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是,陛下。”元喜恭恭敬敬地退下,留着另一边没挽起的床帘,在微风中徐徐招展。李承延侧过头,视线从床顶转向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都或稀疏或稠密地洒着阳光,理应看着就觉得暖意融融的。但他只觉得冷。那冷意,如附骨之蛆般见缝插针,牢牢攀附住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的温暖。“骗子明幽是大骗子”段明幽从集市买回的几包点心并没有哄得韩青树开心,没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蝴蝶,韩青树委屈得直掉眼泪。他眼巴巴地守在房门口,等了段明幽整整一天,若不是沈沉璧拿吃食哄他,他都舍不得离开。可他一觉醒来,段明幽是回来了,却没把蝴蝶找回来。“乖不气啊,我明天再出去找,一定找回来,好不好”段明幽抱着挣扎不已的韩青树,耐着性子哄他。“不好”韩青树被他骗了两次,不肯再信,气鼓鼓地在他的脖根上留下几排牙印。“青树,怎么又咬人”段明幽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脑袋。“没咬人,咬坏蛋”韩青树理直气壮地回他。“青树嘶”段明幽才唤他一声,又被咬了一口。韩青树虽然生气,却没下死手,段明幽却装得很痛的样子,韩青树犹犹豫豫地松开嘴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心地抬起头看着他道,“很痛吗”段明幽赶紧点头。“好痛”“那我给你吹吹”韩青树懊悔地道。段明幽摸摸他的脸,得寸进尺道,“还要亲一亲才行。”韩青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转着脑袋四处看下,确定没有旁人在,才踮起脚,朝段明幽倾身过去。段明幽闭上眼,等着笨拙的亲吻送上门来,可等了一会儿,都没见韩青树动作。他纳闷地睁开眼看,就见韩青树愣愣地倚在他怀里,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蝴蝶”他揉揉眼,忽然开心地笑了。段明幽顺着他眼光看过去,果然在窗台的花盆边缘看到一只闪着荧光的引路蝶。“蝴蝶,明幽,蝴蝶”韩青树焦急地推推段明幽,示意他去捉。段明幽低头亲亲他,笑道,“不要着急,蝴蝶认得青树,它自己回过来的。”“真的吗”韩青树兴奋得两眼放光。“嗯。”段明幽点点头,从腰间摸出一只瓷瓶,拔去塞子放在韩青树手里,一股浓郁的花香顷刻从瓶子里逸出,很快在房间里飘散。不远处的蝴蝶也嗅到了花香,纤细的触角上下动了动,当真扇动翅膀朝韩青树飞来,最后稳稳落在瓶口上。“十一。”段明幽对着光线晦暗的角落喊道。十一应声而出,悄无声息地立在韩青树身后。“好好照看他。”“是。”段明幽放开已经完全被蝴蝶吸引住的韩青树,往后退几步,翻身从窗台飞跃而下。“师兄,你好慢呐”坐在花丛中的莫鸿屿看着潇洒飘落而下的人,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段明幽走到他身边坐下,整了整衣袖,道,“何事”莫鸿屿嘴一撇,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可怜兮兮地道,“师兄,你对人家好冷淡”段明幽面无表情地对着他。“”莫鸿屿自觉没趣,也理好表情,正经八百地道,“师兄,你交给我的事我都查清了”“哦,我都知道了。”段明幽淡淡地应到。“诶”莫鸿屿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怎么知道的”“展清墨比你跑得快多了。”段明幽意有所指地道。莫鸿屿嘿嘿地笑几声,在返程途中,他的确溜去干别的事了,才耽搁了这么一两天。可是“师兄,你怎么认识展大哥的”“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段明幽显然不想说多,随意敷衍一下,朝他伸手道,“把玉佩还我。”莫鸿屿知道自己撬不开他的嘴,只好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鲤鱼玉佩递还给他。段明幽接过玉佩的时候,莫鸿屿心思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奇怪什么”段明幽不明所以地挑下眉。“我是说你让我凭着玉佩找的那个人,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你都不觉得奇怪吗”纵使见惯了血腥,莫鸿屿想起清心阁里那个只剩呼吸人,也不免有些胆寒。第74章 归来“这件事说起来,不知有多凑巧”莫鸿屿狠拍下大腿,凑近段明幽神神秘秘地问,“师兄,你猜我是在哪里发现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的”段明幽斜他一眼,淡淡道,“不会就在恒春谷里吧”状似随口一说,却正中靶心,莫鸿屿佩服得五体投地,双目生光,“师兄,这你都猜得到”段明幽心里暗笑,正如莫鸿屿所言,苏挽之手中的玉佩极为常见,要想寻得另一块一模一样的,岂是朝夕之间就能办到而这次莫鸿屿一路直奔恒春谷而去,哪里有暇再顾玉佩之事。稍动下脑筋,便能知道玉佩是在何处发现的。可刚才听莫鸿屿的描述,明显持有玉佩的人不是方雁卿。可展清墨明明已经承认,方雁卿就是苏挽之的兄长,那莫鸿屿口中的人又是谁“师兄,我记得你提过,持有玉佩之人就是苏挽之的兄长可是”不等段明幽问起,莫鸿屿就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了,“我在恒春谷中见到的那个人,已经年过不惑,怎么看,都不像苏挽之的兄长啊倒比较像”“像什么”段明幽闻言,心下已是一惊,一个猜想猛然在脑中闪现。“像他爹。”莫鸿屿将自己的猜测据实告之。