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一点都没有当年双亲王的威仪本来也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么罗刹国见人死了,也无利可图,就把尸首交还过来。”冰儿心里倒有些不忿,她与阿睦尔撒纳虽没有缘分,却不厌他,犹记得他眉眼幽深,看自己时便似看到了心窝子里,让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哥哥慕容业的模样,哪怕知道他是父亲的敌人,也是国家的罪人,可除却那些过于理智的“说法”,自己心里还隐隐残存着对他的好感和说不上为什么的眷恋之意。英祥察她颜色,虽则沉静,嘴角微微撇着,他心里飘过一丝酸意,不过也很快吹散了,微微笑着说:“我也是经了那事才晓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福分不到,刻意求的也求不着,譬如阿睦尔撒纳一心想要准噶尔,但皇上心里,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今天这个下场也是自找,还落了个准噶尔的吴三桂的诨名。还不如像我如今这样安贫乐道,说不定也是惜福的本分”冰儿见他说得颇为厚道,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也别犯醋味。他不过是你我熟识的一个故人,如今倏忽听说好好一个人居然没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英祥揽着她说:“我何尝不是。阿睦尔撒纳其实也算得上是个英雄,只是玩弄手段太过,与皇上作对、与我大清作对,岂不是以卵击石可惜了他新娶的哈萨克汗的公主,陪着他风尘仆仆、四处飘萍,结果还是一场空。”冰儿偎依在他怀中道:“若是当年我嫁给了他,不知又会是怎样的结果”英祥撇过脸定睛瞧她神色,俄尔哂道:“你是怎样的结果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结果肯定是饱受相思之苦,再无琴瑟相调的指望了。”“你就骗我罢”冰儿在他怀里扭一扭身子。英祥越发搂紧了她:“想想阿睦尔撒纳最后的日子,只怕亦不出贫贱流离四个字。西伯利亚那个地方,恶劣较宁古塔更甚,又是罗刹国奇货可居的阶下囚,我不信阿睦尔撒纳全不后悔当年也只怪他不知收敛,不懂得盈极则亏的道理。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其实我和古人比起来,今日还算是足意的。我们虽然做了贫贱夫妻,但是还不到牛衣对泣的程度,我坚信,咱们的日子能够一天天好起来。我这双手,不能让你锦衣玉食,也当让你呷饱粗茶淡饭,决不让你和孩子挨饿”冰儿心里一阵感动,乖乖在他怀里点点头,心里也忽而生出无数期许来。第二日早上她醒来,英祥又去做工了,锅里是余温尚在的热粥,桌上面盆里是放得微凉的洗脸水。冰儿心头一暖,又看到洗脸盆下面压着一张粗糙的纸片,大约是他为别人写信、写账多下来的,上面用淡黑色的墨汁,用他素来工整雅致的字迹录着两首诗:“风萍飘尽更漏长,跬步一行一踉跄。去岁仍谓谢家树,今朝忽做负荷郎。无歌把酒和汗饮,是处销形与诗亡。竞过千帆沉谁料,一番风雨黜轩昂。”“曾执素手如玉藕,肮脏消磨如此瘦。为教青山共埋骨,肯将苦海同渡舟。锦瑟弦音空寂寞,泥途烈焰铸春秋。洗罢尘埃思往事,秣陵春后无人游。”1冰儿虽然读着还有些半懂不懂,但并不妨碍她心酸而欣慰的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作者有话要说:1两首诗俺编的,平仄问题严重,大家假装没看见吧。、结邻妇惹是生非吃罢早饭,见太阳晴好,冰儿把被褥捧到外头晾晒,她行走已经有些艰难,也担心肚子里胎儿的安全,动作总是尽量放轻放慢,显得很是笨拙。邻家妇人见她不便,二话没说上前来帮忙,冰儿诚心谢道:“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那妇人一副伉爽的神色,笑道:“小事一桩你我邻里,生来是该互相帮忙才是的。”