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又没有惹过你。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孩子叫可心看着,你跟我一道去”冰儿见他眼睛中的揶揄之色,自己现在不像以往那么狂放不驯了,闯妓院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撇撇嘴说:“我去看你们那些不堪的逢场作戏不去你要喝多了,回来晚了,直接在外头铺个房间便是。我才不妒忌”英祥笑了一声,换了出客的衣裳,跟着邵则正的长随走了。一到那儿,就有熟识的人嚷嚷着:“来,开怡玉院的局票。老规矩,云翘”英祥被他们搞得没有办法,既然是逢场作戏,那就找个自己不太讨厌的人做戏罢了,因而也不多言声,笑笑任他们摆布。云翘虽是半老徐娘,妙在态度沉静而吹箫的技艺高超,更因着英祥的缘故,这些月来竟比以前走红了不少。头上的料器钗子换了一枝珠花,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珠子衬着她乌云一般的喜鹊尾巴发髻,越发如月明出岫似的好看。有人起哄道:“哟云翘头上的珠花是哪个相好的送的”云翘一句话不说,默默地瞟了瞟英祥,便有人把目光移到英祥脸上来,英祥大窘,未及分辩,云翘云淡风轻笑道:“我哪有那么好的命,有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一个姐妹借给我的。”起哄的人便皱着眉对英祥说:“希麟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云翘起身端了酒到那人面前,淡笑道:“怎么是他的不是你好没有道理罚一杯”席间顿时热闹起来,欢声笑语顿起,揶揄的揶揄,逗笑的逗笑,喝酒的喝酒,讨饶的讨饶云翘陪着喝了一圈,回到英祥身边坐着,为他也满满地斟好一杯酒,眼睛从下往上在他脸上一绕,轻轻道:“随你愿不愿意给我面子”这话说出来,自然不能不给面子。英祥酒量不错,但这样一顿喝到三更,也必然是醉醺醺的,他数次大着舌头说:“我我该回去了”旁边人都笑道:“怎么,你家里有母老虎悍妒妇你怕什么我瞧你堂客挺温柔的样子”喝到最后,英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人事不知了。等他再次醒来,头里一阵过电似的痛,一翻身,床褥的弹性和气味都不是平常熟识的感觉,他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打量自己身旁,果然都是陌生一片,好在被窝中别无他人,让他的心略略放下了一点,再一看自己身上,衣裳只脱掉了外面的,里面的中单还穿得好好的,更放心下来。掀开被子翻身起来,刚披上外衣,就听见门帘一响,云翘乌黑的头顶先露了出来,随后她从帘子下抬起头,进到房间,依然如平日时般淡淡的:“你醒了”英祥有些不自在地赶紧扣扣子,见云翘自然而然要过来搭手帮忙,忙抬起胳膊拒绝:“不用,我自己来。我怎么在这里”云翘撤开双手,定定地瞧着他说:“你都不记得了昨夜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人都唤不醒你,想扶,又都是醉鬼,没有人扶得动。没办法,从我们那里叫了几个人,扶到我房间里。你放心,我睡在隔壁。”定了定又道:“你老婆是不是很凶你那么怕她”英祥已经系好衣扣,笑笑道:“不是她凶,只是我敬重她,不愿意负她。”云翘愣了愣,倒是好好又看了看英祥,最后笑道:“官场里像你这样的,倒真是不多见呢”随后自顾自问道:“早上有粥,有米饭,有面条,也有馄饨,你想吃什么”停了停补充道:“馄饨是我自己做的。”这话意思明显,英祥纵使想拒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道:“那就叨扰你,馄饨吧。”云翘笑一笑,过一会儿把馄饨端上来,坐在一旁看英祥吃,英祥给人瞧着吃饭,实在吃不下去,又不好叫云翘走,只好有话没话问:“你这里没有其他人伺候”云翘道:“我我自己就是伺候人的命。年纪大了从不了良,不是自己当老鸨子,就是给当红姑娘当小大姐、老妈子反正这辈子就是这么毁了的。”她怔怔地坐着,说着这样悲伤欲绝的话却也未见丝毫悲色,仿佛已经惯熟于这样的无奈生活。终于见英祥吃完,麻利地去收拾碗筷,少顷又上来,说:“你昨天的坎肩被酒弄脏了,我早上帮你洗了下脏的地方,现在还只有半干。”英祥道:“半干也无所谓的。