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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便像是石破天惊,冯霜止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她看向和珅,和珅站在那帘子后面,却没觉得有什么,走过来之后,便随意地坐下了。冯霜止这个时候才感觉出来,和珅这个人到底理智到了什么程度。一般人都会对査氏产生好感,可是和珅对査氏的感觉却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在他的眼中只有“下注”,不需要看表象,甚至不想看过程,他看的是对方的动机和这种行为产生的后果,最理智也是最没有感情的看法。她也坐下来,让丫鬟沏茶,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和珅却道:“太晚了,不喝茶,炖盅汤来吧。”喝了茶晚上睡不好的。和珅握着她的手,“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左右他们现在也不会有事情来求我们,现在我只是个武职,还管不到海宁那边去,你放心地跟他们交往,只要别承诺什么就好,毕竟以后的事情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的。”“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怎么偏生会喜欢上我。”冯霜止没忍住,还是问了,可是问了又觉得好笑,自己掩着唇笑了起来。这样的问题太暧昧,完全不能出了闺阁说,只能在房间里说。和珅也干脆暧昧的一笑,只将她的手腕翻开了,看了看她手腕上那青色的血管,“若是迟遇到你哪怕半年,兴许就不是那样了,或者只是换一个时间和场合,你不是扶灵出城的官家小姐,我不是初丧了阿玛的落魄子弟,兴许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比如和珅,看上去温和,实则冷血;而冯霜止,即便是她娘说她是菩萨心肠,可现在手段狠厉,便是冯霜止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害怕他们夫妻俩,怕是随便拉一个都应该下地狱的。“不要想那么多了,在一起就是缘分,我会珍惜你,你也不许嫌弃我。”和珅说得很轻松,可是眼底带了几分不明显的小心翼翼,生怕冯霜止下一句就是什么伤人的话。他喜欢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前提是那种态度不是对着自己。便是当时在春和园,冯霜止从屏风后面带着几分冷意走出来的时候,最让人惊艳,至少他那一刻,是完全被震撼到了的。只希望世上旁人都看不到她的好,让自己一个人占尽了便是。冯霜止可不知道和珅心里在想什么,她有些困了,只道:“也不知道我三妹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回头怕是又要把事情怪到我的头上,我才是冤枉。”她应该自称自己是个躺枪大户了。和珅眼神冷了几分,却说道:“旁人风言风语,现在我们总是管不着的。”“嗯,我们歇下了吧。”冯霜止略微有些累了。和珅轻笑:“脏兮兮的,你至少该洗洗脸,泡泡脚吧。”“不想”冯霜止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已经模糊了起来,闻得见和珅身上那淡淡的酒气,她迷迷糊糊问道,“喝了多少”“两杯。”和珅见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便将她抱到了床上,又低声叫丫鬟打来了水,拿了帕子来。喜桃本来是伺候冯霜止的,现在就想要直接绞了帕子去伺候,哪里想到和珅只道:“我照顾夫人,你先下去吧,回头唤你。”喜桃有些愣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退下之前只见到和珅一脸沉静地悄悄上去给冯霜止擦脸。冯霜止被那热气给熏着,嘟嚷了几声,又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和珅想到晚宴上的事情,竟然叹了一口气,继续帮冯霜止擦脸,之后是脖子,给她脱了绣鞋,将丝袜解下来,又擦了脚,看着那白皙莹润的玉足,和珅笑了一声,终究还是怕吵醒她,给她盖上了被子,这才叫喜桃来将水都端出去。他自己也出去洗漱了,这才进来,解了衣衫,钻进被窝里,将她搂着,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入睡。这一边安静了,钱府却完全不一样了。这府上多少有些寒酸的感觉,只是毕竟是文人的院子,花草树木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冯云静的悉心打理。本来冯云静跟钱沣之间的感情还算是不错的,尤其是冯云静过得小心,处处揣摩着钱沣的心思,不肯轻易让他不舒服,这么长的时间来,还算是琴瑟和鸣,她以为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只要自己再有个孩子,就万事大吉了。她已经渐渐地相信,自己便是钱沣喜欢的那种人,是个才女,是个淑女,可是今日遇到了冯霜止,之前的一切自信都这样被颠覆掉了。冯云静一路上都在抹泪,可钱沣只是看得心烦,轻轻将那眼皮子给阖上了。等到下车的时候,钱沣自己先下去了,冯云静在后面,便将那车帘子一掀,大声喊道:“东注,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方才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让你生气东注你扶我下来好不好”冯云静眼中含着泪,向着钱沣伸出自己的手,便巴望着钱沣来扶自己一把。钱沣背对着她,缓缓地转身看了一眼,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冯云静几乎要等得绝望了,却还是没有等来钱沣的手,她眼泪险险便要掉下来,没有想到钱沣这个时候忽然伸出了手,尽管看上去还是一脸的冷淡与沉默,可是只要他伸出手来,一切都有了转机。冯云静心里大为感动,心道钱沣果然还是喜欢着自己的,她回去好好哄哄他,两个人就能恢复以前那种如胶似漆了吧只可惜,今日的冯云静注定要失望。钱沣只不过是扶了她下来,等她下来了,又立刻松了手,冯云静一下就变得失落起来,还等不及问为什么,便见到钱沣忽然之间继续往前走去了。她站在马车边,站在府门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夫人夫人,您怎么了还不进去”“啪”冯云静翻手就是一巴掌落在那多嘴的丫鬟脸上,只道:“你个猪油蒙了心的,没见到我正在伤心吗只道是我失了老爷的宠爱,好把你们抬了通房和姨娘你们就高兴了”她一边骂,竟然还一边哭起来。