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跟前的,就是一错眼的功夫,不见了妹子回来,娘替我说说好话呜呜,这事怎么摊在了我身上”话说一半,又伏在婆婆身上哭。老二媳妇嘴里提到的孩子,妹子是去年年头从外县迁进洛川卫所的戍民,是一对母子。孩子三四岁,有大名叫傅旭,乖巧可爱,和庙里观音娘娘驾前的金童一般;傅娘子二十来岁,长得少有标致模样,用男人们背地里的话说,洛川县的女人扫一块儿,都赶不上她的姿色。原来大伙儿以为她是死了丈夫的,少不得有好事的三姑六婆想把她配了,边地女少男多,好多男人都娶不上媳妇呢,是不讲究寡妇守节的。再说了,男人堆里,风华正茂,没有归属的女人是守不住的,你不去找男人过日子,男人趴着门缝摸上来也要和你过日子。一个漂亮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独门独户的生活风评不好,所以,迁来不到一个月,闹了一些事,就是男女嫁娶,还有暗中垂涎的那些事。就李婆子这处,老二媳妇的娘家弟弟二十出头了,远远见过傅娘子一眼,也不介意她带个拖油瓶,也不想想那么个标致女人守不守得住,就央了姐姐递意思。最后傅娘子是谁也没有应下,自己给自己顶了个女冠的帽子守着儿子过。又有闲话说她上头有一个不一般的男人罩着,只是因为家里规矩大,不得纳进门去,才养在外面,她儿子就是这样来的。这样声名狼藉的女人,按说应该过得苦哈哈,如过街的老鼠一般,可是傅娘子却并不那样,顶多一些拈酸吃醋的在背后嚼舌根,人前是不敢多指摘她的。盖因去年春天,卫所里又进了狼,今天叼两只羊,明天啃死三只的,卫所里的牲畜是有定数的,数不对,名下的牧民是要论罪的,为此,大伙怎么的也得把狼灭了。一共才八匹狼,傅娘子一个人就宰了五匹,边地的人都重血性,崇尚武力,傅娘子咋看看不出来,一出手就是不输男人的勇武,瞬间就把大伙儿震慑住了,也得到了大伙儿的敬重,大节而成,小节的过失,县里的人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儿指指点点了。更何况,闲话还就是风言风语的闲话,真没见过哪个男人,也点不出哪个男人,和傅娘子勾搭着的。或许,女人过多的美貌,本身就是过失渐渐的,周围人也开始和傅家母子往来了,傅娘子一个人带着尚需要照看的小孩子生活,多有不便,周围来亲近,傅娘子也愿意像街坊一样的处起来,和李家的情分就是这样来的。李家孩子多,傅娘子常常把儿子放在李家,有个玩伴,有时还要在李家搭一顿,自己就能撩开手脚去卫所放牧或是钻进深山打猎一天一夜。傅娘子也不白用李家人,一个月一次的,送李家一块肉,作为李家給她看孩子的谢礼。李家虽然有四个壮劳力,架不住上有老,下有小,张嘴吃饭的人多,肉是精贵的,所以,照顾孩子甚是用心。今天傅娘子打猎前,又把孩子放在李家,老二媳妇管着,哪想孩子在眼前不见了。李家婆媳对坐着垂泪,李婆子抹抹眼泪锤了儿媳妇几下:“那么一个漂亮的男娃子,找得回来大家安生,要是真被拐子偷走了,指不定要遭什么罪过,在我们李家门口丢的,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人家,是李家的孽债到时候,拿我老婆子的命赔吧。”李婆子活了一把年纪,断官司的小官媳妇出身,见过世面,有些见识。丢孩子最怕的是拐子偷孩子,还捡漂亮的孩子偷,偷出去干什么,无非是看孩子漂亮,卖到一些腌臜地方,男孩子比女孩子还好卖,能卖到更高的价钱,养个三四年,到了七八岁,有好猥亵男童的那等烂人,就可以享用了。李家想象到的,是最坏的结果,结果不至如此,但绝对算不得好事。延安府,韩令宗名下一处两进的宅院,赵祁泽左手捂着右手的虎口,对着打翻在地上的一碗粥怒了一阵,又陪笑着,对缩在床脚的孩子道:“行,这脾气,和你母亲是一模一样。你等着,我已经让人接你娘来了,让她来告诉你,我是你父亲”说完厉声对旁边看孩子的两个婆子道:“把地上收拾干净,再去把厨房里好吃的东西都端过来,饿了就会吃了。”最后一句,降低了声音自言自语,流露着心疼。赵祁泽压着性子走到正屋,抬脚踢翻一张椅子,对着紧跟身后的韩令宗发火道:“人呢,现在怎么还没来,再派人去找呀”韩令宗低着眉头解释道:“傅姑娘进山打猎去了,山那么大,再多的人进去找也没有用呀。臣已经在路口留了人了,傅姑娘出来就能通知到了,只是孩子这里,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的,怕是吓着了,不如先送回去”“不行”赵祁泽断然否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韩令宗思虑再三,一躬身,再正色的道:“殿下,请容臣妄言。