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我我不准你碰穆爷你要打他,我和他一块儿死”周围的兵丁扯开梅禧妹,穆老大强撑着昂起头来,对梅禧妹柔声道:“瓜女子别再犯傻了我横竖是逃不开一死的,没什么了不起。你记得你生命中还有穆老大这个人吧”冰儿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世间有人情钱恒哪里欠了你的,你要屠戮他一家你杀他儿子时,就没想过他和家人又是何等苦痛”说罢又是一鞭抽下,只见穆老大双腿血肉横飞,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双腿,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梅禧妹却是痛呼惨叫得没完,突然大声道:“爷,禧妹没用生着不能为你报仇雪恨,死了,禧妹变成厉鬼来为你报仇”话还没完,她定定地退了几步,竟一头就向木笼撞去,穆老大的惊呼尚未出口,梅禧妹已经血流满面瘫了下去,周围的兵丁骚动了一下,有人上前探试了一下,已然没有呼吸了,周围一时静了下来,冰儿转身去看,梅禧妹两只圆眼睁得大大的,已没有了目光,呆滞地死盯着冰儿。穆老大带着浑身的伤,怔在地上像一具木偶,梅喜妹的尸身倒在他的身边不远处,一只手半握着,指缝间露出一点银色光泽,穆老大掰开那只还带着暖气的手,里面泥灰和着鲜血,裹着小小一团莹澈白色,穆老大抖着手指抠出那团还带着体温的白色物事,银链子垂落在地上的灰烬里,他半天才咬牙道:“禧妹,是我负了你来世吧”冰儿见他满脸扭曲的仇恨的表情,心里竟一悸,举起的鞭子就没能落下来,半晌道:“买口棺材埋了她吧。”穆老大咬牙强忍着剧痛:“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钱恒任苏州知府时,设诡计抓我家人。我家众人,不是被皇帝屠杀,就是流放极边为奴。钱恒他不尝遍骨肉分离的滋味,我绝不罢休而你我若能变作厉鬼,一定先取你的性命,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要掏你心肝,祭我的禧妹”冰儿心中突然如雷劈般一声巨响,目瞪口呆握着鞭子说不出话来,耳畔传来穆老大嘶吼一般的声音:“你打吧我今儿要是求一声饶,我就不配是姑苏慕容氏的子孙”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得太急,细节需要修缮。、故人逢说甚珍重本章更完十年前的慕容业,不过是十五岁的大男孩,家里姐妹多,而慕容业独怜这个雪地里被遗弃的冰儿妹妹,处处护着疼着。家里妇女姊妹们开玩笑,都说:“阿业,将来冰儿给你做家婆1啊好”阿业晒成紫赯色的脸会浮起一阵红晕,转身就走。大家又问冰儿:“冰儿,将来你替阿业做家婆啊好”冰儿咬着手指,奶声奶气说:“好咯”众人便笑得叽叽咯咯的,花枝乱颤一番后又问:“为什么你想替阿业做家婆”冰儿歪着脑袋想一会儿回答:“业哥哥给我麦芽糖吃”这下大家是前仰后合,不是这个盖碗合在身上,就是那个揉着肚子站不起来,姆妈略撑得住些,指着自己笑道:“阿囡长大了,就吃我们家的茶2”冰儿道:“我不要吃茶,我要吃糖”童年原本就是这样过着,直到苏州知府钱恒派人荡平慕容家,天地仿佛倒转过来,再也没有白昼,只剩下无尽的恐怖与苦难冰儿猛地惊悸过来:年华如烟尘,往事早就飘飘渺渺散落到记忆的深处了,此刻陡然翻起,就如把心底里酸苦的水泛起来一般。姑苏城外的离别,犹记得晨钟阵阵,余音袅袅不绝,悲怆入里,只知道各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很冷、很荒芜的地方。她害怕得一直颤抖,天性里带来的倔强让她怎么也撒不开慕容业哥哥的手,押解的衙役本就一肚子没好气,细牛皮的鞭子在她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肿起来的伤痕。业哥哥揉着她的手,偷偷在她嘴里塞了一块麦芽糖,轻声说:“不要怕我在宁古塔。你在打牲乌拉,你等着我,不管什么时候,我一定要来找你”十年如梦,她奇迹般的找到了亲生父母,一跃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室千金,享受着荣华富贵;而哥哥呢姐姐呢人世的沧桑又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生活轨迹冰儿只觉得自己眼中酸得难受,渐渐下眼睑湿了上来。