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相思蛊之名因何而来”段明幽慢慢说完,转头看向苏挽之发问。苏挽之赶紧摇头,相思蛊,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相思蛊,自是取相思之意。一蛊分雌雄,雌蛊雄蛊合称相思蛊。中雌蛊者,一旦与人交合,每隔七日,必与同一人再行欢好,取其精元养蛊,否则七日之后,必定欲火焚身而亡,死时肠穿肚烂,全身无一寸完好肌肤。雄蛊历来无中蛊者,它是雌蛊的解药,却不可放进中蛊者体内,只能养在另一人身上,不断通过身体的交合来为雌蛊提供养分,同时,养分会惠及雌蛊宿主。而养雄蛊要付出的代价,与身中雌蛊者一样。”“而无虞他中的正是雌蛊。”苏挽之心头一震,昨夜少年不正常的渴求,原来真是事出有因。“我想,苏公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看着苏挽之的表情由震jj成顿悟,段明幽问道。苏挽之苦笑着点头,而后拱手作揖道,“在下并非自恃清高,只是以男妾身份嫁入宰相府,实在辱没门庭,如若沈少爷不弃,在下愿意娶之。”段明幽听他说完,心里早就烧起了火。早知读书人倔犟认死理,他才耐着性子把无虞中蛊的事给他解说一通。没想到对方明是明白了,可仍是初衷不改。他总不能强押着苏挽之拜堂吧若这小子一个想不开,一头撞死在门前,那无虞不是也没了活路如果再失了无虞,那青树唉,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苏公子,无虞是老爷的独子,也是被我宝贝着长大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还想着出征打仗,为国立功。若他嫁给了你,才是成了攫阳城最大的笑话。可没有你,无虞他必死无疑。所以,你是非嫁不可了。”“倘若我拒绝”苏挽之露出倔强的神色,简直和段明幽预测的一模一样。“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也不能真把你怎样,不过”段明幽得意地翘起嘴角,一手探入袖中,小心地取出一物,伸在苏挽之眼前晃晃,“苏公子可识得此物”第14章 玉佩段明幽手里拿的是一块玉佩,一块成色极为普通,雕工甚至有些粗糙的鲤鱼玉佩。油青的底色上混了些杂质,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苏挽之却神色慌张地伸手去夺,仿佛段明幽手里握的,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段明幽怎会让他如愿,手灵巧地在衣袖间穿梭几下,那玉佩就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了。“段二爷,不问自取便是偷,算不得君子所为。还请您自重,将玉佩归还与我。”对着段明幽一副你能奈何我的悠然姿态,苏挽之又气又急,那鲤鱼玉佩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苏挽之平日里总收在书箱深处,轻易不拿出来,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到段明幽手里。“苏逸,字挽之,自幼父亲早亡,与母亲从家乡澧县流落攫阳城,而后得到同乡资助,在此定居。因天资聪颖,五岁便入学堂念书,七岁作诗,八岁擅画,十四岁考中秀才,可谓不可多得的人才。”段明幽充耳未闻,反而慢条斯理地将苏挽之的过去重现在他面前。苏挽之听罢,自嘲一笑,揖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段二爷谬赞了。”段明幽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接着道,“十七岁那年你本应参加科考,为何突然就销声匿迹,连学堂也不去了”苏挽之眼神一黯,自幼饱读诗书,当然不缺雄心壮志,也曾想过要中举为官,为民请命,清廉一世,才不负夫子谆谆教诲。可是“因为那一年你母亲病重,你一面衣不解带地伺候,一面苦心研读准备考试,孰料你母亲临终遗言,叮嘱你一生不得入仕,并交与你一块鲤鱼玉佩,叫你凭借此佩找到失散多年的兄长。”