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倒腾无数遍,等到日暮西山,才见蓝笙满面风尘的回来。她迎上去,斟酌了下,“姐夫是不能再叫了,我叫你什么好”他看见她有点意外,大概也知道她的来意,脸上只淡淡的,“叫什么随意。”她也老大不客气,“叫蓝将军或蓝笙都太见外,我听殿下晤歌晤歌的叫,这名字我喜欢。”他不答话,径自走进白石园里。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来,回头道,“坊门都关了,你怎么还在我府上”她霎了霎眼,“我等你一天了,见不到你我不能走。”他脱下两裆,垂眼道,“你还要在这里过夜不成姑娘家,夜不归宿让别人怎么说回头你爷娘要怪罪我,我可担当不起。”感月一点没觉得这是大问题,说不清了正好,越糊涂于她越有利。她扬了扬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是有事相求,你先听听我的话吧”他暗暗叹息,能有什么呢,无非是容与和布暖下狱的事其实他真不该再插手,他心里的苦楚够多了,还要为他们脱罪,把自己弄得分外轻贱。可是他像中了邪一样,听说叶家派人往洛阳去,他撂下公务就策马追赶。奔袭千里,他竟不知道长安和洛阳可以一天往返的。所以,他能办的事都尽了全力,接下来便听天由命吧他总算对得起布暖了。他看了眼感月,那张皎皎的脸上有真挚的表情。他笑了笑,她倒是个热心肠的人。“你找我做什么”下人打了手巾把子给他,他接过来抹抹脸,复扔回去,“有什么事值得你等上一整天”感月趋前两步,“我大姐姐和舅舅的事你知道了吧叶知闲把他们告上公堂了,我来求你救救他们。你和舅舅是老友,对我大姐姐也是有情的,总不能看着他们论罪不管吧”蓝笙皱起眉头,他虽然依旧为他们的事奔波,但心里到底还有气。感月这么说,他泄愤式的回过身来,狠狠道,“我凭什么要救他们难道他们给我的耻辱还不够吗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戴绿帽子,换做你,你能接受这样的行为么是该严惩他们,叫他们长点记性。我乐得袖手旁观,他们伏法,对我来说有百利无一害。你来求我也没用,我没有那个援手可伸。”她有些尴尬,绞着指头道,“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他们真心相爱,你何苦掺合在里头你这么好的人,自有别的姑娘来爱你。成全他们,显得你有风度。”他冷笑,“有风度我从来不是个有风度的人,你太高看我了。”她傻愣愣的摇头,“不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有风度。举止从容,谈吐得体,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人。”她献媚的笑,“你别妄自菲薄,其实你真的很好。”他倒被她说得发怔,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他心头突地一跳。再想想刚才对她发火着实不应该,便换了副声气道,“你家下大人知道你到我府里来了么别一声不吭的,惹他们着急。”她微微侧过脸,灯下的面容轮廓柔和。稍瞥了瞥他,嗡哝着,“我大姨母知道的,她问我干什么去,我说去找救星。”她重新正脸看他,“你在我眼里就是救星,一点不假的。”他有些奇怪,很多女人说他是花花公子,但从没有听别人说他是救星的。这是个新鲜的称谓,他恍惚快乐起来,放缓了嗓音道,“等了这半天,吃饭了么”她嘬了嘬唇,阳城郡主知道她是布暖的表妹,好像不大欢迎的样子。她说要等蓝笙,她也没说什么,就指派人领她进客堂里。露了一面后,再也没来瞧过她一眼。底下人只给她送茶水,可怜她早饭都没吃成,硬生生撑到现在。可她不好意思说,就轻描淡写的应,“我不饿。”才说完,肚子不争气,居然哀怨绵长的发出咕的一声。这下子她无地自容了,他却嗤地一笑,踅身对门外小厮吩咐,“多备一副碗筷,送到园子里来。”她还扭捏着脸红,在他看来愈发好笑。两人终归同游过兴国寺,交情还是有一些的。这姑娘的性情不是一般的豪迈,小奸小坏不断,但却是个讨人喜欢的。他指了指席垫,“别拘着,坐吧”她敛裙趺下来,还记挂着官司,因哀恳道,“你帮帮忙吧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救他们了。你索性好人做到底,我知道你不是个见死不救的。我大姐姐也感激你,会念着你的好。”厨房往园里运菜了,碟碟盏盏铺排了满桌。他盘腿坐在食案前,脸上像盖了层严霜,“感激我,但是不爱我。她是我的未婚妻,然而她爱的是容与。”“你自然找得到爱你的人,你不想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么建立在别人的残垣断壁上,这样的婚姻对你来说有价值么”她负气夺过他手里舀的半碗汤,吹了两口仰脖子倒下去。空碗往案板上一搁,豪情万丈的说,“要不然你看看我,身家清白,五官端正。你考虑考虑吧,别娶大姐姐了,娶我。”