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最后的结果一定不会好。常青的想法我差不多能猜测一二,他是这里唯一知道我是女人的人,我把自己只有十四岁快十五的事业告诉他了,他八成是觉得女孩子舞刀弄枪太过勉强,很是可怜,总该优待一些。我自认是不需要这些怜惜的。自幼和男孩在一处混,打架我也鲜少有输。于是我加强语气,粗着嗓子道:“放心,我多站两个时辰岗也不成问题”虽是回答常青,但我这话实际是希望将军能听进去,不要认为我是个软弱无能之辈。我越过常青,用余光去看将军的脸色。将军看不出喜怒。常青大概还不十分信,却也不再往下纠缠,继续转去和将军讨论战术问题。我对国家地理不大了解,对兵法谋略一窍不通,他们一聊天就开始用些十分高深难懂的话。虽听不明白,但我也能知道这番话绝对是极为重要,必不可外泄的内容。他们好似毫无顾忌地让我在一旁字字句句地听个真切,不知是真的对我信任至此,还是料定我出身粗野绝对听不懂。我与常青按规定要守两个时辰,将军与常青就聊了两个时辰,他们从官场说到战场,从朝廷局势说到突厥兵力,简直有无穷无尽的话题。直到实在必须要换班了,将军才遗憾地与常青结束话题。常青曾对我说,他与将军原本是生死兄弟,但如今已有间隙。从他们今日的关系来看,生死兄弟是真,间隙却看不出来。我的直觉在说,常青那句“顾全大局”里一定有什么,能将我所不知道的事全部在眼前展开。可上次和常青谈他的家庭背景,已经撕了一次他的伤疤,我怎么还能下手再撕一次接我们下一班的是齐寻和许文,他们两个一守就要守到子时了,是最困难的两班守备之一。但他们表现得十分轻松,似乎早已习惯。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仍然没有停得迹象,就算藏在能暂时避风的地方,地上仍不可避免地积了手掌高的雪。这还是处于整个军队的中心位置,可想而知在边缘的士兵们在漫漫长夜是如何寒冷难熬。接下来的五六天,雪依然纷纷扬扬。“昨夜又冻死了四十三个人。”齐寻出去走了一圈后,回来对我们说,“这个情况我已向将军汇报。”“齐大哥,最近形式不太好”我问,这几日最为年长的齐寻俨然成了我们的头目,便被称一声大哥,好显得亲近尊重。小袁和小陆亦好奇地靠过来,一左一右坐在我旁边。齐寻微蹙的眉毛泄露了些他的心思,只怕比想象还要不容乐观,他轻声道:“的确不是好事。大雪封道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无法如期抵达战场。何况兵力损耗得太厉害,再拖下去恐怕我军力量会被大幅削弱,再去援助作用也不大了。”说着,齐寻连连摇头,“何况马匹被冻死不少,粮草也”越说越叹气,齐寻忧心忡忡地去向将军汇报了。不止是齐寻,整个军队人心惶惶,除了担心国家和战事的,还有忧心自家田地的。我也不例外,所谓瑞雪兆丰年,本来雪是个好兆头,可这雪来的时机不对,大小也不对,若不停地降,冻死的可不只是病虫害,还有明年要播种的庄稼了。但愿父母和黑子明年都能顿顿吃饱。没多久,上面便传令下去,不再休息,即可启程,冒雪改道到另一个关口,绕过雪灾区,再抄近道直抵边疆。这条道比原本的曲折不少,但已是挽救时机和兵力的最好策略。那天午饭刚过我们便上路了,一走就是半个月,昼夜不息,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掐着日子,一晃就到了春节。除夕和初一两天,我们难得的得了休息,还不用吃干粮。或许是上天庇佑,军队里的几个汉子在附近森林转悠找食的时候,竟然发现一头冬眠期间出来找食的熊。那只熊体格很大,但饿得厉害了力气也不大,士兵手里又有锋利的刀剑和火把,没受多少伤就把熊打死扛回来了。再加上其他人零零碎碎抓到的野鸡和黄鼠狼之类的小东西,我们竟然还能过个有肉的年。我和常青同样是游荡狩猎的人中的一份子,常青和小袁小陆一起打到一头野猪,我从树洞里摸出两只冬眠的松鼠。我拎着松鼠的大尾巴,它们毫不反抗地倒挂着。不管我怎么抖怎么晃,它们也绝不挣扎一下,睡得死死的。也好,睡得这么沉,一会儿下锅也不会太痛苦。