挽之,挽之答应娘,这一辈子都不要接近朝廷,找到你的兄长,远远地远远地离开这里耳畔又想起娘亲临终前的嘱咐,那双因受病痛折磨而不再光亮的眼睛殷切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点了头,紧握着自己的,瘦骨嶙峋的手才缓缓垂落床沿。自那以后,被书院传为天才的苏逸不见了。他在山里为娘亲建了坟,并在旁边搭了一座简易的竹屋住下,为娘亲守孝。这一守,就是三年。三年期满,他下山归来之时,昔日同窗早已为官的为官,承家业的承家业,连对他充满期望的老先生亦回乡养老,只他苏逸,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幸而还有那块玉。也只有那块玉。“你靠摆摊卖书画度日,每日所得不过刚够果腹。你有什么能力在世上那么多玉佩中找到和这块一般无二的那只”段明幽并没有轻看苏挽之,他不过陈述事实而已。手里的玉佩太过平凡,若是举世难寻的美玉,自有了不得的出处,找起来也不费功夫。可这块玉佩,说得难听一点,扔在地上也未必有人肯捡,想追溯它的过往,犹如大海捞针。微怔之后,苏挽之缓缓勾起薄唇,笑容凄恻,“段二爷连这些都知晓了,当真是有备而来,算准了苏某毫无还击之力。百善孝为先,苏某的声誉与娘亲的临终遗愿,孰轻孰重,苏某自然懂得掂量,还望段二爷不要忘记今日许下的承诺。”说完,他郑重地弯身一拜。“我说了,以后你就随无虞,唤我小爹即可。”段明幽眉心皱起,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扔下苏挽之便急匆匆地走了。苏挽之立在原地,任清风环伺,自岿然不动。被风吹落的花瓣翻卷而来,落了他满头满身,身上轻薄的衣衫亦被风吹起,上下翻飞,未及束起的发向后扬起,丝丝缕缕,缱绻缠绵。赶来找人的沈无虞被眼前人谪仙一般的气度慑得不敢接近,只远远躲在一棵树后偷看。漫起的阳光从密布的枝桠间零落下来,斑驳疏离地打在苏挽之身上,明灭之间,他似要腾空而去。沈无虞忍不住扑上去,将苏挽之抱个满怀。冰冷的身体被温暖的热源包裹,苏挽之回身一笑,随即眼一闭,身一沉,带着措手不及的沈无虞一同摔倒在铺满残花的泥地里。沈无虞抱着他,也不着急起身,反而一下下地梳理起苏挽之披覆在身后的头发。“书呆子,你真好看。”他微红着脸喃喃自语,处在变声期尴尬的嗓音被清风挟着飘去好远。第15章 条件“阿嚏”“阿嚏”“啊阿嚏”“阿嚏”掌灯十分,段明幽提着药箱踏进沈无虞的院子,还没推门,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打喷嚏的声音。苏挽之和沈无虞各抱条被子靠在床头,比赛似得一个比一个打得勤。段明幽瞧一眼两人颊边的酡红,不用手摸都知道额头有多烫,当即沉下脸训起人来。“胡闹简直胡闹桃花林那么阴凉的地方能睡人吗少爷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要成亲的人了,再过两年说不定都要当爹”“小爹”被段明幽训孩子似的唠叨,还是当着苏挽之的面,沈无虞深感自尊受挫,急忙出声打断他。“哟哟”段明幽挑起眉毛,“还知道和我大小声了”“不是”沈无虞又蔫了,缩起脖子嘀咕,“还有人在呢,小爹给我留点面子。”说完,眼睛往苏挽之身上一瞟,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暗暗松口气。段明幽点点他的脑袋,“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以后还在地上乱睡吗”“不敢了。”沈无虞撇嘴。段明幽这才放过他,替两人把过脉,写了方子让下人去煎药,又逼着两人喝了一大碗热水,才拖根凳子坐在床前,道明他今日来的第二个目的。“我把你们的事跟老爷夫人说了,老爷同意了,夫人也高兴,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初、初八”沈无虞眼睛瞪得滚圆,“今日已经三十了,这么急”段明幽扫一眼他身后神色不明的苏挽之,凑过去咬沈无虞的耳朵,“小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说动这书呆子,你要不趁早和他成了亲,万一他反悔,我可当真没辙了。”