蓝笙果然吓了一跳,调开视线道,“罢,我告诉你也无妨。洛阳夏家我去过了,软硬兼施,总算那夏侍郎是个知情识趣的,明日布暖的身世未必套得出来。至于他们逆伦一事我是没打算上堂,着实丢不起那人。脸面要紧,还得他们自己另想法子。”“你是甩手不管了吗那我如濡姐姐怎么办”她喃喃着,歪歪靠在凭几上,“你不出面,他们岂不是没救了么”他有些愠怒,“我又不是菩萨,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上了堂说什么容与都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们的关系了,我再去自找没趣么简直奇耻大辱十几天后就要大婚,年前取消过一回,再有二回,我已然是个笑柄了”感月哑然,这事的确难为他。他在长安好歹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新妇子连着抢走两回,官场中的同僚们怎么看待他呢她咕哝一下,扒着饭含糊道,“说了叫你娶我,你偏不信。”蓝笙没听清她说什么,往他碗里布了菜道,“你今晚怕是要留宿在我府里了,回头我吩咐人给你备屋子。”感月开始胡思乱想,备什么屋子,这里不是有榻有床么大不了分开睡,将就一夜她十分的不介意。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看上去极其狡诈。蓝笙没来由的觉得心虚,不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大唐民风再开放,像她这么特立独行的真少见。他居然发怵,自己像是落进陷阱里的猎物,这种被人算计的滋味很不好受。“晤歌”她突然道。他迟疑的嗯了声,看她的目光有点毛毛的,“干什么”她倒不说话了,复低下头吃饭。他摸不着头脑,见她没有下文也不追问,伸了筷子夹菜。感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她说,“我瞧上你了。”边上侍立的婢女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蓝笙手上剌剌一抖,筷头上挑着的几粒青豆咚咚滚了满桌子。他竟连话都答不上来,只是傻傻的瞪着她。她搁下筷子,正色道,“你不必觉得惊讶,被女人瞧上又不丢脸。我同你说,你明日不去,我就一直缠着你。我说到做到,你若无动于衷,我就要觉得你也瞧上了我,故意拖着是为了多和我相处。”这是什么理论他真的没有招架之力了,她这种跳跃式思维折磨死人。他别过脸去,“你别逼我,这事我没法答应。”“随你的便。”她无所谓的态度,“我明天回去同我母亲说一声,搬到白石园来住。”蓝笙一时语窒,正巧阳城郡主从门口进来,打量了他们一眼道,“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小娘子还在不在。”感月忙起身福下去,“我不请自来,叨扰殿下了。”阳城郡主摆摆手,看了眼案头更漏道,“这样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有话明日再叙,我给娘子安排了下处,随我来吧”感月只得纳福道是,临走瞥了瞥蓝笙,目光如电。阳城郡主裙带逶迤,到底是天潢贵胄,身上自有骄傲而端丽的派头。昂着她高贵的脖颈,走了几步沉声道,“你们前头的话我都听见了。”感月吃了一惊,她在蓝笙面前反正是没脸没皮的。但这位郡主是长辈又上了点年纪,未必能忍受她的口没遮拦。她心里突突跳,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万一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受了调戏,下令把她扔进大狱里怎么办“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和晤歌说话的。”郡主缓缓回过身来,“我想同你做个交易。”感月吞吞口水,谦卑道,“请殿下赐教,奴愿闻其详。”阳城郡主面上平淡无波,慢声慢气道,“你也知道你表姐与晤歌有婚约,她一再的悔婚,论理我不在暗里下绊子已经很对得起她了。你今日来的目的我也清楚,才刚晤歌不答应你上堂有他的道理。人言可畏,长安城里别的什么都不缺,独缺茶余饭后的谈资。谁愿意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呢就算坊间平民尚重名声,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感月心凉了大半截,看来这回是没希望了。回过头想想,也确实强人所难。她正沮丧时,不料郡主又道,“他不愿去,我倒可以代为出面,不过你要答应我个条件。”她的眼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你比起你表姐,姿色略逊一筹,不过尚还过得去。半个月后的大婚务必要如期举行,我不能叫人看我郡主府的笑话。