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凑到贺玄身前,柔柔地贴上去,把手搭在了贺玄的肩上,“喏,你瞧。”说着,从贺玄左肩上拾下一片凤凰樱的花瓣。贺玄不敢动弹,他与沈赞贴得太近了,那人暖暖的气息扑在了他的颈侧。“还有,你看。”沈赞笑眯眯地从贺玄的右肩上拈下一片花瓣,“贺相真是魅力无穷,连这小小的花瓣也想一亲芳泽。”咳,一亲芳泽是这么用的贺玄有些恍惚,沈赞盈盈的笑声像是裹了糖粉,甜丝丝的,蛊惑人心,能够轻易扰乱贺玄的心神。在贺玄发愣的片刻,沈赞退开一步,自顾自向前走去,嘴里还窃窃地笑着,留下一串灵音散落在毓园的小道上。贺玄木木地抬起手,把手掌贴在心口,胸膛里传来擂鼓般的跳动。沈赞戏耍了贺玄,心情大好,之前对他的怨念也烟消云散了。沈赞想,既然要留下来,那么就尽量做到最好,可不能给人留下话柄。贺玄与他来到了清宁宫大殿门口,马公公见了他们,怪叫一声道:“唉哟,贺相大人怎么又回来了”贺玄道:“公公,太后吩咐臣去召新太傅来,这位便是。”马公公看了看沈赞,心道好皮囊,但是嘴上却说:“新太傅贺相大人难道不知方才出大事了吗”贺玄问:“何事”“唉哟,贺相大人,方才宫外传来消息,高太傅上吊死啦太后得知后震怒,现在正在屋里训斥皇上呢”“什么皇上在里面”贺玄大惊,“到底怎么回事,马公公”马公公知道这事儿瞒不得贺玄,便如实说了:“高太傅听闻皇上要辞了他,让他告老还乡,一时想不开便挂白绫自缢啦,太后知道了认为皇上此事处理欠妥,好歹高太傅做了皇上那么多年老师,这样不光彩地死了,有辱皇家颜面,太后十分恼怒,连忙把皇上召了过来。”贺玄听完,哀叹一声,他看了一眼沈赞,后者耸耸肩,睁大眼鼓着腮帮子瞪他,仿佛在说“看什么又不是我杀了高太傅爬上这个位子的”。贺玄知道这么一来是见不到太后了,只好别过马公公领着沈赞走了。两人出了宫,走在官道上。沈赞觑一眼贺玄,只见他紧抿着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本就是冷面,现在又结了一层寒霜。“贺玄,你很不开心”沈赞问。贺玄瞥了他一眼,只道:“马公公说的没错,高太傅之死多少令皇室蒙羞,不免会有人认为皇上薄情寡义。”沈赞却不这么认为,“这只是个意外,谁知那高太傅如此想不开,要是再等等,皇上指不定还会亲抚,他肯定不会想死。”贺玄凛冽地看了一眼他,无奈道:“你说得轻巧,高太傅已死,局面再难挽回。平日里他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很受世人敬重,如今枉死,京城闲言碎语甚多,官场勾心斗角,暗用权术防不胜防,难保有人借此发难,煽动情绪。”沈赞一抖,说得也太严重了吧就死了一个太傅,可以升为国家灾祸,实在恐怖。但是见贺玄眉头难舒,沈赞心里也闷闷的,要不是他,还真没后头那么多事情,唉。想着,他不规矩地拉起贺玄的手,将他往前带,“走”贺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问道:“去哪里”“高太傅家,祭拜一下亡灵嘛。”沈赞回头笑了一下。贺玄只好跟着走。高府门口挂满白绸,前来吊唁的人数不胜数,门前车马占道,道路堵塞。沈赞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德高望重”,原来真有那么多人拥戴这位高太傅贺玄低声道:“大小官员都赶来吊唁,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有情有义之人,逢场作戏居多。”“啧。”沈赞咂巴一下嘴,道,“太虚伪了。”那些华丽的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又一个高官,大多大腹便便满肚肥油的样子,下个马车还要两个人搀着。沈赞冷哼道:“都是些贪官污吏,正因如此,我才不要做官,免得与之同流合污。”贺玄低头看了看沈赞一刻不松的手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腕,心里一荡,便道:“可你现在骑虎难下,想后悔也难。走吧,我们也进去。”