“不能哭”她告诫自己,努力睁大眼睛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让夜晚的厉风把眼中水雾吹散。一旁兵卒小心问道:“总爷怎么了”冰儿突地记起海兰察跟自己说的“做戏”,她咬紧牙关忍住心中喷薄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克制住喉头的颤音,刻意厉声道:“管得宽不过是眼睛被沙子迷了”周围人见她不快,不敢触霉头,躬身退到一边不言声。冰儿从旁边一人手中提过一盏羊角明灯,说:“扶他进去吧。”旁人见居然不再动手了,虽然有些不解,不过倒也没有往别处想,把穆老大从地上搀起来,冰儿举着灯照着他的脸,心里又是一阵战栗:穆老大下颌的轮廓、眉眼的神韵,细细端详下,无一不脱胎于她的义父慕容敬之,而忆及他昨日淡笑的神态,不就是当年那个疼宠自己的业哥哥吗怎么之前就根本没往上头去想见穆老大一瘸一拐被塞进木笼,冰儿追问道:“你不姓穆,那你叫什么名字”穆老大回眸瞥了冰儿一眼,咬着牙道:“怎么着,今儿就忍不住要审我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姑苏的慕容业十年前祖师爷的人、十年前被抄家流放的慕容家的人”冰儿觉得心头鼻尖酸楚难耐:谁能料到,当年才十六岁、被远远地发配到一般人认为再也回不来的宁古塔的慕容业,现在居然就在自己眼前,居然就是自己擒获、等待送京问罪处死的土匪头子命运就那么捉弄人冰儿觉得泪水控制不住地又将往下坠落,反复对自己念着“做戏做戏做戏”不做戏,帮不了慕容业眼眶子瞪得酸胀发热,牙帮子也咬得阵阵生疼,好不容易定住了神,恢复了刚才冷傲的得胜者的表情,只淡淡吩咐道:“看好了他”又回头补了一句:“也别再为难他了,给他点水和吃的,别显得朝廷不容人。”身后是慕容业狂躁的恨声:“你少假仁假义我慕容业若能活着出去,不杀你誓不为人”恍惚间也不知怎么走到驻扎的营帐,宋瑄正好出来解手,大约喝了半醉,拍拍冰儿肩膀,大着舌头道:“你去哪儿了刚刚温的酒开坛十里呃香”恰好海兰察出来,忙一把把宋瑄的手捉开:“不会喝酒,还灌这许多马尿”见冰儿脸色不对,以为她介意宋瑄的无礼,挤挤眼道:“别和他一般计较。咱们进去说话”烛火下,傅恒也正一脸酡红,不过都不似宋守备已然喝糊涂的样子。傅恒笑道:“你脸色不好,今儿吓着了,喝点酒压压惊吧。”冰儿摇摇头,想问些什么,又怕露馅儿,憋住了没有发声儿。海兰察觉得冰儿有些不对劲,不由有些奇怪,但身份摆在那里,他怎么也没有多想,只是安慰道:“我看你还是不习惯打仗的生活,累,而且看了那么多死人,心里不快活了吧以后还是乖乖地在宫里歇歇,有福不享”冰儿突然掉过头来问他:“海兰察,我问你,你说知恩是不是要图报如果知恩不报是不是禽兽不如”海兰察越发奇怪:“我说你这是指桑骂槐说我呢吧放心,我知道你是我的引见恩人,不过现在叫我报恩,我也不知道何从报起呀”“谁说你”冰儿摆一摆手,又问,“晚上各处都布置得妥帖”海兰察笑道:“那是自然贼子们都锁牢了不提,各处巡逻的也都布置好了,一有异动,我半刻钟就能集齐所有人。你营帐边特意安排了几处防守措施,绝对万无一失。你晚上就安心睡吧。”冰儿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转头问傅恒:“舅舅,这贼人可都看好了万一逃走了,该是重罪吧”傅恒觉得她问得奇怪,打量了下冰儿的神色,见她眼神有些惶遽,不敢对视自己,沉吟一下道:“不会逃走的,你放心。”冰儿欲待试探些什么,但觉傅恒回答总是密不透风,找不到钻刺的地方,怕他起疑,只好颔首离开了。深秋的山谷,过了半夜,但闻晚风回旋激荡,松涛阵阵,士卒们鼾声响亮,不时还传来营火“哔剥”的声响,余外,寂然无声。这支酒足饭饱的得胜之军疲乏得进入了梦乡,唯有躺在狼皮褥子上的冰儿两眼炯炯,忧心悄悄,怎么都不能入眠。凶横暴戾的穆老大,却与心目中和善体贴的业哥哥渐次幻化为一张面孔,每眨一次眼睛,那形象就愈发清晰一分。刚离开苏州府时,心里设想了千百遍与哥哥的见面情景,几乎就是靠着这些想象,挺过了初到极边苦寒之地的惨酷生活,接着辗转到打牲乌拉、到鄂尔泰家、到皇宫时光如白驹过隙,不成想竟渐渐忘却了这些想象。