界的风雨交加与猿啼虫吟,所有的声音里他最喜欢听鸟类飞行的声音。这让他感到自由,感到无拘无束。但是这位许博士告诉他,鸟类或许还是不够自由,因为它们的翅膀飞不过大气层。许朗河又说:“177公分,接受了类胰岛素生长因子抑制剂的注射后,你就没有再长高了。”2507把手臂垫在脑后,冲对方眨眨眼睛:“反正我已经和你一样高了,不需要再长了。”许朗河埋下头,继续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而平躺在床的年轻人被传送带送入了一只半封闭的机器之中,在里面他会接受全方位的检查以及高效消毒原液的消毒。因为受实验者的身体状况大多极不稳定,一点点细菌和病毒的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