暖儿那头是不成了,短期内我也没有称意的人选。如果你愿意,就代姊出嫁。我派人查了你的身家,马马虎虎还能凑合。晤歌脾气犟,娶生不如娶熟。他瞧着暖儿面子肯定不会为难你,至于后面能不能和他做真夫妻,就看你的造化。怎么样你不是瞧上他了吗这个条件能不能答应”感月不敢置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么她试探道,“若是不能呢”阳城郡主一哂,“我蓝家世代单传,不能到你这里绝了后。三年无子嗣就是犯了七出,理应被休弃。”言罢又和颜悦色,“但你若能收住他的心,我一样疼你。”这买卖实在动人心弦,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能嫁给蓝笙,冒点风险也值得。何况她还是胜券在握的于是咬牙作就义状,点头道,“在商言商,很公平。那么一切就按殿下的意思办。”第三十七章冰壶凉簟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超乎寻常人想象的,就比如蔺夫人。儿子获罪下狱,换做别的母亲早急断了肝肠,唯有她是稳如泰山的。手上小木鱼笃笃敲着,嘴里絮絮诵经,眉舒目展,完全跳出了三界外。尚嬷嬷对她的做法很不满,平常没见她少问事,到了这当口装起佛陀来,端的是矫情可恨便不是亲生的,这二十八年的感情总是有的吧连她这个乳母都心焦,她好歹是六公子名义上的母亲。这些年又母凭子贵享了无数清福,怎么就不念一点好,还有心思在这里礼佛该说她遇事冷静,还是说她狼心狗肺呢活得这样自私,将来且有报应。吃什么斋,念什么佛,修什么功德人心不善,还指着死后登仙境么不叫她下十八层地狱,是阎罗王瞎了眼她满心焦躁的等她一卷经念完,趁她合什参拜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询问,“夫人是怎么打算的”蔺氏不答话,等佛前敬过了三遍酒,方慢吞吞道,“什么怎么打算”尚嬷嬷真有点错愕,“叶家告了六公子的事呀六公子这会子收监了,夫人准备怎么应对呢”她不说话,牵着袖子拿铜剔子拨拨荷叶灯上的灯芯。沉默了半天道,“他收押在皇城内,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叫他别和布暖纠缠他偏不听,如今我也没法子,听天由命吧所幸沈家还有容冶,他大哥哥官做得不小,总会设法营救他的。”尚嬷嬷简直要佩服她的功夫,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是大唐第一高手叫人家怎么救其实成败只在她一念之间,只要她证明六公子不是她亲生,那么和布家大小姐就不存在伦常上的约束。告他犯了户婚律,更是无从谈起。可是她这样狠毒她狭隘的认为一旦把她的秘密抖出来,她会没了儿子,没了家产。其实她应该相信六公子,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绝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就弃她而去。反倒会感激她的养育之恩,更加的仔细侍奉。她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小人之心呢说她有远见,真真是活打了嘴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功便是建立在养了个好儿子上,若是连根基都毁了,她以为她还守得住这万年基业么“奴婢看来,这事倒不是太难。”尚嬷嬷气不过,索性把话挑挑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劳动夫人大驾,您是定盘的星,只要您一句话就能逆转乾坤。夫人呐,乱伦的罪名着实太大。笞六十、徒一年、流千里这顶帽子扣下来,六公子这些年的道行就毁了,沈家的荣耀也就到头了。您不能坐看着这件事情发生啊,总归想想办法。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得住六公子,夫人日后更是福泽绵长。公子心里谢您,愈发的孝敬您。”是吗谁能做得了他的主蔺氏背转过身去,天底下没有不想亲娘的儿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算还留在她身边,心思也是两样的了,她仍旧竹篮打水一场空。有时候妇人之仁很不可取,念旧情固然落个好名声,但是接下来且有一杯苦酒喝喝的。她不能把自己逼到绝境,万一人财两空,她下半辈子没了依托,到时候向谁去诉苦她开始厌恶尚嬷嬷,跟了她三十多年,知道的事多了,倒在她面前倚老卖老起来。她冷淡的望她一眼,“你这算是心疼你那奶儿子,倒忘了正头主子是谁了你是我蔺家带来的陪房,不是他独孤家的家奴。怎么不在我这一头,反倒替别人长威风你受了他独孤氏多少好处,竟连我也敢教训”尚嬷嬷心里虽不情愿,但主仆的名头在那里,也不好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