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银翼领着名青年男子匆匆进门,那样貌她瞅着眼熟,略微一想,是杨峥新招募的影士,跟杨峥留在风离城的,不想竟会到这里来。难道,杨峥那里出什么事了那人过来行了个礼,呈上封信来:“天京送到风离的,说是十万火急,杨城主怕耽误大事,命属下给主子送来。”到底什么事情,竟令其从南到北,长途奔波秦惊羽疑惑接过来,对着那封口的火漆略一端详,便是取了匕首,飞快拆开。信笺上白纸黑字,正是外公穆青的笔迹:“母病,速归”秦惊羽心头一沉,腾地站起来:“我娘病了,我要回天京”父皇还在调养,母妃又病倒了,若非病重,外公也断不会这样催促她回去“别着急,我陪你回去。”银翼按住她道。秦惊羽胡乱点点头,见他起身出门安排,稳定下心神,随便收拢了行装,又在炕上坐下,等他回来。没过一会,脚步声又自响起,轻轻进了门。秦惊羽站起来,毫不意外地,迎上那双略显倦色的温润眼眸。“你现在就要走”他问。两队人马同住一处院落,银翼安排车马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他。“我娘病了,要我立即赶回去。”萧焰轻轻掩上房门,忽然大步过来,长臂一伸,揽她入怀。“这些日子,我都没顾上你。”“我没在意。”秦惊羽抿唇,她不是也没怎么顾他,大局为重,哪里还顾得上儿女私情。“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原说要跟你一起回去的,但是”但是现在还带着萧冥萧焰眼神一暗,低道:“我必须先送大哥回家去。”“我明白的。”她把头靠在他胸前。萧冥现在这副模样,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她更下不了手去杀他,倒不如远远避开,再不相见。这手足俱损之伤,治愈率极低,她外公穆青断然不会去治,倒是东阳王后宁若翩还有一点可能,是以必须尽快送回苍岐,由南越皇帝萧远山以旧日收留之恩为由,亲自去请。她回大夏,他往南越,分别已成定局,相逢又是何日秦惊羽轻叹一声,忽见他俯首下来,深深吻上她的唇。这样的亲密,似是久违,又来得那般自然,默契。他的舌在她口中,轻撩浅拨,继而缠绵深入,倾情相待,却又惶然无依。以往他算得上是温柔,就连在不醉翁的石室里那一回都是,而这一次,却带了几分狠劲,吻得她略微发痛。他紧紧搂着她,仿若要揉入骨血,喘息的间隙,在她红肿的唇瓣上低喃:“三儿,三儿,三儿”“嗯,我听着,听着的,你说”“我不想,真的不想跟你分开”他闷声闷气低语,“你等着我,我把大哥送回苍岐,然后就去找天京找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难得见他又是这般孩子气的举动,秦惊羽只觉好笑,应得倒也干脆:“好。”萧焰抚着她的面颊,眸色深沉,又道:“到时候,我就向你父母提亲,我们再不分开。”说罢,由不得她拒绝,低头下来,以吻封缄。不知不觉,时光流逝,院子里马鸣声声。她沉醉其中,脑子里迷糊地想,幸好,只是短暂的分离。劫难过去,剩下的,应该都是圆满了吧。凤舞九天 第四十一章 三鞭之刑撇下行动缓慢的南越车队,所剩都是大夏与西烈的铁骑精兵,脚程自然是快了许多,马不停蹄穿过大夏内陆,直至都城天京。除了投宿驿站,一路上秦惊羽几乎连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那封信笺已经被她揉成一团,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再无多话,任她脑袋想痛也想不出,到底母亲会是什么病,严重到何种程度。急促的马蹄声叩击着草木丰茂的旷野,四下的丘陵逐渐拢成一团团青色,人马终于进入天京地界,比预想的行程快了好几日。城门。宫门。殿门。几乎是横冲直闯,最终,止步于一扇俨然紧闭的朱红木门。“母妃”伸手就去推门,却是纹丝不动,有人在里面上了闩。天子回京,这一路并未刻意隐瞒,宿的又是驿站,照理说早有消息传回宫中,难道母妃竟不知自己今日回来还是,真出了什么事“开门,快开门,是我回来了,母妃”秦惊羽又急又怕,啪啪拍打着门板,半晌,里面才传出冷冷一声。“你还舍得回来”秦惊羽脑袋一懵,没错,是她娘亲的声音,嗓音清冷,却中气十足,并非重病缠身之人。“母妃你没生病”她下意识问道。