没有家人,却有战友,成百上千的锅炉一晚上升了起来,围着锅炉吃树皮野菜和带臊味的肉,居然别有一番春节的喜气。不知道谁,从附近的农家买了好几坛酒,大老粗们高兴坏了,这个东西平时不稀罕,一出征可就是难得的珍品了。打来的猎物里,最好的熊掌送去了上将军和其他几位长官的营帐。我们作为任枫将军最为亲近的护卫,实际上军队地位高于一般士兵,除了自己打来可以存留的,还分到不少比较好的东西,酒也管饱。吃完年夜饭,数杯酒下肚,大家话都多了起来。小陆和小袁争着说自己家里的事,许文又开始细数京城美女,齐寻倒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另外两个护卫在撒酒疯,看起来十分傻。我自知酒量不好,不敢喝酒,生怕喝醉以后做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更怕会暴露性别。常青正好相反,他是海量,被灌了许多仍然面不红耳不赤,神色清醒,十分淡然地看其他人出丑。我那两只松鼠无人问津,大家都觉得肉太少还不好吃,塞不了牙缝。最重要的是这么点肉还要拔毛,麻烦。于是我举起松鼠对常青晃晃,“还吃吗”常青忍俊不禁,摇头,“不吃了,留着下次吧,或许饿得慌了还是个储备粮。”可不是,冬眠的松鼠又不会腐烂,至少能保存到春天呢。许文听到我们说话,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很不礼貌地拿食指指着我的鼻子,不过对个醉汉,我不跟他计较。“你这只松鼠一点用都没有”他已经喝得满面通红,眼睛亦挣不开,朦胧得很,三步里要踉跄两步,“要是搁在京城里,嗝儿,还能拿来讨好一下姑娘家,那群小姑娘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现在这里都是群臭爷们儿顶个屁用”话一说完,许文身子一歪,倒在齐寻身上,睡死过去。常青不厚道地大笑出声。作为臭爷们儿中唯一的女人,我毫无气质地摸了把鼻子,将两只松鼠毛也不拔一起丢进冒着热气的锅里,里头已经不剩什么了,估计留到明天也是倒掉。再说,吃点毛也没啥。养松鼠别开玩笑了。别说现在打仗多麻烦,在家里的时候,就算是我妹妹那样心软的小姑娘,也不会拿多余的粮食去养这些没个用处的玩物的。“别看他这样,”常青指指地上不省人事的许文,“父亲也是七品官呢。”我大感意外,地上那个醉得和烂泥一样的家伙,除了嘴欠,我还真没看出哪里像官宦子弟。真要说起来,齐寻大哥还更像一点。常青继续和我解释:“这四个原本就跟着任枫的,是从大群人里选出来的习武根骨好的佼佼者,脑子也不能太笨,不然看不懂兵法。将军府供他们吃穿学习,要求他们做任枫的随从。在许多人眼里,这是攀上上将军的难能可贵的机会。”“那齐大哥呢”我问道,齐寻无论仪态气度,都是四人中最为出彩的一个,若许文都是七品官家子弟,那齐寻恐怕不会差。常青笑了笑,回答:“他是将军府里一个洗衣妇的儿子。”作者有话要说:口编辑提醒我这期一定要怒到三万字听到编辑声音了好激动编辑萌萌哒于是我就提早更了刚刚没贴完,现在补全了3我家编编真是超级萌声音超可爱:3」我好想飞去北京和她面基、第十一章常青的回答令我大为震惊。洗衣妇听起来便是地位不高的下等奴,那种既无修养气度,又无学识才能的人,与齐寻温润的形象大相径庭。齐寻虽不似将军那般面朗如日月入怀,却也风度翩翩,谈得上谦谦君子。我大惊过后,又想到一处不对劲,问道:“这么说齐寻是家生子那怎么不随主人家姓任”我们村子附近养得起仆人的家里,家奴都是随主人姓的,起些不上台面的名字用以区分。“齐是他母亲的姓。”常青回答,似也有疑惑地皱眉,“为何不改我也不大清楚,隐约听说是其母恳求的。齐寻的母亲入将军府时便带了他,却不见有丈夫,大约是寡妇。”听上去怎么好像很来历不明齐大哥的过往竟如此坎坷,果然没有完全顺风顺水的人生,我都有点要同情他了。显而易见,像齐大哥母亲这样的情况,没有闲言碎语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在大户人家里当仆人且地位低下,没有父亲家庭不完整不知怎么的,我竟又被勾起了家里的回忆。