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转身就往家里走。到了家门口,一个妇人正迎上来。“娘,你怎么到门口来了”少女笑着上前。“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担心你,所以来迎一迎。”“我没事,娘别担心。”“怎么淋着雨回来去布坊不是带伞了”少女不知道那把伞能不能回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不知道丢哪里了。”少女语气隐隐自责。“丢就丢了,快快回去换身衣裳。”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少女窗下绣花,秀容半掩。她手中绣的正是一对未完成的锦鲤,底料是红色的锦缎,红艳艳的,比那西边的红霞还要红艳。只听一道青嫩的声音传来,“大姐大姐,我们家里来客人了”就听高亢的音调就能听出兴奋的神情。“什么客人呀让你这么开心”“是从京城来的,京城来的呢,我们快去看看好不好”少女被妹妹拉扯着去前院看那从京城来的客人。苏州离京城远,鲜少有京城的人来此地,上次从京城来的还是那从宫中来传旨的宦官,明晃晃的圣旨,满府上下全都跪拜接旨,却原来是一纸赐婚诏书。这次从京城来的也不知是谁少女和妹妹躲在后堂从窗口偷偷看。却原来是个青年郎君,正是上次下雨少女把伞送出去给的那白袍公子。白袍公子样貌看不出多出众,一张脸只觉得看一眼转身就会忘,可少女记得他的笑,他面上不笑时很普通,只有笑的时候眉眼五官都生了色彩,让他凭添了几分风姿。白袍公子自称姓薛,初次来苏州,正是来拜访少女的父亲。他的举止从容,言谈有礼,说话不疾不徐,让人颇觉得淡然。妹妹心生向往,神往道,“也不知这薛公子会不会住我们家里从京城来的,也不知道薛家是不是京城的大户”少女的父亲请白袍公子入住,白袍公子婉辞,并道谢,说已经另租了住处。苏州是一个使人安逸的地方,平静安详,住在那里就会让人不想离去。至少白袍公子是这么想的。少女再一次遇上那个白袍公子,那白袍公子说要归还她的伞,少女心里其实觉得不要那伞也没关系,可还是跟着他去了。原来白袍公子住的地方离她家并不远,就在她家旁边,只不过大门是靠后的位置,隔了一条巷子。白袍公子租住在那里,匾额已经换了名字,她记得以前叫简月轩,如今匾额换成了“素厢”,字体端方素雅,极端正,那字迹像极了白袍公子的为人。难怪她近些日子常常在夜里听到琴声,原来正是他弹的。白袍男子从容淡然,从进门的匾额到小院居的琴棋书画,只要她疑惑的开口问,他样样都讲的极细致。少女觉得以后都不能再见白袍公子,明明才见了两面,她却心生慌乱。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让她既好奇又抗拒。如若没有皇上的赐婚诏书,或许她还敢放肆一回,可她不能,她不能抗旨,她的家族更经不起抗旨的后果。少女想不明白,她的父亲只是四品开国伯,官职低,又无权无势,她林素馨何德何能可以嫁给那个少年博才,风度奇秀,才思敏捷,辩才天下的状元郎她宁愿嫁给平常人家的郎君,安宁一生。林素馨竟不知这一场邂逅,便成了她的挂念,可又想到她已订下的婚约就生出羞愧的心思。嫁衣加身,发髻高梳,珠钗垂挂,盖头盖住眼前的一切,离开苏州,她便知以后再也回不来。泪染嫁衣,她出嫁从夫。从夫君掀开她的盖头起,她就生出一种错觉来,夫君像那个白衣薛公子。可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夫君的容颜让周围一切都能失去了颜色,精致的五官是上天最完美的赐予,倾国倾城,天下第一公子,不外如是。薛公子那张平凡的相貌跟这个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可当夫君问出那句,你心里是不是心有所属时,她慌乱无比,只觉得再无脸见他。“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薛仁”林素馨摇头不是,点头不是。她不知道。夫君的偏宠和爱护,她早就动了心,可她还会惦记着那个薛仁,是她太贪心了是她不好“我们家素馨怎么那么笨爷平时表现的那么明显,她竟看不出”怨念极深,自己吃自己的醋,这种感觉不好受。林素馨润了眼,原来夫君竟就是薛仁吗她有觉得像,可哪敢问薛仁,学仁她怎么忘了夫君的名字就是颜学仁第二百九十六章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雍熙元年,年末,继颜家大夫人失踪,秦王薨于雪崩,又一件事在京中蔓延开来,轰动了整个汴梁城,也不知是从谁的嘴里开始传起,说那颜家大夫人是已经亡了国的南唐李后主的女儿。