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乎交接敬王,来往的深了些,太婆”太婆只怕是自求速死的,李丹若心里如同骤然扎进把刀一般,痛的吸了口气,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大伯父心里只怕也是明明白白,才会痛悔成那样“也没什么大事,有了这一场丁忧,虽说大伯父的前程没了,可一家大小的平安总是保住了,人平安才最要紧。”杨氏点了下头道:“我想着也就这事了,唉,说起这个,当初这京城,多少人家拼着命想攀上敬王府还有你三伯娘,五姐儿那门亲事唉,如今也是不尴不尬,这门亲事,当初她跟你太婆提起时,我正好也在,你太婆一口就回绝了,倒不为别的,你太婆就觉得岳七那孩子人品不行,可她到底还是偷着定下了,你看看现在,前儿我听她跟你大伯娘说这事,懊悔的什么似的,竟打起退亲的主意唉,这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儿呢,这人心哪,真不能贪,还有你们府上,那三房大爷不是在敬王府上做长史的这会儿怎么样了”“能怎么样”李丹若苦笑道:“这些天我也没回去,前儿听五郎说,他告了病,已经在家歇了好几天了,这会儿告病,唉五郎劝过他,就是疏远,也得不动声色慢慢远着,怎么好这么忽哧巴拉、好端端的就告了病,敬王就算没继大位,也不是个能轻易得罪的主儿,可大爷性子就那样,自己不是个明白人,可又听不进别人的劝。”“唉,也是,你看看,家家都有那么几个不省心的,要不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说到这个,你留神三姐儿没有这三姐儿怎么熬成那样了我头一眼竟没认出来,看着跟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一样,唉,我就说那陈清迈不是个好东西,三姐儿这会儿倒明白些了,你太婆在时不知道亲,你太婆走了,她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你听听她哭的,我听着都心酸难忍。”“她是哭她自己呢。”李丹若低低道,杨氏慢慢叹了口气:“可也是,还有件事呢,她临走时,正好在穿堂里碰上我,也不说话,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我紧着拉也没拉住,她到底给我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也不说话,也不看我,站起来低着头就走了,我看哪,这回是真懂事了,可这会儿再懂事,哪还有回头路走那个陈清迈,就不是个好东西。”“大伯父这一走,三姐姐的日子更得难过,不过,她是要真能想通了,至少心里能不那么煎熬。”“可不是”两人一路零零碎碎的说着闲话,回到京城时已近傍晚,李丹若和姜彦明别了杨氏等人,各自回府了。第六十章 有备无患眼看着大奶奶赵氏临盆将即,程老夫人借着为赵大奶奶祈平安,在大相国寺连做了三天水陆道场,为全家人祈福。水陆道场刚做完没两天,这天半夜,不过一个来时辰,赵大奶奶就顺顺当当生下了三房嫡长孙,程老夫人欢喜不尽,如今四房子孙,除了姜彦明和李丹若刚成亲没几个月,其余三房,都有了重孙子了。三太太廖氏也算是添了几分欢喜,天刚亮,就忙着打发人四处报喜。各家接了喜信,这细米炭醋也流水般送到了姜府门上,李丹若因有孝在身,只守在院子里一步不出,午饭前,姜彦明一身寒气回到正屋,李丹若迎出去,见他面色阴沉,怔了怔问道:“出什么事了”“进去再说。”姜彦明声音低落,两人进了东厢,李丹若沏了茶过来,屏退众丫寰,侧身坐到炕沿上,姜彦明将茶放到几上,伸手拉了李丹若的手紧捂在双手间,停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敬王府也遣人送了细米炭醋来,还是一路敲锣打鼓送过来的。”李丹若一时怔了,顿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大伯父怎么说”“大伯父的意思,觉得大皇子还是想拢络咱们家。”“怎么可能”李丹若失声道,姜彦明眼睛里闪过丝亮光,惊讶的看着李丹若道:“你也觉得不对我也是这么想”姜彦明拉着李丹若的手,往前挪了挪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敢深说,大伯父也太有些高看自家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在京城哪里数得上拢络咱们有什么用再说,这样大打旗鼓送炭醋,唯恐天下不知,这哪象拢络倒象是警告。”