内帷之中,貌美柔弱的女人,才是姬妾最合适的品格。傅姑娘是貌美的女人,却不是柔弱的女人,她性情刚硬,德才非凡,若为姬妾,怎会安居其位。”赵祁泽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道:“公济,你我无话不谈,我和你说几句真心话。王府里的那些女人,我总是提不起兴趣,就算原先又些许可取之处的女人,在遇见她之后,也变得一无是处。只有傅好这样的女人,才是值得男人宠爱的女人,才是值得我宠爱的女人。”韩令宗锁住眉头道:“殿下强纳了她,早晚是乱家的根源。傅姑娘这样的女子居于床侧,至王妃于何地,还有小王子。而她颖国公嫡女的身份剥于人前,与殿下的大事也是大大不利。”去年太宗崩逝,太子顺利继承大统,赵祁泽已经加封为恭王,同时,正妻夏氏为恭王妃,嫡长子赵厚曙为恭王世子。内宅妻妾争斗之事,稍微靠谱点的男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什么品性的女人堪配嫡妻,什么品性女人的能纳入府,什么品性女人,外面玩玩也就行了。傅好不是贪图享受之流,作为姬妾物质上的供养对她毫无吸引之力,她无亲无眷,无牵无累,可是,她有美貌,见识,才情,坚毅,智慧,胆识,要是再加上男人毫无节制的宠爱,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全有,是最糟糕,最无法掌控的姬妾人选,不管是对妻主来说,还是对夫主来说。还有纳颖国公的女儿,是一步险棋,想干什么,一个藩王,明目张胆的笼络颖国公府遗留下来的军心在韩令宗眼里,傅好就是一条色彩斑驳的毒蛇,美则美矣,却剧毒无比。上回趁她不留神,招惹一下,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了。把她圈养在身边,早晚是要咬人的。韩令宗没出口的大半话,赵祁泽自然听得出来,颇有深意的道:“你知道的,宗室子孙,姻缘不得自由。夏氏,是祖父给我圈定的皇孙妃,是父亲给我册封的王妃,却不是我心里,能和我情趣相投的王妃。”“殿下”韩令宗单膝跪在地上:“国朝以孝治天下,王妃是太宗皇帝所定,当今皇上所封,殿下要立于庙堂,修身齐家荒废不得,王妃当不下殿下的敬爱,也当受下殿下的敬重。”赵祁泽顿了一会儿,扶起韩令宗道:“公济为我想到的,我都知道。公济为我顾虑的,我都在顾忌。傅好,要说很久以前,她只是让我想念,现在却她的美貌尚在其次,难得的是脾气秉性,我都无法描述,她从里到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让我心动到按耐不住的女人。她不是我仅仅轻薄,一亲芳泽便罢的女人,她是我,愿意冒险的女人,愿意苦求的女人。男人应该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男人的身边,妻子的位置,也该给自己心仪的女子。你都不知道,元和二十一年十一月,你来信说她怀了孩子,我有多么高兴,元和二十二年一月,她为我那么艰难的生下了孩子,我又多么快活。这几年,我多想把她早点接到身边,早点补偿她这些年在这里吃的苦。你不要劝我,我的心意已决,府里的事情,是我的家事,外面的事情,我有分寸。”韩令宗还有更深一层顾虑,出于男子雄性的尊严没说出口,赵祁泽深陷在自己的梦幻里,自动的忽略了。傅好,到底是超出了他们所想的,他们远不能控制,远无法给与的女人。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还是要先上番外,不然,韩昭旭的坚持会很膈应思伽的反应会很生硬老规矩这样的番外在剧外是作者写给读者看的在剧里是局中人缅怀的第174章桀骜番外八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赵祁泽的话是对的,先把孩子抱走,当娘的闻着味儿就得寻来。傅好从山里钻出来,直接往延安府赶,一件土灰色的窄袖葛衣,一条土灰色的小口裤,头发绾成了一个圆髻插了一支荆钗,衣着随了男人的打扮,又梳了妇人的发髻,是有点不伦不类,讨生活嘛,贫贱寻常之家讲究不起。驰马而来,一身风尘。傅好喘着气下马,就着水壶的水抹干脸上的汗水和尘土,一步步的,朝赵祁泽走去。赵祁泽心情是激动热切的,还有惶恐和不安,而韩令宗注意到了,傅好就像一只失去幼崽的母老虎,红晕未褪的面庞闪着冷硬的锋芒,眼睛眯气,一路走来脚下带着一股劲风,未置一言,甩出马鞭就向赵祁泽招呼。