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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酒楼里的客人颇多,上下两层几乎满座,这个时候,舒河能寻得靠窗的位置,也属难得。上了楼,视线微转,一眼便看到神情颓废正在灌酒的家伙。短短时间内,面前的桌上已摆了四五个酒坛,月萧看得嘴角猛抽,不知情的人看了,还指不定以为是不是为情所困呢。月萧走近了些,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围的客人皆是一副戒备的表情看向窗边舒河的方向,不由奇怪,转头看去,顿时一愣。二楼大堂的客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几乎大半以上的客人脸上都有淤青,不是在额角就是在下巴,再加上个个看向舒河的怪异眼神,月萧微一细想,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终于知道,这靠窗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了。“舒河。”走近窗边,月萧无奈地开口唤了一声,口气一如既往地温润,带着如兄长一般的包容与疼惜。舒河仿若未闻,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月萧略微蹙眉,静静注视着他须臾,这才看到他眼眶发红,眉宇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伤色,却偏偏,神情分外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一向恣意飞扬的神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寻不到半分傲气。旁若无人地倒了碗酒,端起来又要送到嘴边,月萧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舒河,不能再喝了。”舒河抬头,朦胧醉眼看向月萧,细细看了半晌,似是在辨认对方是谁。须臾,手上微一使力,震得月萧虎口发麻,不得不放开他手腕,舒河端起碗送到嘴边,没有任何犹豫,又是一饮而尽。“舒河”月萧低斥。“不要来管我。”舒河冷声道,不管不顾地拿起酒坛倒酒。“舒河,我知道你没醉。”月萧在他身旁的位子上坐下,抚着他的肩膀,嗓音格外温柔,“不要再喝了。”舒河没说话,喝酒的动作却倏然慢了下来,沉默了须臾,缓缓将脸撇向了窗外。月萧转头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众人,略带抱歉地道:“若在下这位弟弟得罪了各位,在下在此代他说声对不住。今日的酒菜前我帮各位付了,不知大家可否给我腾出些地方来我有些私话要与弟弟说。”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之后,似是对舒河的手段心有余悸,竟一声未吭,就纷纷起身下楼了。月萧又叹了口气。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野蛮了居然直接用拳脚解决问题。“舒河”“月大哥。”舒河低声开口,嗓音低沉落寞,能清晰听得出深沉的伤痛,“我是不是太放肆了”月萧几乎要被他气得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放肆”舒河唇边扬起苦涩的笑意,双眼静静盯着窗外某处,“我有些后悔”“后悔”月萧温润地笑笑,“知道后悔就对了,回去跟主子陪个罪”舒河却仿若未闻,径自喃喃道:“我后悔,当初不该奉命领兵出战,做这个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月萧一怔。“如果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小将,主子会不会便不这么对我”“舒河”月萧唇边的笑意倏然凝结,温润如玉的面容亦染上几分薄怒,“你以为,主子是在防你”“”舒河垂着眼睑,动了动唇,却沉默。“舒河,你是不是觉得主子在防你”月萧冷着声音又问了一遍。舒河微微闭上眼,心头一片混乱,“我不知道”“不知道”月萧冷笑,“好一个不知道月萧今日才知道,这世上最狼心狗肺之人,莫过于你舒河”舒河浑身一震,脸色刷白。“若你真有如此想法,今后该何去何从,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月萧站起身,温润的面容难得染上冷怒之色,“凭你今日所得军功,与在九国之中的声誉名望,即便是要称帝,大概也无人能够阻拦你半分月萧,更是没有劝说的资格。”舒河转过头,眼眶红红,哀哀唤了一声:“月大哥”月萧淡然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显然余怒未消。“月大哥你莫要如此说。”舒河垂眼看着面前碗里晶亮的液体,面上带着几分凄色,想起这十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心头泛起酸楚,“我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主子若要防我,就不会让我手握重兵即便我手握重兵,也永远不会是主子的对手,主子又怎屑于防我”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一点点严苛的教导,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如何做人。八年两千多个日夜,耐性的打磨,教他点兵布阵,教他兵法谋略,才造就出今日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十一年的漫长时间舒河,即便脑子被驴踢了,你也不该生出这般狭隘龌龊的想法。这世上,又有谁,值得清贵无双的主子,生出半点防备之心舒河抬起头,脸色苍白若雪,“月大哥,主子当初救我与哥哥,是不是只是临时起意我与墨离,在主子心里,是不是永远也无法相提并论”、527第527章 自求多福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想过无数次,可他一直不敢问出口。他知道自己太可恨,自小家破人亡,宰相府里他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一直不曾真正体会过人间疾苦。主子对他的宠爱,比对墨离更甚,他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样的宠爱,然而,心里却无数次压抑着不安他怕,怕这样的宠爱,只是因为曾经哥哥对墨离的庇护而得到的补偿。他不敢说,不敢想,不敢去问,怕一旦问出口,得到的是自己最怕的答案。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质疑,可是“舒河。”月萧沉默了良久,才以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柔和的目光静静看着他,温润的嗓音隐含怜惜,“起初,主子与我一起去南越时,他并不知道你与舒桐的存在你应该知道,那时主子性子冷,从来不会去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舒河心神一震,指甲一瞬间掐进了掌心,尖锐的刺痛,却抵不过心头忽然涌上的阵阵冰凉,“你是说,对于主子来说,我与哥哥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起初,是的。”