李丹若微微颤抖了下,看着姜彦明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大哥还告着病假呢”“嗯,今天还忙里忙外、一身喜气的张罗,添了长子,他高兴的很。”姜彦明皱着眉头道,李丹若看着姜彦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他想他这是怎么想的”“他的意思,若是敬王知道他是告病不愿意再做这个长史,一怒之下斥退了他,那就最好不过。”姜彦明无奈非常的说道,李丹若哈的一声轻笑,敢情是想着占全好事儿的“那太婆呢太婆什么意思”李丹若又问道,姜彦明摇了摇头道:“太婆一向不管外头这些事。”“敬王府送炭醋的事,她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呢太婆怎么说”“太婆的意思,大哥该回去好好做好这个长史,做人要做的问心无愧,别说这差遣当初还是自己求来的,就是朝廷硬派下来的,如今东主不顺,那就更不能弃之不顾,这做人上头不能亏欠,可太婆这话,大哥从来听不进去,他一心只想着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三伯娘也极盼着大哥和三伯父他们飞黄腾达,话不过三句,必提到这个。”李丹若苦笑不已,姜彦明手掌朝上,将李丹若的手托在两手之间,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三伯娘从前也不是这样我听姑母和姚家大姐姐说起过一回,大伯娘进门,连生了大姐、二姐两个姑娘,生了二姐后,身子又不好,调理了三四年,才又怀了三哥,这中间,三伯娘倒先生了嫡长子,三伯娘的性子张扬,那些年,太婆就常有意无意的压着她,大哥两三岁时,三伯娘父亲因渎职被查,竟一根绳子吊死在狱中,她母亲听说,也一根白绫跟着去了,偏这个时候,廖家开祠堂分了家,将三伯娘两个幼弟分出来单过,那时候,三伯娘的大弟弟廖大老爷刚成家没两年,带着弟弟分出来单过,没人管束,学的五毒俱全,没两年就败光了家业,一家人只好时不常的过来寻三伯娘打秋风过难关,时候长了,太婆和大伯娘、二伯娘她们还好,各房的下人难免有些难听话说出来,三伯娘原本就是个要强性子,那性子就越来越姑母常说三伯娘也是个苦命的。”姜彦明含糊了一句,看着李丹若道:“小时候我们一处念书,大哥读书上头不怎么好,常被三伯娘打的坐不了凳子,他和三伯娘脾气最象,听到什么话就疑心人家笑话他,有一回我们玩促织儿,我说了一句你那只是个不中用的,就被他一拳打的口鼻流血,他疑我笑话他是个不中用的。”姜彦明一边苦笑一边摇头:“就是现在,我也不敢多劝他,虽说不至于挥拳,可还是一句话听不中意就拂袖而去。”李丹若伸手握了姜彦明的手,叹了口气道:“他听不进去,往后也不必多说。”“嗯,二哥也这么说,咱们只过咱们的日子。”姜彦明拉着李丹若的手,仔细看着她问道:“你这两天好些没有还是瘦的厉害。”“好多了,要胖回去哪能那么快。”“嗯,你中午饭吃没吃呢”见李丹若摇了摇头,忙接着道:“让人摆饭吧。”李丹若嗯了一声,抽回手,下炕吩咐摆饭去了。两人吃了饭,姚黄沏了茶上来,姜彦明喝着茶,和李丹若说了半天话,才起身往前院书房过去。送走姜彦明,李丹若站在南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团光亮出神,眼前的局势也如同隔着这糊着厚纱的窗户看外面一样,能看到的,就是一团极亮的、微亮的和黑暗的光团光影,可外面到底景色如何,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新皇即位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那邸抄上的东西少的可怜,市井间的小报,这一阵子也消沉无声了,一人未升,一人未降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反常实在让人心惊。李丹若站在微微有些腿酸,往后退了两步,坐到炕上,转头看着姚黄吩咐道:“请嬷嬷进来说话。”姚黄答应一声,不大会儿,沈嬷嬷进了东厢,见李丹若神情安然,正对着几本帐册子写着什么,见沈嬷嬷进来,忙放下笔笑道:“嬷嬷炕上坐。”沈嬷嬷脱了鞋,在炕上坐了,姚黄和魏紫沏了茶,将帐册放到炕角,端了几样蜜饯、点心放到炕几上,李丹若净了手,掂了块蜜饯咬着,看着姚黄和魏紫道:“我和嬷嬷说几句要紧话,你们两个也听一听,魏紫看着些门口。”魏紫答应一声,站到了东厢门口。“奶奶要商量什么大事”沈嬷嬷忙放下杯子关切道,李丹若轻松的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想赶在年前把姚黄和魏紫嫁了。”