门里冷笑声响起:“是,我没病,是我逼着你外公写那封信,我倒要看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秦惊羽扶着门框,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装病。转念明白过来,停战议和这等大事,她既下了诏书让汤伯裴前往南越谈判,朝中宫中岂有不知之理,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种种纠葛,母妃应该也都知道了。过去她和元熙被萧冥害得那么惨,受尽欺辱,九死一生,现在却轻易放过仇人,还跟对方的弟弟纠缠不清,母妃生气发火也是必然。想到这里,秦惊羽放柔了声音:“母妃你开门,听我跟你解释”“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想怎样就怎样”穆云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厌恶,“你走吧,我不想见你。”秦惊羽眼眶一红,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天不是长途奔波,劳累不堪,好不容易赶回天京,向来慈爱有加的母亲却是冷言相对,闭门不理。扑通一声,她曲膝跪下:“娘,孩儿知错了,你开门好不好”门内一片静寂。呼吸声细微而喘急,过得一会,话音悠悠响起,平静无波:“要我开门可以,你去把牧歌找来,你们一起来见我。”雷牧歌秦惊羽保持动作没变,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小太监汝儿,努嘴低道:“还愣着做什么,去雷府把雷将军找来”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她跪得两腿发麻,汝儿才满头是汗回来,喘着粗气,茫然摇头:“雷府回话说,雷将军没回家啊,不是跟陛下打南越去了吗”“什么”秦惊羽蹙眉,心底不由得一沉,“他不是早回天京了吗,怎么会”雷牧歌当日负气离开,没回天京,又是去了哪里挥手屏退了汝儿,秦惊羽直直跪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背后脚步声起,一只手掌搭在她肩上,来人对着房门温声道:“好了,云风,你早也盼晚也想的,好不容易把羽儿盼回来了,赶紧开门吧,羽儿一路赶回来,也累坏了,难道你这做娘的就不心疼”说话之人正是穆青,银翼恭敬立在他身后。许久,门内都没一点回音。穆青叹口气,又转头对她道:“你娘也是担心你,她现在心里一时想不通,你先回你寝宫去,过阵再来。”秦惊羽应了一声,被穆青从地上拉起来,刚走两步,又回头道:“母妃你放心,我这趟回来就不再走了,好好陪着父皇和你。”还是没听到回应,她暗叹一声,这才转身,慢慢跟上前方两人。一回来就吃了个闭门羹,情绪难免低落,没精打采听着穆青与银翼对话,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个傻小子,我当初从北凉把你捡回来,就是觉得你小子资质不坏,想着给羽儿做个伴儿,谁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劲儿,当了皇帝又如何,哼,到头来还是个跟班。”“这怨得了我吗,要怪也该怪您,没再早些捡我回来,让别人有机可趁。”“你还说,都是你自己笨,这么大一个人放你身边,你都不看紧”“我看得紧她的人,可管不了她的心。”“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你太笨”秦惊羽听得哭笑不得,外公的医术闻名天下,武功文采又是卓然不群,可这脾气却跟小孩子似的,还嫌自己不够乱吗,非还要把银翼搀和进来“外公”她疾步过去,挽住穆青的胳膊,转移话题,“对了,你前一阵不是在炼什么丹吗炼得怎么样了”穆青呵呵笑道:“这炼丹可是个长年累月的活计,哪有这么容易就出成果我年前在深山里遇到个隐士,跟他探讨了一番,深感获益,等你父皇身体大好了,我就再进山寻他去。”秦惊羽回宫就直奔明华宫,还没见过秦毅,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赶紧问道:“不是说父皇醒了吗,现在他在哪里恢复得如何”“醒倒是醒了,但精神还是不济,身子也虚,我弄了个药蒸房让他呆着,你这会也别去打搅他,等再过半月就让你们见面。”祖孙俩又说了几句,不知不觉就来到昊亲王秦元熙的寝宫。