今晚是除夕夜,不知道父母和妹妹吃过了没有,家里的粮食还充足吗离开家,才最终知道思念是怎么回事。锅里的水又开了,我用两根柴火掰成的破筷子把里头的松鼠夹出来,刮掉皮毛,果然没什么肉,也非常不好吃。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锅水烧过很多种东西了,煮出来的松鼠肉有股诡异的气味。我稍微吃了点就胃口全无,沮丧地向后仰躺到地上,双手背着后脑勺。老天爷真给面子,今晚有一片澄澈明亮的星夜,能清晰地看到银河,无数星光在银河里静静流淌。只看天空,疆场和家乡似也没什么区别,仿佛时光停滞过似的。“我想家了。”我突然说。常青也做了和我一样的动作,倒下来仰望夜空。他沉默了好久,才道:“有我呢。把我当成家人吧。”这句话令我十分心暖,其实我早已把他当做了可靠的兄弟,如果有机会让我选个哥哥,那我一定选常青这样的。出征以后常青其实帮了我很多,出门在外女孩子有许多不方便的事,女扮男装露馅的可能性也高许多。常青会在我缺席的时候帮忙掩护,别人质疑我行为的时候帮忙解释。不知道常青还跟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军营里的人待我似乎不再有那么多成见。他们仍旧会拿我身材矮小的事开玩笑,但不会再借此嘲讽或捉弄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好。”一个充实繁忙又短暂的春节很快离去,我们继续向前赶路,接下来的数个月,我们不再停下来休息过哪怕一次。长长的队伍离我们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远,但离战场越来越近。这一路因为风雪和其他意外情况,还未拿起兵刃手刃敌人,我们就损失了许多战友,有些死了,有些趁乱逃走了,但最终留下来的仍是大部分。春风还未来得及消融第一片冰雪,我们遇到了出征以来的首次敌袭。突厥的兵马借着高耸的山势,隐藏在厚厚的积雪之间,从高处俯视着山谷中的我们。然后当我们的兵马中段通过山径时,大批高大的突厥士兵乘着战马从峭壁上俯冲飞驰而下,将我们的队伍从中间冲断成两截。那只是一瞬间,号角声夹杂在闪烁着冰冷银光的铁刃之中,鲜血瞬间染红了黄土。这些都是后来听说的。当时我与其他七名护卫,一起跟在上将军和将军们的身后,位于整条队伍的最前端。我们只听到身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接着又是那些措手不及的战士们凄烈的惨叫。一位传令兵满脸是血的跌跌撞撞地跑到最前面,猛地跪在上将军马下,因为惊恐而声音发抖:“是偷袭突厥来偷袭了上将军突厥来偷袭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刀剑的碰撞声就从正中间向两边扩散许多。我们的将士们旅途劳顿,身心疲倦,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根本毫无准备。我知道甚至有许多人武器还挂在战车上,盼望什么时候队伍会停下来休息。此时每一刻都会有无数人的衣衫被鲜血浸透,上将军当机立断,让前段的几支小队从左右方向围剿,缩小突厥包围圈,加速让后方队伍汇合,尽快撤离我和其他七个护卫则快速在将军周围围成一圈,其他官员的护卫也纷纷行动起来。上将军同样被几个贴身护卫簇拥着,他本就威严的相貌因满身煞气而愈发显得可怖。上将军的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在许多官兵的护送下,拔出佩剑,御马飞奔而去。将军分配到的任务,是带领前面挤不过去的人马尽快撤离,往前一直走。山谷两边都是寸草不生的峭壁,难以想象是何等善于御马的民族才能从这么陡的地方骑马冲下来。早就听说突厥骑兵是战场上的噩梦,我现在有了切身的体会。亲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