有韩令宗拦着,赵祁泽当然毫发无损。傅好看韩令宗也不顺眼很久了,他凑上来就和他拼命。傅好用鞭,韩令宗用剑柄,缠了几十招。赵祁泽看着他们打得越发恨了,屋里摆设拆了一半,站在一旁解释道:“好儿,我知道我今天做的事情不对,你不在,我急着见儿子,就抱出来了,不是留了人接你了嘛,我们”傅好停下来,淬火的眼睛盯着赵祁泽道:“我们你是谁,我是谁我和你怎么能连在一起嘴巴放干净点”转头对韩昭旭撒火儿道:“韩大人,好个竭诚尽忠的韩大人,让你戍守边关可惜了,尽忠到主子的床榻之事都费心费力,你合该当个内监,揽一揽花鸟使的活儿。少在这里不干正事,合着伙来欺男霸女。”花鸟使才是正经领了差事,理直气壮的在民间欺男霸女来着。这个宅子是韩令宗的,还有给傅好报信的人,是韩令宗的亲卫。一百招之内,傅好占不到便宜,一百招之后,傅好必输。傅好手上讨不到好,嘴上也要过过瘾,羞辱一次韩令宗。韩令宗自知理亏,羞恼并不成怒,亦不还嘴。赵祁泽原来热切的心情凉了大半,强调出希望一家欢喜的样子来道:“我这次来,是特意接你们母子回京的。”傅好啐了一口,骂道:“妄想你以为几年前,像狗一样的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就能圈出我的身,圈住我的心了吗”傅好不是闺阁里弱质的女流;不是被男人轻薄一次,就羞愤欲死的女人;不是被男人坏了身子,就觉得昏天昏地,无处归宿,只能逆来顺受,依附其身,永远被个恶心的男人拖住的女人。傅好呸了一声,自虐般的讽刺道:“省省吧,一不小心,被你消遣了一下尽够了,一夜之欢你该满足了。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不然今天我和你同归于尽”预想和现实出入太多,赵祁泽呆愣了一下,才回转过来,急着表态道:“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吗,我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呀,还有我们的儿子”“别拿我的儿子说事,你对我的垂涎之心,你自己收住我不会接受一个厌恶之人的心”傅好用挑衅的目光,看了一眼赵祁泽的胯裆,冷冷的讥讽道:“你就那么自信,你胯裆里的那跟玩意儿,就那么好使儿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生的儿子,我养的儿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想把我们母子带走,你带着走吗你就不怕做剩王八,给别人养便宜儿子”赵祁泽的脸黑得吓人,倒竖着眉毛问道:“他不是我和你的儿子,是你和谁的孩子”傅好故意的笑道:“你管的着吗我有必要给你交代吗如你所说,有你杵着,敢明媒正娶,做我丈夫的男人没有,可是两条腿会走的男人到处都是我是有过丈夫的女人,我现在的名声臭得很。你说,这天下的男人都会威慑在你的权利之下,而我会永远遭受背弃吗我只不信找不到一个与我生死不相负的丈夫,我就自己生一个,我就自己养一个。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丈夫也好,儿子也罢,在傅好的心里是一样的,我必不会一世寂寞,孤孤单单的活着”“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我一个人的儿子”有些人至情至性,飞扬桀骜。赵祁泽好像明白,似乎又不明白。一直以来,赵祁泽自信傅好生的孩子,绝对是自己的孩子,并借此依仗,傅好的心,已经在征服之中,假以时日,朝夕相处,必然能全部征服。现在,总觉的哪里节奏错了,那个倔强的孩子,他存在,原来不曾动摇过傅好内心的坚冰,相反,他让傅好的意志更加坚固。那么的,矛盾矛盾到赵祁泽恐惧,因为看不透傅好,因为傅好比自己以为的,站在遥远的位置而恐惧。赵祁泽一时脑子乱的很,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就往藏着傅旭的屋里走,傅好和韩令宗紧随其后。赵祁泽连走夹着跑踢开房间的门,听到身后,傅好用从来没有柔软过的声音说话旭儿,娘来了,旭儿别怕只觉得刺痛无比,加快一步,把缩在床脚,听到母亲的呼唤,正在伸头的傅旭强行的抱出来,不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