仔细打量了两眼冰儿,笑得更欢脱:“大家都说我们院子里来了个极俊俏的堂客,我一直没有好好瞧瞧你,今日瞧了,果然是的”拉起冰儿洁白修长的手,“啧啧”赞叹道:“真是我还没见过这么娇嫩的手呢”冰儿颇有警惕心,不动声色抽出手,也端详了一下眼前人:大圆脸,丰满得显得有些发胖,鼻子嘴都长得粗糙,唯有一双眼睛,双眼箍下含着一汪水似的,瞟过来时带着含嗔的笑意,让人心不由一跳。冰儿带着仪节性的笑容问道:“姐姐住在哪一间”那妇人指了指,冰儿一瞧,不正是自己隔壁那家日日都有意无意能听到壁角的她暗道惭愧,来了这许久,自己还习惯性地不大爱出门,果然是富贵威严的生活过惯了不过想到晚来这邻家的夫妇俩或是欢爱、或是打架的种种情形,觉得有些忍俊不禁,硬是忍着笑意肃容道:“原来是隔壁隔的邻居”那妇人说:“可不是你婆家姓博,娘家姓什么”冰儿忖忖说:“姓金。”“外地来的”“嗯。直隶来的。”冰儿把和英祥早套好的话说了一遍,“家里灾荒,不得已逃难到这里。”“我瞧你倒像大户人家的奶奶”那妇人爽朗笑道,又瞧她一双天足,才困惑地摇摇头说,“不过大户人家的奶奶,倒没有不缠脚的。”两人既聊开了,不妨一边做事一边随便说说话,那妇人夫家姓陈,随常在县城里一些中户、大户里走动,有时帮帮佣,有时也拉拉纤,还会收小抱腰1。冰儿一听,这不是“三姑六婆”的行当她与之接触极少,只知道以前在王府,福晋是不大肯让这类人进门的,都道是名声不好,不许家中妇女沾惹。不过再想想自己现在,也不过一个贫妇,没有瞧不起人家的资格,然而自然存着些警惕,话里也颇为收敛。这陈氏毕竟是常年在外头混的女人,说起闲话来半日都不带停的,那双眼睛眨啊眨的,妩媚得紧。站得久了,她忍不住要坐坐,随意坐在青石凳子上,突然脸色一变,直跳了起来。冰儿想起晚来他们隔壁的异动,联想起来不由又想笑。陈氏倒不怎么怕羞,嘴里“杀千刀笃棺材”地骂了几句,揉揉臀部不敢再坐,极为自然地说:“昨日他又发疯,打得老娘半死”冰儿道:“若是伤得厉害,还得用些药才好”陈氏道:“说是鸡蛋清去青紫,不过有那个闲钱糟蹋鸡蛋,还不如熬两天就罢了。”冰儿笑道:“韭菜捣烂敷,或是葱白捣烂敷,都很快消退肿痛的,也不费钱。再不然绿豆磨了细粉,拿水调了也有用。”陈氏那双既亮且活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笑道:“如此,我回去倒要试试”又凑过来问:“你会医啊”冰儿矜持道:“略通一点。”陈氏若有所思点点头说:“这倒好得很我走过几户人家,太太奶奶们有些不好启齿的病,羞于叫郎中看,都问我哪里有好药婆,你若真有些验方,或是会诊脉,倒能赚他个几文零花。啥时候我带你走。”那自己岂不也加入了“三姑六婆”的行当,冰儿张着嘴不知是不是该答应,陈氏已然笑道:“傻妹子里头门道多呢挣钱的法子有的是你只管跟我走,我包教得你会会的”果然,不过两天,陈氏就神秘兮兮地来敲门了:“县里王财主家的少奶奶,前次小产后调养不佳,有些下漏的毛病,你会不会看人家请了几个郎中都不顶用,病急乱投医,只要会治,答应给两百个钱的诊费呢你要是有熟识的药铺,连档起来可以好好赚他一笔”冰儿见家里简陋的样子,又想起自己马上要生,英祥虽说现在天天能带钱回来,但万一遇到个三灾六病的,岂不是吃了今天没有明天自己现在大肚子,若有人想劫色,也会忌讳,倒不妨出去跑跑,也是多一条挣钱的路子。她素来大胆,又不怯场,当下换了衣裳就跟着陈氏走了。到了王财主家,给少奶奶诊了脉,也没啥大妨碍,不过没有连档的药铺,开了方子出来,人家还有些将信将疑,只肯给了五十个钱就打发走了。冰儿心道虽然钱少,但自己也未曾怎么费事,也还挺欢喜的。过了几日,王家少奶奶又唤她去复诊,说用了方子才不过五七天,下漏的毛病明显好了,此外还有些妇科的毛病,请一总再瞧瞧。这次的诊金一下给到了一百文,不仅如此,恢复了健康的少奶奶心情愉悦,把自己不怎么穿的衣裳,并一些小孩的衣服一并打包送给了冰儿,又留了饭。席间,王少奶奶感叹道:“我这个毛病,郎中、药婆,也不知道请了多少不管用不说,净坑我的钱今儿叫用人参,明儿又是当归,吃下去都有好几斤可如同泼在石头上一样,糟蹋死了还是你实在,药到病除”冰儿笑道:“我原先读过一些医书,不过还从未做过药婆。其实医理贵在对症,少奶奶现在是个阴虚的症状,一味地加补药,哪里受得住”少奶奶心悦诚服地点头说:“可不是么以后我这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请你来好不好我看你人也端庄大方,也瞧着正气,不像他们似的一脸鬼鬼祟祟的死相”冰儿的名声渐渐传开,一些县里大户人家的妇女们要瞧病,都晓得有这么个新来的大肚子药婆,争着请过去。