俟四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冰儿悄悄起身,换了件深色行服,怕行动不便,连外头氅衣和斗篷都不曾加,只小心翻找了一条绛紫色汗巾,连头带脸蒙上。她抓起案头两把长剑,想了想又戴上义父留给自己的碧玉箫,最后摸了摸一直藏在腰间的喂毒匕首,小心地揭开营帐门。外面的冷风卷着新雪呼呼地灌进来,一时激得她一哆嗦。不知何时竟下雪了,仍是沙粒般的霰雪,抬头望来从无边无垠的高处撒将下来,扑面寒凉。先前记得是挺好的月色,连云彩都不见几片,不知何由竟下雪了冰儿的脚退了半步,是上天示警么犹记得乾隆处置张广泗,不过因不谙圣意,延误日久,封疆大吏被剥去衣冠,如江洋大盗一般施以酷刑,最后亦不论口供,直接发有司定罪处死。倒没有问一问傅恒,如若有人胆敢放走凤凰山这占山为王的匪首,又算是什么罪名值当什么刑罚犹疑间,忽然似闻人声,冰儿脚步一滞,屏息静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过是环侍在周围营帐里的士兵的梦中呓语罢了。冰儿不由自己鄙夷自己:既然知恩,还怕什么罪名刑罚纵是有一死,也不过就当是把命还给了义父慕容敬之罢了。于是,她顿起豪迈之心,轻轻放下门帘,小心朝关押山匪们的地方走去。雪下得不小,各营帐前只剩下燃尽的篝火偶尔升起些许黑烟,连巡逻的人都很少,整个营地只是一片漆黑,除了山风吹树的呜呜声和各营帐士兵们响亮而安稳的鼾声,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一个巡夜的士兵打着呵欠经过,冰儿只是闪身在树后,他就完全没有发现。冰儿凭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在黑暗的营帐间轻快地穿梭,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此时,这里尚且挂着几盏羊角明灯,一个守卫的士兵靠着被风吹得忽大忽小、哔剥有声的火堆,缩着脖子,搓着双手,嘴里还在骂娘。火堆上方,雪粒惨白中泛着荧荧的暖光,未到火旁已经融化了。旁边的营帐里灯火通明,还隐隐可以听见有划拳闹酒声,外面巡视的那个冲里头喊道:“几时了该换我了吧狗日的外头冻死人了”里头人笑道:“你瓜啊这时辰还真在外面看着雪景漂亮不山匪里可有你瞧得上想弄屁股的”说话越发恶俗,外面那位狠狠向地啐了一口,里面诘诘呱呱一阵粗鲁的笑声。“直娘贼看我不收拾你们”外面那位跺着脚进了营帐。冰儿闪身过去,听见山匪和女眷们压抑的哭泣呻唤声,凭着先时的记忆,找到了慕容业被锁的木笼。此刻,他正在木笼里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声音,眼睛霎时睁开,目光如电一般盯了过来,见外面这个矮小的蒙面男子正在研究门锁,不似是清兵,于是轻声道:“钥匙还在清妖手上。”冰儿一愣,转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掩身在暗处等待。绿营积习,懒惰成性,半日都没有见看守的人出来,冰儿只穿着中毛的皮褂,在这样的寒天深夜里,一会儿就冻得手足冰凉麻木,又不敢闹出动静,一动都不敢动,几回目光瞥见慕容业盘膝端坐在矮小狭窄的木笼中,一身还打着补丁的棉袄,襟摆和裤腿上被自己的鞭子抽破的地方露着血肉,布片在风中翻飞起舞。木笼上方简单盖了层油布,早被风吹开一角,雪粒撒在慕容业头顶和肩膀上,那里均是雪白。额发簇起寸许,上面不知是否先时流的冷汗,在寒风中竟结了细小的冰凌。冰儿心里一酸,轻声问:“你冷吗”慕容业问:“你是谁”冰儿不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没有做声,那边闭着眼睛,恍若也不在乎答案。好半晌,换岗的人终于到了,一身熏天的酒气,打着饱嗝儿,步子里都有些错乱。他张着灯四处马马虎虎照了一下,便坐在火堆边烘手,腰间垂挂着一大串钥匙,在他坐下的时候叮当作响。事起突然,冰儿没有准备江湖上常用的迷药,眼下要夺得钥匙而不被人发现,只有杀人一条路。可是毕竟是自己带的绿营兵,虽谈不上什么交情,心里不大忍心,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只听旁边的木笼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