沈嬷嬷拍手笑道:“这是好事,也不用赶在年前,这都快十一月中旬了,六礼一样没过,哪里赶得及我看好日子定在明年三四月里最好,还一样,两个人也不能一齐嫁了,不然你这屋里不便当,照我看”“嬷嬷,就年前,越快越好,我问过魏紫了,她对平福也中意的,这一桩,就算定下了,姚黄那个自小的邻居,两家也都议定了,就腊月中吧,嬷嬷帮我走一趟姚黄家,腊月中,两个人都得嫁出去。”李丹若语气轻松安然中,却是不容置辩,沈嬷嬷怔神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咬完了蜜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头看了看怔怔然的姚黄和魏紫接着道:“这么急着把你们嫁出去,嫁妆上且委屈些,那些虚面子就不要了,我一人给你们五百两银子,那嫁妆,就抬箱银子过去吧,还有你们两个的身契,也一并给你们,成了亲就不必进来当差了。”“奶奶这是什么话这是怎么了”姚黄急了眼,魏紫没说话,只震惊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吸了口气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么,你们成了亲之后,想领差使就领,不想当差就不用再进来领差使,咱们常来常往就是,辛苦了这些年,成亲之后,先歇半年,要是还想进来领差使,再进来领就是,你看看你,叫什么”姚黄狐疑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敛了笑容道:“只一样,这事,外头就说是我指了亲,这日子也是早就定下的,旁的,一个字不能多说。”姚黄和魏紫忙曲膝答应了,李丹若转头看了眼沈嬷嬷吩咐道:“你们两个到外头守着,我和嬷嬷说几句话。”“出了什么事了”沈嬷嬷面容凝重的问道,李丹若垂着眼帘,半晌才苦笑道:“嬷嬷,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心里不安,这么做,不过是防着万一,脱籍的事让平福去办,嬷嬷和平福的,也一并脱了吧,只外头不要声张,还有这几间铺子,一处田庄,地契、房契都在这里,嬷嬷拿去收好,备着万一,还有几间铺子和庄子的收成,把银子先收到你那里,到明年年中再说吧。”李丹若说着,探身取了个极小的黄花梨匣子递给沈嬷嬷,沈嬷嬷接过道:“奶奶放心,虽说预备预备也好,我看奶奶也是想的太多了。”李丹若歪头想了想笑道:“嬷嬷说的也是,不过预备下,我就心安了。”第六十一章 流言四起李丹若守着孝,不方便到各处走动,只遣沈嬷嬷去寻了趟梁氏,将腊月里要嫁姚黄和魏紫的事说了,这都是李丹若陪嫁的丫寰,梁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再说年纪也是不小了,不过恭喜了几句,吩咐封了两个五两的红包让沈嬷嬷带给姚黄和魏紫。腊月中,姚黄和魏紫低调的嫁了出去,脂红和豆绿接了两人的差使,李丹若和魏紫直忙了大半个月,推平了那几间铺子一年的帐,又和沈嬷嬷商量着,打发平福悄悄买了一处极小的两进院子,将几间铺子、庄子收进来的银子悄悄运进那处小院子藏了起来,沈嬷嬷又悄悄将李丹若陪嫁的压箱银子也运进了那处小院子,直忙到腊月下旬才算妥当,又嫁了姚黄、魏紫,李丹若干脆吩咐沈嬷嬷连同脂红、豆绿也一并悄悄脱了籍,到官府备了案,李丹若这才算舒了口气,好歹留好了一处后路了。元旦朝贺大典上,总算下了大赦天下的恩旨,随大赦恩旨下来的,还有敬王进封为敬亲王,其它皇子、皇女、前朝老臣也依例各自晋封的恩旨,得了这个信儿,程老夫人连念了几句佛,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看这样子,新朝算是安稳下来了。大爷姜彦宏更是一口长气舒下来,从初一起,就开始四处忙着吃人吃酒、托人托情,想活动着赶紧离了敬王府再寻别的好差遣。新年里,各家轮着请戏酒往来应酬,日子过得极快,李丹若因为守祖母的孝,这个年却过的极是清静,连院门也没出过,只在初七先威远开国侯夫人、姜彦明姑母姜氏冥寿那天,和姜彦明一起到大相国寺,为姜夫人连做了三天水陆道场。眼看着离十五没几天了,姜彦明原本想带李丹若出去坐船沿汴河看灯去,李丹若却没什么兴致,姜彦明知道她这个孝守的虔诚,也不再多劝,只在元夕节前两天,从外面买了几十盏各式花灯回来,看着人挂了满院,傍晚,满院花灯亮起来,随风而动,摇曳生姿,照的院子里一片温暖。李丹若抱着手炉,站在廓下看着琳琅满院的各式花灯,脂红站在后面嘀咕道:“西跨院也挂了一院子的灯”“你说这个做什么”豆绿忙捅回了脂红的话,脂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