秦元熙此时已经两岁半,由一大帮宫人哄着,在玩一只木头做的小马。“哥哥骑大马,元熙骑小马,驾”众人正被那憨态可掬的动作逗得直笑,那离殿门最近的一人忽地瞥见来人的身影,仓惶跪倒:“陛下”“见过陛下。”屋子里立时跪了一大片。秦元熙困惑抬起头来,朝她瞅着一会,眉开眼笑跑过来,脆生生叫道:“哥哥”听得这一声,再有疲惫,再是委屈,也全都消失在九霄云外了。在宫中一待就是好些日子,每日退朝后就是直奔明华宫,但不论她软语温言,甚至撒娇告饶,穆云风铁了心一般,始终不肯见她,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她与雷牧歌一同前往。天大地大,却教她去哪里找他只得暂时作罢,将心思先放在政事上,等母妃气过了这阵再说。朝中秩序还算安稳,银翼低调随行也没引起太大惊扰,而南越那边,据汤伯裴传回来的讯息,正与对方处于拉锯战,和谈在短期内是不会有大的进展。这一日,阳光灿烂,天气晴好,被她急召而回的杨峥终于抵达天京城。秦惊羽与银翼早早换了便服,等在城外迎接,杨峥人还没下马,就跟着一路驰骋,翻山越岭,来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已经两年过去,昔日焦黑寥落的废墟上矗立着全新的庄园,红墙灰瓦,绿树环绕,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的是,那庄外的小山上一块块整齐的石碑,矮矮的土包,泛着淡淡的青光,简陋而冷清。秦惊羽数了下,绕共是四十四座。杨峥见得她的动作,面露惭色:“当时只收敛到四十三具尸首,有的已经看不出容貌身形,所以碑上就没有署名,形势实在糟糕,又找不到主子,属下就自行做主,将他们简单下了葬”秦惊羽摆了摆手:“你做得很好。”她走过去,手指抚过一块又一块石碑,就像是抚过那一道道年轻坚实的背脊,那都是一起饮酒高歌一起同甘共苦打天下的弟兄,如今却长眠于冰冷的地下,她实在是愧疚在心,无颜面对。最后一块石碑,比之前的四十三座略微宽大一些,碑上刻着五个大字:“燕秀朝之墓”。“燕秀朝”她喃喃念着,只觉陌生中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觉。这就是那个燕主吗她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站在碑前,心底却没有太多的悸动。一切都过去了。转过身去,却见银翼正盯着那石碑,嘴里轻声嘀咕着:“下回一定要带着那家伙过来,叫他看看他自己的”“你在念叨什么”秦惊羽挑眉发问。“没什么。”银翼撇撇嘴,再不说话。秦惊羽在石碑丛中又立了一会,叫人取来准备好的香烛,给每一处碑前都上了香,摆上供品。看着萦绕升腾的轻烟,秦惊羽轻吐一口气,忽然道:“执法弟子何在”“属下在。”一名面色肃然的高大男子出列,手上捧着只半人高的长形漆盒。杨峥愣了下,讶异问道:“主子,这是”“杨峥,你还记得我在风离时跟你说的话吗”秦惊羽眼神投去,示意那男子当众启开漆盒,盒中乃是一根漆黑的长鞭,粗壮缠绕,森冷骇人,她看过一眼,随即收回眸光,面向众人朗声道,“我曾当众发誓要取萧冥人头血祭亡故的弟兄们,却在紧要关头违背誓言,对其手软,放其生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的制定,不在求永远无人犯错,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一视同仁,我结交奸人,放任恶贼,置弟兄生死大仇于不顾,身为门主,罪罚加倍,当处以九鞭之刑,执法弟子谨守职责,不得徇私。”说着跪伏在地,对着座座石碑,以背脊朝向众人。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她的真实身份早已不再遮掩,除开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其余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一国之君当众受刑,却是想都不敢想的骇人之举。“主子,不可”杨峥跳起来,伸手拦住那执法弟子,怒道,“我是礼部管事,所有刑罚都须得过我的手”“我才是门主。”秦惊羽沉声道,“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