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死在这里,必须下山。我希望您用自己的法眼,看清我和信长最后的结局”光秀说得不错。织田信长此时,其实并无必要屠杀比叡山上数万僧侣。从政治意义来说这没有好处,只会为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可是织田信长却这么做了。他要提醒包括光秀在内的许多人,他们正在一条不可能回头的道路上前进。他们的事业,本来就需要用千百万人的骷髅来奠基。织田信长以屠佛的姿态,催促光秀作出抉择。是继续站在自己这一边,帮助自己完成统一的事业还是就此放弃他们的理想,象浅井长政一样与自己反目成仇“应胤,请原谅我信长用残酷的方式来进行提醒,我却没办法反驳。要结束乱世,需要的不是一颗仁慈的佛心,而是一颗遇神弑神、遇佛杀佛的魔心。即使成为魔鬼也没有关系,为了阿玉、还有更多我所爱的人,为了创造一个没有战乱的新世界,今后恐怕我也要违背自己的良心,要与信长一起屠杀阻挡我们前进的神佛了。”在宗教界,各国都流传着内容几乎相同的神话故事。每一次建设新的世界,新的神便要屠杀旧的神。神明之间的屠杀,比人间屠杀更加残酷无情不管是在希腊、罗马,还是在东方,创造新世界的人都有一颗类似于魔鬼的心凯撒、源义朝、秦始皇每一位伟人,他们都是不值得歌颂的源义朝:鎌倉幕府的创始者。为了自己的霸业,杀害了弟弟源义经。结束乱世的道路,绝非当初自己所想的那么平坦与简单。光秀站在比叡佛山之上,耳中只听到满山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哭嚎,他闻到了令人掩鼻的人间恶臭。他无力阻挡这场浩劫,现在的他能做些什么事情光秀觉得,他只能尽力让死去的人不白白的死去。只有不惜代价,尽快结束这乱世,才是对牺牲者表达敬意的唯一方法呀“那么好你想让我见证你的结局我就睁大眼睛,看看你和织田信长两个魔鬼,最后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吧”应胤说完,手捧已然熄灭的法灯,大步跟着光秀下山去了。第一百九十四章 十年剑,野田之战一第一百九十四章十年剑,野田之战一元龟二年九月,比叡山上的屠杀令世人震惊。然而佛教界纷纷起来指责,将织田信长称为佛敌,其主要原因却不止是屠杀的暴行本身,更是因为他捻熄了延历寺世代相传的不灭法灯。乱世之间,其实不用俗界插手,僧人之间的争斗就已经激烈得一塌糊涂。比叡山的屠杀称不上绝世仅有,几年前的法华之乱,日莲宗烧毁山科本愿寺,延历寺又联合一向宗在京都屠杀日莲宗。在那些灾难的日子,僧人们肆无忌惮地烧毁庙宇,视其中供奉的菩萨如无物;肆无忌惮地相互屠杀,更不知佛法与戒律是何物。据说在法华之乱,光是日莲宗的和尚就死了数万人,其他派别、波及的百姓死亡数字更无统计。比较起来,现在织田信长在比叡山上的所做所为算得什么然而,那毕竟是佛界自己的事情。佛可以屠杀佛,俗人却不可以。对天文法华之乱无动于衷的宗教领袖们,在元龟二年的时候突然群情沸腾。一向宗称织田信长为佛敌。敬佛的各地诸侯,称他为第六天魔王。一时之间,织田信长被淹没于天下的骂声之中。不过在光秀看来,织田信长自己还觉得不够过瘾似的。“为什么我是第六天看来我的修行之路,还差得远咧”第六天他化自在天,本是六道的最上一层。然而这第六天魔王的称号,实际指的却是神乐演目八幡中被八幡神所退治的恶鬼,又有一层意思是指妨碍佛道的最大敌人。当然,不管指的是什么,织田信长自己是蛮不在乎的。“对了,光秀,义昭那小子把你叫去,是商讨如何处决我的这个佛敌的事情吧。”“您连这个都知道。”织田信长轻轻一笑。他不在乎天下人的骂言,却不能不在乎足利氏和光秀的关系。足利义昭于这一年的十月,秘密约见正在京都的光秀。他认为,光秀既然协助应胤逃脱,对织田信长也一定是极度不满的。“不是我想对付他,光秀。”足利义昭开门见山地对光秀说道,“织田信长藐视幕府、藐视神佛,他这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现在,是恢复幕府权威的最好时机。我已经向诸侯们发出密昭,要求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发兵讨伐织田信长。浅井长政、朝仓义景、武田信玄、本愿寺一向宗,还有毛利和上杉都派来了回应的密使。现在,只差光秀你的力量了。只要你在近畿牵制,信长之败局便确定无疑。光秀,现在天下未来就在你的手上。”天下,未来光秀闭上眼睛。刚刚来到这乱世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处在乱世争斗的中心。自己的一个决定,能够影响整个日本的命运。“那么打倒了信长,您接下去有何打算呢”他甩了甩头,站起来问道。“接下去”足利义昭怔了一怔。