“虽然展大哥不肯透露那个人的身份,但是现在想想,他和苏挽之年龄相差甚大,瞧着又的确有几分相似真是太奇怪了。”说完抓抓脑袋,表示费解得很。“你可知那人姓名”段明幽放在茶杯上的手慢慢收紧。莫鸿屿摇摇头,无奈道,“展大哥不肯告诉我。不过那人真够惨的,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全身瘦得皮包骨头,而且已经昏睡二十多年了,听展大哥说,他只有每夜子时才睁眼片刻,其余时候都毫无知觉。就像是活死人一般。”咔嚓段明幽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茶水随着碎瓷片淌落一地,他却浑然未觉,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竟显出狰狞的表情。“师兄,你怎么了”莫鸿屿惊讶地看着他流血的手。段明幽这才回过神来,一面摘去手上残存的碎片,一面对他颔首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我会修书给师傅,劝他同意你的请求。”莫鸿屿脸上浮起惊喜之色,立时将方才的问题抛诸脑后,也不再深究段明幽的反常表现,欢天喜地地朝他一拱手,连声道,“师兄,你对我真好”段明幽支起食指,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他投怀送抱,嫌弃地道,“我可不是你家少爷。”“师兄”莫鸿屿跺着脚撒娇,“你取笑人家”段明幽被他扭曲的姿势和腻歪的声音膈应得恨不能一掌拍死他。“你可以滚了。”莫鸿屿听了,不知从哪里掏出张绣花帕子出来,像模像样地缠着手上,擦着眼角莫须有的泪花控诉,“师兄,你用过就丢、始乱终弃呜呜呜人家的命好苦”“再不滚我就不写信了。”莫鸿屿心情越好,就越爱装疯。段明幽深知这点,不慌不忙地按上他的死穴。莫鸿屿果然消停了,再三请求段明幽一定要在信里多替他美言几句,才万般不舍地运起轻功离去。“啧”目送他的背影飘远,段明幽扯下嘴角,“看来这次是来真的了。”他好笑地摇下头,但很快,就敛起笑意,陷入沉思之中。段明幽在花园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知想什么入了迷,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叹息。待到下人上来通报老爷回府,他才如梦初醒,霍然站起身,朝大厅走去。这时沈沉璧已经换下朝服,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了。见他风风火火地进来,大失素日的从容优雅,不由玩笑道,“才一日不见,明幽就念我至此了”段明幽不笑,也不恼,挥手斥退左右,神情肃穆地对沈沉璧道,“那件事已经确定了。”“什么事”没头没脑的一句令沈沉璧反应不及。“苏挽之的身世。”段明幽深深看他一眼,语气有些复杂。“他当真是”沈沉璧朝周围看下,放低声音道,“他当真是苏大哥的儿子”见段明幽点头,沈沉璧不胜唏嘘,“没想到他竟逃过一劫”“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事。”段明幽说着,广袖一挥,敞开的门窗在内力催起的劲风带动下依次关上,他亦走到沈沉璧跟前,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不仅苏大哥的儿子活着,苏大哥也尚在人世。”沈沉璧慢慢转过脸,眼里写满震惊,“怎么可能我们亲眼看见苏大哥的尸首被连夜移送乱葬岗那时御医也证实他已断气多时他不可能还活着的”“是啊,当年我们的确亲眼所见。但是,谁又能保证眼见就一定为实呢”段明幽讽刺地笑笑,“沉璧,我们那时太年轻了,以为生就生,死就是死,却不知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方法。”“你是说,有人做了手脚,让苏大哥呈假死之状”与段明幽眼神交汇之际,沈沉璧脑里突然灵光一闪。“不错。”段明幽眯起桃花眼,玩味地道,“我现在好奇的是,究竟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劳动展清墨替他跑腿”“此事展清墨也参与了”沈沉璧更加难以置信。展清墨此人武功虽深不可测,却最怕惹麻烦,他怎么会参与到这件稍不注意后果就不堪设想的事里来“展清墨不仅参与了,他还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若不是他,苏大哥和他的孩子怕没那么容易逃出升天。”段明幽冥思苦想一下午,总算将整件事理出一条脉络。现在唯一困扰他的,便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到底是谁“会是她吗”段明幽想到一个人,却有有些不确定。沈沉璧听出他所指何人,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当年事发之时,她已被皇上架空,苏大哥之事她应该帮了忙,却肯定请不来展清墨。”“那会是谁呢”段明幽双眉紧蹙,再次陷入沉思之中。“明幽”肩头倏地一沉,段明幽抬头望去,就听沈沉璧道,“我知道是谁了。”“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换掉,并且保证苏大哥服下的,就只有那个人了。”“你是说元喜”段明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是李承延的心腹,苏大哥又是李承延深恨之人,他不会蠢到分不清利害关系。”“明幽,你的话虽有道理,但是你忘了,元喜即是李承延的心腹,他自然一直随侍在李承延身边。苏大哥和李承延在一起七年,以他宽厚良善的性子,恐怕早就无意收了元喜的心。”沈沉璧的推测虽有些大胆,但却是最能说得通的解释。当年苏鸿睿被幽禁冷宫,正是元喜每日为他送药。若他要想在药里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