这回换贺玄拽着沈赞走,两人来到门口,泪流满面的老管家见了贺玄,一时惊呆了,“啊、啊,贺相、贺相大人您也来了这,这真是”顿时嚎啕大哭,老管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沈赞拽了一下贺玄的袖子,低声道:“我看,你才是德高望重啊,哈。”贺玄微微点了点头,拉着沈赞进去了,一路上托老管家的宣传,大小官员都要上前寒暄阿谀一番。贺玄心中其实不喜欢,天天在朝堂上相见,还要如此做作地奉承,实在令人厌恶。不过八面玲珑,也是为官之道啊。没人认识沈赞,他们只是惊艳于他清俊的容貌,怎会料到此人便是间接“害死”高太傅的元凶呢。高太傅死得惨,后事料理得也匆忙,灵堂里高家人披麻戴孝,抽泣着在烧纸钱。沈赞祭拜了高太傅,心中念叨着“不要找我啊老太傅大人”,目光落在一旁伤心欲绝的高家人身上,他忽然想起,娘亲死的时候,弟妹是否也这般悲伤模样。想着,心里愈发酸涩,愈发懊悔。由于来的人太多,吊唁都要排队,沈赞拜完赶紧撤了,转过身却是找不到贺玄了,心里不免着急。走到前厅,发现一貌美女子正与贺玄聊着,那女子眼角微红,举着粉帕轻柔地揩拭着眼角,也不敢抬头直视贺玄,明显又羞又怕。贺玄背着他,看不到什么表情。沈赞皱了皱鼻子,心道,人家都来祭拜死人,难不成他是来幽会情人沈赞也不去打扰他俩,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那女子被一个小丫鬟叫走,这才上前,口气阴阳怪气道:“哟,那女子谁呀长得楚楚动人,令贺相大人恋恋不舍啊。”贺玄奇怪地看着沈赞,就见他那一双桃花眼眯着,“吏部侍郎刘显的独女刘盈盈。太后要为皇上选妃,命我调查一下各家女子的品性。”这倒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那个叫刘盈盈的女子,明显对贺玄有意思,娇羞得不行,连看一眼贺玄的勇气也没有。沈赞撇撇嘴,觉得自讨没趣,刚才一瞬间露出的神情好似妒妇,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嫉妒什么,难道嫉妒贺玄可以和美女说话两人出了高府,沈赞一声不吭,埋头就走。贺玄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走了很久,忽然觉得此处有些眼熟,“沈赞,你要去哪里”沈赞一愣,扭过头直直地指着前面的招牌,道:“我回澜风楼啊,你跟我作甚”贺玄震惊,他想不到会是这样,“你要做官了,怎可再回澜风楼皇上难道没有赐你宅邸”听了他的话,沈赞讽刺地笑了,“赐了,我拒绝了,难道我做官就不能继续做倌儿你要是不乐意,别跟来。”作者有话要说:、贰拾这问题两人曾在高升客栈谈到过,结果是无疾而终。沈赞是个倔脾气的人,认定的事除非威胁他的命逼迫他,否则将拿他毫无办法。贺玄想起沈赞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脱逃,心中便有一些无力,他这人亦不喜欢强迫人,除了官场上必要的一些强硬手段,他还是比较尊重他人意见的。然而对待沈赞,他自己也发现,执着得有些过分了。这不像他。贺玄默默地想,他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赞。沈赞此刻是隐忍着一腔莫名怒气,不知是恼贺玄的顽固还是恼他对自己的看法。微微攥紧了拳头,沈赞吐了一口气,道:“我先走了。”他转过身,看似潇洒地离去,清癯的身影在人群中十分扎眼,白衣飘拂,长发流泻,转眼便进了澜风楼一侧的小巷子里,从后面进去了。贺玄立在原地很久都没动作,他觉得自己不了解沈赞,即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是觉得迷雾重重。他白日是皇上身前的御用太傅,晚上则是名动京城的倌馆头牌,天差地别的身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贺玄沉默地想了很久,直到身旁怯怯地响起一个声音:“大人。”贺玄一扭头,只见孟廉方一脸讪讪地杵在那里,脸色有些白,双眼也是黯淡的,没什么神采,“孟郎中。”孟廉方不明白贺玄怎会站在这烟花柳巷的大街上,人又高大挺拔,十分突兀,四周倚栏眺望他的小倌儿真是太多了,只是始作俑者没察觉罢了。孟廉方本是站在街边观望澜风楼,结果苦苦等不来徐梦澜的出现,倒是忽的看见了贺玄,愣愣地站在大街中央。