说完,无奈地摊开手,表示苏挽之的确很难料理。沈无虞小麦色的面孔上无端飘起一层绯红,囫囵道,“那一切就凭小爹做主罢。”“嗯。”段明幽满意地点头,又道,“夫人的意思是府里难得有喜事,虽是纳妾,也不能委屈了挽之,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嗯、嗯”沈无虞赞同极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成亲,当然越热闹越好”“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的,难不成少爷还没吃到碗里的,就在想锅里的了”段明幽调侃道。“小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无虞怕苏挽之误会自己风流成性,急得跳脚。他真的只是想表示自己很看重这次娶亲而已。“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段明幽将他按回去坐好,嘱咐道,“这几日你们两个好生休养,带着病成亲可不好,其他的事就交由我负责。”沈无虞乐得清闲,自然喜滋滋地点头,苏挽之却脸色凝重,握着被子的手紧了又紧,条条青筋毕现。第二日,段明幽在书房整理宴客名单,就有下人来报,苏少爷求见。段明幽似乎早有预料,命人将苏挽之带到花厅,随后整理了桌上的书册就跟过去。苏挽之依旧穿着以前的衣服,样式素净而不寡淡,料子虽旧却算不上差,一眼望去,的确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模样。苏挽之敛着眉,抬眼瞧见段明幽朝他走来,站起身问了好,才又和他面对面坐下。段明幽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顷刻水雾氤氲,茶香四溢。“挽之寻我有事”苏挽之不习惯这般亲密的称呼,不自在地道,“段二爷还是直呼我的名字罢。”“那苏逸,你找我有事”段明幽从善如流地改口。“我”苏挽之挣扎几下,开口道,“虽说我答应与沈少爷成亲,却不想太过招摇,希望段二爷能体谅一二,将亲事一切从简。”段明幽不由笑了,果真是酸腐书生,捆着绑着不都一样就算半夜脑袋上罩个麻袋摸进门来,还不是嫁人为妾他当年嫁进相府的时候,可是欢喜得很,恨不能昭告天下,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怎得这苏逸如此不爽利面上还要摆出商量的诚意,“不知你作何设想”“我”苏挽之也拿不定主意。云泽民风开放,娶男妻纳男妾向来无甚稀罕,规矩礼数和寻常娶妻纳妾一般讲求排场。宰相位高权重,独子纳妾,如若冷落了门庭的确说不过去。如此想来,他的要求倒有些与人为难了。一切从简,可怎样简法,他也说不出。最好的,当然是连酒席都不要摆,天地都不要拜。“我知道此事你心有不甘。不过,今后你毕竟要和无虞生活在一起,我亦不想过分逼你。”段明幽饮一口茶水,放软语气道,“难得夫人近来心情开朗些,他一门心思盼着无虞成亲,老爷不会舍得拂了他的意。亲事不可从简,但宴客之时,你可以不出现。”云泽娶妻纳妾,无论妻妾,无论男女,都要在喜宴上抛头露面,逐桌敬酒,好让客人沾染喜气。段明幽能准他不露面,已是最大的让步,苏挽之心存感激,也不再要求更多。谢过他后,便起身要走。段明幽追出来叫住他,递给他一只青瓷小瓶,低声道,“你虽身子不济,可也不是说病就病的。成亲前一日你且服下此药,无须顾及其他。”径自说完,就抽身往书房走去,留下苏挽之怔在原地,越发觉得段二爷深不可测。他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段明幽却连药都准备好了。苏挽之是一早出的门,那时沈无虞还没起床。等他回来时,沈无虞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桌前等丫鬟布菜。满桌精致的点心小菜,盘盘碟碟有数十样之多,两个人哪里吃得完沈无虞无聊地撑着下巴在一旁等,见苏挽之踏进门槛,当下跳起来拉他,嘴上却抱怨道,“你一大早去哪儿了等你等得饿死了”苏挽之挣不开他的手,只得随他一同坐下。丫鬟连忙添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