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云翘却道:“那怎么行我借件给你,这件再吹半天一天的,我叫人送你家去。”英祥只好说:“那好吧。麻烦你了。我得先走了。”他回到家,见冰儿在院子里挺着大肚子陪奕雯玩,神色冷淡淡的,都没瞥自己一眼,他自觉有些愧疚,上前陪笑道:“昨晚上喝高了,整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朋友又抬不动我,只好借地方歇了一宿。”冰儿冷笑道:“多好不用半夜来烦我想必那里也一定有人把你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连小奕雯都发现父母间的尴尬和不对劲,她停止了玩乐,先到父亲面前仰着脸叫了几声“爹爹”,又到冰儿面前搓揉她胳膊几下,腻声道:“娘不生气。”冰儿揽着女儿道:“我不生气。我乏了,进去歇会儿。”起身进屋。奕雯闪着大眼睛看着父亲难堪又委屈的样子,也不玩了,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轻轻说:“娘怎么了”英祥蹲下来亲亲女儿的脸蛋和额头:“乖乖,你自己好好玩。我进去和娘说几句话。”奕雯少有的懂事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父亲进了房门。英祥合起门,陪着小心说:“我真没做什么以后这样的应酬我不去了。你别生气了。”冰儿挺着肚子,自顾自翻个白眼道:“我如今伺候不了你,你不纳妾,就嫖嫖妓也没什么。”英祥蹲在她面前说:“我不纳妾,也不嫖妓,以后这些逢场作戏也不去了。好不好”冰儿怒气勃发出来,一把甩开他:“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有了点钱,有了点地位,自然想着有更加年轻漂亮的陪你什么相濡以沫你不用来骗我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我牢记着不妒忌就罢了”英祥给她说得有点受不了,强忍着伸手向天道:“我做过一回对不起你的事,从那次起,自己已经暗暗起誓,绝不会再做第二回”他的话刚说完,外面可心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先生,邵知州那里打发人来传话”英祥颇觉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应对,甫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那个及他胸口高的小丫头正站在门边,吓得打了个战的样子。英祥在郁闷中笑了起来,摸摸奕雯的头顶说:“干什么站在这里”奕雯抱着父亲的腰,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嗡嗡”地瓮响:“爹爹,你不要跟娘吵架”英祥柔声笑道:“我没有跟娘吵架。你别担心,啊”小丫头抬起头,闪着眼睛看他,终于放开手道:“那我进去呵娘说说话。”英祥“嗯”了一声,出去开门。奕雯到母亲面前,仰着脸问:“娘,爹爹惹你生气了”“没有。小孩子家家,少问不该知道的事。”奕雯嘟着嘴说:“我知道的,爹爹昨晚上没有回家,娘生气了我将来嫁人,不找不回家的。”冰儿给她说得笑了起来,戳戳她光洁的额头道:“屁大个孩子,都知道嫁人了不害臊啊”然而心里的气毕竟看在漂亮的女儿份儿上卸掉了很多,抱着奕雯亲了亲,便见英祥进来轻松地说:“还好,这回不是找我的,是邵知州的夫人找你。身子不适,大约想请个脉,开几副药茶喝。”作者有话要说:、借刀计厉惩云翘邵知州的夫人长得颇为雍容,不过女人家上了四十岁,各种毛病就多了,尤其她这种偏富态一些的,湿热痰喘的毛病更容易发作。冰儿给她好好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含笑道:“也没有大妨碍,只是日常要注意些。我开些药茶,当茶饮。另外饮食上的宜忌也另外写出来给你,叫厨下做饭菜的时候特别注意。好好调养,过了夏天,入秋收了燥气,就会好得多。”邵夫人点点头,由衷道:“还是你好那些郎中也好,药婆也好,只想着弄钱,再没有实心瞧病的”冰儿笑道:“我还当过药婆呢”“那你也和他们不一样”正说着,外头丫鬟进来回事儿,原来今日邵知州也有应酬,不能回来吃晚饭。