一时间京城内外流言四起,纷纷扬扬。这么一深究,南唐李后主的子嗣都被人全都挖出来,李后主满宫后妃,却独宠国后,前后子嗣仅有两个,一个清源公,一个宣城公,都是大周后所出,未听说李后主有女儿。有人疑惑不解,本来是一国公主,如何会被寄养在林家如若颜家大夫人林氏是李后主的女儿,这林家不声不响帮李后主养女儿,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林家在二十年前属于吴越国,南唐皇室李家和苏州林家相去甚远,如何会有所牵连如此一来,林家这个江南望族也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所议论的对象。林家世代造船,精湛的造船技术传了几百年,真要追溯能从几百年的开元盛世开始说起,林家从那时起就受朝廷重用,官位最盛之时曾授封国公。几百年来,林家前后出过两个国公爷,三个尚书令,一个授封伯爵位的林老爷,另有数不清楚的船场监官。从几百年前的盛世到战乱,林家为避战乱,回到祖籍苏州,自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样一个不露锋芒的名门望族跟南唐皇室有没有关系众人好奇不已。没等继续挖出这些牵连,却又听闻从西京洛阳传到汴京的另一件事,原在西京南路郢州任职的清源公李豫病故,众人哀叹清源公之故的同时,犹记得清源公只有一子,早年就已经去世,再有宣国公早卒,如今清源公又故去,这么说来,李后主其嗣续殄绝。想当初李后主亡故,江南人闻之,江南父老皆巷哭,设斋,悼念者甚多。京城人多嘴杂,流言传播的最快,开始有人说当今皇帝满口仁义,实则就是容不下亡国李后主的子嗣,心胸狭隘,令人不耻。再说起前几天秦王赵贤的尸骨无存,众人恍然大悟,不仅仅是容不下亡国之君的子嗣,也容不下先帝的子嗣,想让自己的子嗣做储君,果然另有隐情。满府上下挂满了白布,跟未化尽的雪融为一色,清冷的刮脸。颜含玉看到这副场景就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颜家上下挂满的白绸,幼时的记忆很模糊,可她却还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印象,那是伤痛,别离,她隐藏在最深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怕是这李家丧祭的萧条,稀稀拉拉的一两个来往的牛马,当年却是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父亲上府祭悼,人满,但是又有几个是他父亲的知交清源公李豫出身高贵,幼时吃海珍,穿绮罗,读诗书,诵史经,熟举政,然而国破家亡,随父被俘汴京,作为一个皇族贵子,如何能习惯得了入了汴梁之后的清苦顶着亡国皇族的名字在汴梁生活的压抑,他抑郁不得志,后来又经历丧子,人生遭遇可谓是坎坷。李氏族大,却早已经不是皇室,族大家贫,李豫求治郡,拜郢州刺史,在郡以宽减为治,吏民安之。死者为大,颜含玉不想议论李豫如何,可偷偷带走她母亲一事,颜含玉不忿至极。颜含玉在见到母亲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差点抹泪,可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她生生的忍了回去。她害怕极了,如若真的跟梦中那般,母亲随父亲去了,她就真的跟上一世一样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还好,母亲好好的活着。在听说母亲被人带到洛阳的时候,她当时是高兴的,母亲总归是活着。一身素白衣衫,头戴梨花白的绢花,素面临人,满身素净。“含玉。”目光怜爱,声音带着低哑。“娘,你有没有事怎么不多穿些衣裳受了寒可怎么办”满满的担忧和责怪。“娘没事,你别担心。”林素馨摇头,“你怎么会找来这里”“娘不先告诉我怎么会到洛阳来的吗”她知道实情,可她还是要听母亲亲自说才是。“含玉,有些事,我也不知如何解释。”见母亲无意说那些秘密,颜含玉也不相逼,只道,“林嬷嬷没了。”