本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候,等了一会儿发现贺玄毫无离去之意,他便揣着胆子走上前去,问候贺玄。孟廉方这人脾气温和,少与人争吵,除了自家那悍妻,他还真的没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过。这样的人性子温和,没什么大野心,只是这次为了徐梦澜,他也丢弃了自己原有的那些怯懦,拔足猛追起来。只是,这叫猛追“孟郎中,为何不进澜风楼”贺玄见他略带疲态,便觉得他该找个地方坐会儿休憩一下,“与徐老板如何了”这不是贺玄八卦,只是惯性的关心。孟廉方一听贺玄的问题,脸色变得又白了几分,且眼神闪烁十分不自然,“我我不敢进去”这时贺玄想起几日前孟廉方被徐梦澜连讽带刺地踢出了房门,叫嚣着让他滚出澜风楼。那模样狼狈凄惨,引人同情。“徐老板没原谅你”孟廉方一怔,苦涩地低下头笑了笑:“怕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做了如此冒犯他的事”贺玄也不好劝他努力追求真爱什么的,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不要强求。”说着他转过身便走。走了几步,身后的人忽然追过来几步,嗓门一下子响了:“大人,我是真心喜欢他的”贺玄停顿了一下,还是没回头,继续走。他想,这话对他说无用,那人又不曾体会。爱是互相的,若是单恋,怕是最为凄苦的了。孟廉方浸渍在夕阳的暖色中,垂头丧气,郁郁寡欢,他并不知,身后澜风楼有人一直在门后看他。沈赞决定留在京城,并且还做了大官。这件事被徐梦澜鄙夷了很久,直骂他没骨气,仍屈从了权势。沈赞撇撇嘴,不作任何解释,要是把真相抖出来,非被笑死不可。每日早朝后,白止就会来御书房听沈赞授课。他对沈赞颇有好感,觉得这新的太傅,嘴皮子厉害,长得也赏心悦目,实在不错。而且沈赞讲课不同于高太傅,老是让他背啊背的,默啊默的,写不出便是罚抄,有时还跑去太后那里告状。沈赞却是讲究实用,对于古人的礼法道义,都是详尽地阐释给他听,时不时提问几句,让白止自己阐发感想。白止头一次觉得上课那么有趣,兴致勃勃之际,还挥毫写了一首诗,自己颇为满意,随口叫道:“冰,你看”喊完之后四周一片寂静,白止顿觉不对劲,抬起头来,只见沈赞饶有兴致地瞧着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问道:“皇上,冰是何人”白止的脸微微发红,自知失言,蒋冰已经好几日告假未进宫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总说蒋冰身体抱恙,在府休养。他很着急,想去探望,无奈没有太后准许,他出不了宫。就算去拜托贺玄,那人也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皇上毋需担忧臣会替皇上前去探望的”。他这皇帝做得就如一个囚徒,毫无自由,憋屈得慌。幸好每日沈赞前来讲课,讲得生动有趣,让他暂时忘记烦恼。可是一想到蒋冰,白止心情便很低落,他想念蒋冰,他们从未分开过那么长时间,你不知我,我不知你,杳无音信。心头像是被挖去一块,再怎么忽略,也是空荡荡的。沈赞从几个小公公口里得知了蒋冰与皇上的事,知道他们青梅竹马关系甚好,看皇上这反应也能猜出一二。只是沈赞心中叹息,君臣有别,再如何交好,也不能太过逾矩。这是皇家的规矩,再不喜欢,也改变不了。白止十分尴尬,只好讪讪道:“请老师指点一下朕的诗作。”沈赞没有走过去,只是微笑道:“多谢抬举,皇上,您这诗做出来可不是第一个想给臣欣赏的。”白止微微羞赧道:“老师千万不要多想。”他只有与蒋冰在一起时才肆无忌惮,高声谈笑,遇上沈赞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般稚气。对下,他要装成少年老成的帝王,可谁又真正留意过他的真实想法呢沈赞虽长了白止没几岁,却是涉世已深,看得透彻,轻声道:“蒋侍读不来,皇上可以出宫去看他。”白止抿抿嘴唇,颇为无可奈何,“要是可以出宫,朕又何必拘禁于此呢虽说这天下是朕的,但朕其实一无所有,连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