邵夫人叹口气道:“这个杀千刀的位置随传随到,日日笙歌,哪里是在做父母官,简直就是在做娼妓”冰儿陪着笑道:“所以我以前听人说:前生作恶,今生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说得邵夫人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可不是倒血霉的你们家博先生,大约也应酬得厉害吧”冰儿撇撇嘴道:“谁说不是讨厌死了近来风闻,还有那些下作的小娼妇去倒贴他的,真真杨花性情,太不要脸了”邵夫人跟着愤慨着:“哪个娼妇这么下作我给你治她”冰儿说:“我也不知道,英祥回来跟我赌咒发誓,我还是信他的。也就没再问。”邵夫人道:“你太老实了男人家其实比女人家还要水性赶上女的肯倒贴,上赶着巴结,哪有不动心的就是不动心,他怀着占个便宜也好的心思,也少有不留意的他花丛里翩翩而过,还有身上不沾花粉的依我看,还是要管得严至少眼睛前头的得刹得住。你别操心了我来帮你打听,叫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帮你治那个不要脸的”邵则正是偏迂腐懦弱的性格,这个夫人却是杀伐果决的性子,因而邵则正家里除了面子相关纳了两个小的之外,别无风流韵事。就是这两个小的,生了孩子,也依然在正室面前伏低做小,乖乖听话。邵则正对这个夫人虽然谈不上怕,但也很是敬重,基本上不碍着他的底线,还是能做到言听计从的。冰儿见都不用自己操心,便妥妥地可以借刀杀人,有什么不乐意的含笑道:“那就麻烦夫人了”隔了几日,英祥听到怡玉院的老鸨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下头知县狠刹暗娼,拿云翘做了筏子,关押到了女监,托英祥想办法救一救。英祥不由呆住了,寻思了半天还是犹豫:若说自己的身份,是邵知州面前的红人,下面的县令肯定是愿意卖面子给自己的;但是要自己开口为一名低微的娼妓求情,又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若是不闻不问吧,他又是个仗义的名士风派,觉得自己未免不厚道;可若是关心云翘的事传到自己家里,只怕冰儿和自己又有一场好饥荒要打就这么犹豫到了第二天,终于下定决心,叫了个知州衙门行走的小厮去打听情况,若是未曾干涉到国法的话,还是打算为云翘讲个情。小厮去了半天,回来笑道:“博师爷,云翘姑娘已经放回去了。”英祥松了一口气,那小厮又道:“不过吃了点苦头,估计也不是多要紧的。”晚上又有人请了吃饭,英祥本想回绝,想到云翘还不知怎么样,自己派人去打听总归不像样,趁吃花酒的机会假作随意地问一问还是可行的。于是遣人送信回家,前去喝酒。开局票的时候,他故意顿了顿笔,自语道:“其实也没有谁想叫的”果然有人应口道:“本来云翘倒好,如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了”英祥心一沉,问道:“她怎么了”说话那人看来是个“包打听”,眉飞色舞道:“博师爷不知道啊这阵子县太爷狠抓城里的娼妓,凡是已经落了籍的就不许再接客,否则概以暗娼处置。那云翘早就不铺房间了好几年了,都是做做小大姐什么的。也怪老鸨子看她被博师爷瞧上了,指望着再在她身上赚几笔,结果犯了县太爷的忌讳。前儿个拿到官媒那里,就锁在马桶边睡了一夜,吃了几个巴掌。昨儿个问了两句直接开发了一顿板子。原来说打发回原籍的,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个遭家里牵连充发为奴的,辗转卖到杭州做窑姐儿,没有原籍可去。也就发还回怡玉院拉倒了。”旁边一人神秘道:“这么看,是得罪了谁吧否则打一顿又没有什么处置,未免儿戏了些”英祥怔了怔,勉强笑道:“就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包打听”笑道:“没大碍的,打得倒不重,三十个小板子,没下死劲,估计养个七八日就好了。只是羞辱重了杖责妓女,按例去衣行刑,那日观审的可多了,那雪白粉嫩的屁股大腿在竹板子下面颤抖扭动,那些隐秘的东西什么都能瞧见,看得那些闲汉们口水嗒嗒的。虽然是个卖身子的,等闲也不会脱光了让人随便看。听说云翘当时咬着牙一声儿都没叫唤,起来后自己理的裙子,扶着墙自己回的怡玉院,倒是老鸨子哭天抹泪地为她叫屈呢”英祥觉得心下发苦,又不愿意表示出来,勉强与那些人一道喝酒谈天,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酒过三巡,便扶着头说自己不胜酒力,中途退了出去。上了轿子走了一段,他才对轿夫道:“去怡玉院。”轿夫哪管那么多,“嘿”地一声起轿,走了几步才恍若听见英祥喃喃自语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