冰儿虽则有些辛苦,心里倒很欢喜,一日和英祥笑道:“你看看,你每日家那么辛苦,挣的也不过和我差不多。还不如我养你好了。”英祥笑着拧了她脸颊一把:“我如今是英俊沉下僚,不过还轮得着你来揶揄我了”他见冰儿“咯咯”笑着,把头藏到自己怀里,搂着她正色道,“不过,陈氏等这些三姑六婆心思太过活络,光挑你挣钱,我总觉得她好心得过了头。人家说丑妻是宝,你这么漂亮,我心里其实真有些担心呢”“放心”冰儿笑道,“我闯荡江湖也好些年头,什么人没有见过”英祥说:“这话虽然是。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以前在御前,人家虽不敢作弄我,但我瞧见那些富贵人家间的倾轧也真是不少呢小心为上吧”两个人正在吃饭时,门扉被轻轻敲了几下,英祥起身开了门,见邻居陈氏正倚着门框站着,见英祥时不由站直了身子,闪闪眼睛望望他,突地一笑,也不理睬,朝里间的冰儿朗声道:“我可闻见了,在吃什么好的我挑你这条挣钱的路子,你也不谢谢我”自说自话就进了门,风摆杨柳一般扭着那有些粗的后腰进了房子。英祥和这样的妇人接触得极少,见她这样,先是愣了愣,再是无奈地笑了笑,随着进了门。冰儿起身让道:“可巧我们也才吃呢你不嫌弃,坐下来一起用点”陈氏闻了闻,说:“香呢拿汤骨熬的萝卜”她倒是一点不怯,坐下来一副“等饭”的模样。冰儿拿来一副碗筷,又盛了一碗米饭,笑道:“只拿一顿饭来谢你,倒是我们过意不去呢”陈氏笑道:“那我就来多吃两回”那双眼睛瞥见英祥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眼睛在他脸上一勾,笑道:“咦你不过来坐咱们这种人家还讲究什么又不是那些读书的大户,又是不同席,又是不同坐什么的”英祥无奈,掇张凳子靠着冰儿那边坐着,嘴里客气一下说:“我们自然不是读书的大户人家,你别见笑菜不好,你不要嫌弃,多吃些我要代拙荆谢谢你呢”陈氏“噗嗤”一声,似乎要把嘴里的汤都给笑喷出来一般,水汪汪的眼睛又在英祥脸上一绕:“拙荆我只在卢乡绅家听到过这种文绉绉的说法”大方落落吃了一会儿,转脸对冰儿道:“我吃得差点忘了明儿个我就是要到卢家帮佣,恰好他们家三奶奶身子骨有些劳乏,想请人瞧瞧脉息,你好好去敲她一笔,她们家有的是钱在兰溪城里比县太爷还威风三分呢”她吃完了饭,没事人一样掏块手绢擦擦嘴,倚着椅背四处打量一番,见天色暗了下来,才告辞说:“我该走了,不然家里那个死鬼又该找我的麻烦了”她又瞄了英祥一眼,妩媚一笑,挥挥手帕又一次说:“我走了啊。”英祥听她的意思是等人来送,忖着冰儿此刻有孕不便,只好自己相送,到了门口,陈氏故意吃惊打怪地在英祥胳膊上捏了一下:“啊呀,这么冷的天,你穿得不多嘛”又见他袖口有点绽线,轻声道:“啥时候我给你缝下”英祥不动声色抽开手,笑道:“多谢你的照应了”陈氏低头垂眼一笑,终于抬头一瞟低声说:“小兄弟,我也愿意照应你”“多谢了”英祥神色平淡,语气峻然,见陈氏走了两步还欲回头看自己,干脆转身带上了门。回到屋里,冰儿略含醋意道:“怎么样,这个陈氏够妩媚吧”英祥上前点点她的脑袋道:“还不是你惹过来的”又说:“长得那样,也来跟我卖弄风情她还不如”“还不如蓝秋水清秀是不是”冰儿边拾掇碗筷边说,“不过,你这阵正好无处泻火,不漂亮怕什么好女人赖女人,下头还不是一样你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恨不得把你吞下去的神色。”她伸手报复似的在英祥长着硬实肌肉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英祥笑着坐在她身边,抚抚她的脸蛋说:“你还是不放心我这样的女人,别说我根本无心,就是有心也不敢沾染。倒是你也小心她些虽然现在妊娠,但若是落了贼人的眼,也不知将来会出什么事情。现在咱们这个境地,让你大家奶奶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做不到,不过也是小心为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