林素馨惊诧,忍不住失声,捂面痛哭,“林嬷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母亲竟舍弃跟了你那么久的林嬷嬷吗”林素馨泣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无意隐瞒女儿,可这一切的如若讲出来,如何能让女儿承受的住看母亲哭的伤心,颜含玉隐隐不忍,可想到李豫所为,让人偷偷带走母亲,使满京城散播流言,皇帝满口仁义的非议难道不是李豫所为李豫到死还是心有不甘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些话传到京城去。“娘还是不肯说吗”颜含玉失落道,“娘可知如今满京城都在说娘是南唐遗公主”从嫁人之后,林素馨就开始藏了许多秘密。从那年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家的亲生骨肉开始,她就觉得亏欠爹娘很多,她不是两老亲生女,却能得两老爱护,视如亲生,竟比弟弟妹妹都还要宠溺,林素馨感恩的同时又满腹的自责。再后来,夫君离去,她半生顺遂,从未受过大苦大大劫,到头来却是连她最重要的依托都没了,没了依靠她几欲同死,可听说女儿哭着喊娘的时候,她舍不得让女儿孤独,夫君在时把女儿视若珍宝,没了爹,又要没了娘,她如何能去见夫君她最自责的怕就是女儿坠河那年,她存了心,想要同死,只因为这世上有人不想她们活着。夫君离去之后,她做的错事真是太多,等女儿救上来醒来后她幡然醒悟,悔不迭已,女儿还那么小,她如何能生出亲手杀女儿的心思她自责的不敢面对女儿。母亲哭泣不言,颜含玉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外祖母就是外祖母,外祖父就是外祖父,从小到大的感情,比得过从未有过谋面的血亲。”林素馨觉得养父母固然重要,可血骨至亲,就算没有自小的情意,那也是连着筋留着同一种血的。第二百九十七章 鱼符少时顺遂,又性情温软柔弱的母亲,在遇到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会不知所措,慌乱的毫无方向。颜含玉清楚母亲的性情,即使她心知肚明,她还是选择谅解。直到母亲交给她一只鱼形铜制的鱼符,告知她其中因果,她才明白母亲这么多年来卑屈忍让的缘由。那鱼符的纹路清晰,形象逼真,却似乎只有一半,平整的那面刻着凸起的“同”字,还有鱼尾处的小篆,细看便知是“李唐”二字。十多年前,李从嘉秘密会见了林素馨,把一半的鱼符送给她,而另一半鱼符是在李豫手中,如今李豫把另一半也留给了她。当年林素馨收到那鱼符不明其由。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块鱼符掌控着江北的盐场,楚州沿海的盐场,不仅产盐,更有精锐的水军五千,是庇护南唐皇室最隐蔽的一支军队,有人称之为阎水军。当年南唐和大周一役,南唐失去江北,无法继续掌控阎水军,再有南唐没了江北就失去了重要的产盐地,江南乏盐,年年花巨资向中原政权买盐,南唐财政日益窘迫,国力一弱再弱。而这支战斗力极强又隐蔽的阎水军自江北跟南唐分割之后,从此销声匿迹。阎水军在多年的隐匿中,无人势压,收留了不少落草为寇的江湖人,慢慢从军制的军队变成难攻难克的匪寇,取而代之就成了现如今江淮湾一带的水匪。直到前几日见了清源公,林素馨才知道当今皇帝一直想得到这块鱼符,鱼符在手,便可号令阎水军,亦可掌控那片早已富饶的隐匿之地。当今皇帝意欲掌控阎水军,收为己用,成为他的暗势力。林素馨终于把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全都告诉颜含玉。清源公自知不起,想在临终前见一面林素馨,派亲信来汴京请见,林素馨本不想跟李家有任何牵扯,并未答应,却在回府的路上被人堵拦,带到了洛阳来。清源公无子嗣,思来想去,还是想在临终前把鱼符交给林素馨,命人上演了一场颜家大夫人失踪记,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让颜家大夫人的身份在京城迅速传播,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皇帝的心胸狭窄。这样的反击虽说薄弱,史官更不会把皇帝此等卑劣的行径记录在册,后人不知,可却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议论当今皇帝的道貌岸然,皇帝必会顾忌,也能保证林素馨的安危。清源公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用拿贞清夫人这个名号来逼迫她娘。林素馨寡居,满纸诏书全都是称赞她娘的贞烈,为父不改嫁,德操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