别的丫鬟看到那贴身丫鬟受罚,都不敢上来了,本来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哪里想到冯云静指着她们,又哭道:“光在这里杵着干什么爷都进去了,还不跟着吗”众人只觉得今日冯云静有些反复,不敢触怒了她,大着胆子上去扶了,这一回冯云静没发什么脾气了。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更加地惨白起来,跌跌撞撞地进了门。钱沣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门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听到了冯云静骂人的话,还有那完全无理由的发怒,才算是确定了。他将头仰起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昔日的温婉贤淑,到了今天,怎么就变成了无理取闹,和让无辜的丫鬟们当出气筒了呢明明今天去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可是直到他接到了消息,事情就已经不一样了。似乎一切都是从遇到冯霜止开始的。为什么自己的妻子,会有这样的变化呢他进了自己的书房,便点了灯,翻开了书,不准备回屋了。冯云静到了屋里,这才发现屋里没人,前面没有,后面也没有,于是她问那守屋的丫鬟:“爷哪儿去了”“爷没进屋,应该是去了书房了。”丫鬟恭敬地低头答道。冯云静顿时一愣,嘴唇颤抖了一下,便觉得自己身上一冷,她坐下来,安慰自己,说不会出事的,可是心里又忍不住地开始怀疑起来。她在屋里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忍住,让人去做了红豆沙馅饼,端着去了书房。外面的小厮知道自家夫人常常跟爷一起评诗作画,所以并没有拦着。冯云静进去了之后,就觉得屋里有些暗,只见钱沣站在桌案前面,提了笔似乎是在画什么东西,她走过去,轻轻的将那盛东西的盘子放下,轻声道:“你画什么画得这么出神看你满身的酒气,席上肯定是没吃什么东西的,先吃点东西,今日早些歇下吧。”看了那饼一眼,钱沣心里复杂极了,他忽然看向冯云静,只道:“云静,你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记得啊。”冯云静以为他是终于想起了旧情,两个人之间重归于好便是肯定的事情了,心里还很高兴,笑得甜蜜起来,“我们在春和园的外面,你出来,我跟姐姐走进去,我差点撞了你,丢了扇子还是你后来差人将扇子送回来的”“是啊,那个时候你穿得素净,比不得你的嫡姐,原以为你嫁给我,我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钱沣想起来就觉得讽刺,那个时候,其实穿得素净的应该是冯霜止,俗艳的那个是冯云静才是。和珅故意误导他和旁边的丫鬟,说来的是一嫡一庶,穿的又是一个素净一个华丽,正常人都会想穿得华丽的那个肯定是嫡出的,素净的肯定是庶出的,于是那扇子肯定是庶出的三小姐的,可是那一日的真实情况恰好相反。冯霜止当日为了不引人注目,故意穿了不怎么鲜亮的,更何况她额娘去了没多久,怎么可能因为参加这样的宴会就换上浓艳的衣服呢这么多年来,钱沣都不曾想到这样的问题,可是等到事情的真相已经到来了,这样反推回去,竟然是越来越轻松的。这一刻,钱沣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心机深重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巧笑嫣然,钱沣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分明不是她做的事情,她却要冒了别人的名,一开始便是这样接触自己的,后来才有传出她的种种才名。细细想来,竟然一点一滴都不单纯哪里有姑娘是能够完全投了自己的喜好的呢他们喜欢一样的东西,喜欢一样的诗,喜欢吃一样的糕点,甚至巧遇过不少次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让他跟冯云静之间成就出这样的一段姻缘说到底,他不过是被一个女人愚弄了。冯云静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钱沣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是道:“你一身的才华,只是没有地方施展而已 。我看不起那和珅,无非就是个汲汲钻营的小人,靠奉承和巴结来的官位,迟早是坐不稳的,你何必忧心呢”“我倒是觉得,和珅这人是个有才华的。”钱沣不以为然。冯云静没忍住,竟然立刻反驳道:“连进士都不是的人,能有什么才华”这话里的鄙夷意味,就很是明显了。钱沣认识很多不在朝反在野的人,甚至没有参加过科举,可是一样地才华盖世,区区一个科举,怎么能够说明人是不是有才呢“那八股出来的人,即便是中了进士,也不一定是有才之人。”有没有才华,判别标准根本不是中不中进士。冯云静这话犯了他的忌讳不知道为什么,若是以前冯云静说这话,钱沣肯定不会反驳她,甚至只会玩笑两句,并不会觉得冯云静这话会有什么问题,毕竟钱沣跟和珅之间虽然说有交情,可是和珅毕竟跟他不是一路人,他不觉得和珅怎样那才是正常的事情。现在钱沣是因为不喜欢冯云静这人,所以觉得她说一句就错一句,处处都是个错。冯云静显然也意识到了钱沣话里的意思,有些尴尬起来:“又是我说错话了,你还是搁笔,来吃点东西吧。我今日已经气糊涂了”“我只是想题几个字,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手酸了,竟然没力气”钱沣看着那一幅画,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眼前的确是有些花,却不是因为酒,酒喝得的确是不少,可是他越喝越情清醒而已。冯霜止跟冯云静这两姐妹,面目看着倒是有几分相似的,之后的相遇更是在几年之后,长变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甚至钱沣以为就是这样了,也根本没有怀疑过可是今日见了冯霜止以扇遮面,那眉眼,竟然与当初的一般无二,并且因为这种独特性,他脑海之中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了当年的场景。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朝着自己叫嚣,是他错了,是他认错人了现在他对着冯云静说出题不了字的话来,便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冯云静还对自己身陷的危机一无所知,听钱沣这样说,她反而高兴,上来便从钱沣的手中接过了笔,道:“题什么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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