月萧语调镇定,有些冷静得过了头而显得有些冷漠,“但是舒河,主子是个怎样的人,你不会比我了解得少当初之所以救你与舒桐,的确是因为舒桐在宰相府里对墨离的庇护。可是后来,你与墨离所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主子对你更宠一些,绝不会是因为墨离。因为,你与舒桐的两条性命,足以偿还舒桐对墨离的所有庇护。”话音落下,月萧发现舒河的脸色已经白得透彻,眼里隐藏不住伤痛与深沉的绝望,看起来分外让人心怜。“是吗”半晌,舒河才低低溢出这一句,双眼迷离,怔怔盯着桌子一角,心神恍惚,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也或许,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更多的东西“舒河。”月萧开口轻唤,嗓音隐含无奈,“我的意思,难道你还没听明白”话音落下,舒河仿若未闻,月萧给自己倒了碗酒,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等着舒河回神。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舒河才缓缓抬起头,眼眶红得像个兔子,令人不忍直视,“月大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的舒河,任谁看见,也绝不会以为他就是一口气接连攻下四个国家的红衣战将太狼狈了。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还学会了哭鼻子真丢人。月萧瞥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吧。”自己去想舒河现在心里乱得很,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月萧心里自然明白,浅浅叹了口气,道:“舒河,主子的脾气你难道不了解吗若不是真的喜爱,他怎么会因为一点点恩情,就对你如此恩宠我方才已说过,你和舒桐的两条命,已经足以偿还舒桐对墨离在宰相府里的庇护。”舒河闻言,怔愣了一下。这么说来,是真的因为喜爱,而不是别的原因主子对他,也从来没有防备之心“那为什么”说到这里,舒河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始终不曾褪去的伤色,“为什么主子把墨离留在帝都,却把我发配得那么远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不想离开。”“谁说主子要把你发配了”此话一出,舒河明显没反应过来,他抬头看着月萧,愣愣地道:“主子不是封了我为青龙王圣旨都颁下了。”“那又如何”月萧反问。那又如何舒河脑袋一懵,“月大哥,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青龙王镇守东方,封地四千里,离帝都遥遥万里路程”月萧又要被他气得笑了,这小子,问他明不明白他的意思究竟是谁听不明白谁的意思“舒河。”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一向机灵的家伙,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笨了“主子在四个月前刚回到宫里的第二天,便下了指令,给所有人包括子聿、墨离、颐修、舒桐,还有你,在玄武街道两旁皆建了府邸。”舒河闻言,愣了好久,“建造府邸”“是的。”月萧道,“大概需要两年才能完工。”“可是”舒河剑眉紧皱,似是想不通,眼角眉梢却有丝丝不经意的希望隐隐泄露出来,“那为什么主子现在又下了那样的旨意”“舒河,主子只是封了你做青龙王,给了你四千里的封地,又没说你一定得镇守在封地不得回帝都”月萧终于忍不住,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了主子将你发配的错觉”“月大哥,疼”舒河嘶地吸了口气,“可是”“别再来什么可是了。”月萧瞪了他一眼,“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质问,连墨离是苍月之人,而你是南越人都扯进来了,我就想不通,你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大胆子了”舒河此时想通了,反而一有些六神无主,更是无言以对。他不但大逆不道地质问主子,“为什么墨离可以留在帝都,我却不可以”甚至还怀疑主子的用心以为主子在防他。以为只是因为墨离是苍月之人,而他不是,所以才注定永远也比不上墨离在主子心里的地位,所以才必须远离帝都原来一切,皆是自己自作聪明的误会。九国归一,遥遥万里江山,各方自需一个镇守之将,只是因为朝廷之力鞭长莫及,分封四王给以威慑而已。这与分封诸侯不同,不需镇守在封地,也不需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政务,只要各处没有谋逆造反之类大事,他们可以完全置身事外,自当自己是个闲散的逍遥王。同时,他们手里却有着十足的权力。舒河想通了,心里松了口气,却不期然想起主子方才看他的那种含怒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窖,浑身发冷。他抬头,眼神无助地看着月萧,“月大哥,我”月萧微微一笑,“你自求多福吧,我也无能为力阿弥陀佛。”、528第528章 忧心难安这处别院并不大,一间正厅,一间偏厅,正厅出了门走数十步,便是别院正门。东面院子是男子住处,有厢房六间,西面院子是女子住处,仅有厢房四间。除此之外,院子里只有一处小小的四角凉亭,连花园都没有。既是临时落脚之处,自然也不必太讲究规格,碧月将人安顿好,便命人将晚膳安排在偏厅里。各自回了厢房沐浴,简单洗去一身风尘之后,舒桐、苏澈和碧月便回到了偏厅等候。苍昊还没有来,苏末陪在身侧贴身伺候,南风、南云则安静地守在门外。只有三个人的偏厅里,气氛有些压抑。舒桐表情紧绷,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厅外,纵使他性子一向沉稳,此时也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忧心焦虑,还有面上流露出的些许惶恐之色。碧月也同样忧心,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舒桐,舒河今晚的这番行为,俨然已经触了主子逆鳞。没有人能预料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也没有知道,此刻主子心里是怎样的震怒。苏澈身姿沉稳地坐在一旁雕花椅上,同样沉默无声,视线垂望着地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与碧月、舒桐本就不是很熟,此时自然也不便多言。现在是戌时,厅外天色已经是黑沉沉一片,偶有微风拂过,却再也感知不到沁人心脾的舒爽,而是一阵阵挥之不去的躁意浮上心头,让人心焦难耐。舒河与月萧离开已有近一个时辰,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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