说老实话,他根本没有想过什么接下去。他的目的只是打倒藐视自己的织田信长,至于以后有谁知道明天的事情呢光秀摇了摇头。以后,天下会不会陷入更大的混乱乱世会不会无止境地延续下去足利义昭根本没有想过,也根本不作关心。这样的足利幕府,它的存续还有何意义“您忘记了,将军大人幕府存在的意义,是要维护天下的和平。如果为了它的延续而让乱世更加混乱,那么它的存在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可是,你不是也指责信长火烧延历寺的行为吗”“不错。但那是基于人道,而不是佛的立场。您忘记了,光秀并不是一个佛教徒,我不关心惩戒佛敌的事情。我所关心的,是如何消灭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足利义昭吃了一惊。光秀是喜欢研究佛学的,那里面包含有奥妙无方的哲理;光秀也和各地佛宗有着密切往来,本愿寺的光佐、延历寺的应胤因此不经提醒,足利义昭差点都忘了,光秀本人其实不是佛教徒。不经意的,他瞟了一眼光秀胸前的十字架。一个男子被残酷地悬吊在十字架上。基督教,这是足利义昭无法理解的宗教。“那么你”“我已经想通了。面对的敌人是浅井长政也好,比叡山的佛祖也罢,都无所谓。只要有人有志向尽快结束乱世,我就协助他,劈开一切挡路的石头。”“只要能结束乱世你不关心织田信长要建立怎样的一个国家吗”“不关心。怎样的国家,也比这个混乱无纲的世界要好吧。足利大人,请您三思,不要与信长,或者说与光秀为敌。”光秀与足利义昭的会面如此简短。光秀离开以后,足利义昭却无法平息心中的震撼。万事俱备,看起来处在漩涡中央的织田信长已经难逃一死。可是光秀这个狂妄的年轻人,他全然不把领导天下群雄的自己放在眼里就好象一个魔鬼似的,魔鬼,注定要和魔鬼一起沉入地狱。然而这么想的足利义昭,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曾经听说,兄长足利义辉和光秀相识是在天文年间。自己前往朝仓家与光秀结缘,那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了。推算下来,这时候的光秀年纪没有四十,三十是肯定有的。可是年龄这种东西,仿佛和光秀天生无关。光秀的外貌到现在为止,仍然是非常年轻的模样。光秀那个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难道说,他真是降临人世的魔鬼吗足利义昭不禁担心地皱起了眉头。足利义昭发起的这一次天下群雄起兵,后来称之为第一次信长包围网。本来,浅井与朝仓的联军就够让织田信长头疼的了,现在再加上三好、毛利、武田、上杉的声援,还有松永久秀也很快随风转舵,宣布起兵响应。本愿寺则煽动门徒,到处都在暴发零星的起义。可以说,织田信长陷入了今川义元上洛以来,织田家的最大危机。还好越过这一年的冬季,织田信长也得到了一些支援的力量。春天,光秀终于从坂本城出征了。“近江的浅井、越前的朝仓,再加上甲斐的武田我也不怕了。让我们两兄弟,一起来打倒他们吧。”织田信长欣喜地拍打光秀的肩头,把他称作自己的兄弟。这个称呼传到家臣们的耳中,于几天后激起了一些风波。织田信长从不对人以兄弟相称,甚至对妹妹市姬的丈夫浅井久政,也不过当他是政治奴仆。可是有人说,织田信长把明智光秀称为兄弟,那倒不是假的。因为织田信长的妻子归蝶不住在岐阜城,而是常年住在坂本城。幸好光秀本人在男女问题上洁身自好,不然这件事情恐怕会引出无聊世人的更多幻想。事实上,光秀对妻子的忠诚,是近畿地区有口皆碑的佳话。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纳妾室的想法。他对妻子的爱护,到了令全世界女人嫉妒的程度。有时候,连阿容也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阿梢、千早都是难得的好女人,又痴等了你好多年。光秀,最少你应该把她们娶进门来呀。”“还有阿玉,也是好女人”在阿容怀里,阿玉睁开了刚刚睡醒的眼睛,用幼小的声音表达对自己不尊重的抗议。“笨蛋,你不是好女人,只是个好女儿。”“有什么区别吗女儿,不也是女人吗”“算是女人吧”光秀无奈妥协。“女儿是女人,好女儿是好女人。嗯,你要光秀娶阿梢和千早阿姨,可是却不要他娶我,这不公平,不公平”阿容大笑起来,光秀差点一头撞墙。“小孩子跟着胡闹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做娶呀”“我当然知道啦别把我当小孩。”阿玉气鼓鼓地大声答道,“一个人娶另一个人,就是把两个人联系起来,一生一世都不分开。这样的事情,光庆和光春他们教过我的。”“这无聊的三光兄弟,没事教小孩子这些干什么”光秀喃喃地骂了一句。“他们说得都不对,婚姻是把没有两个本来没有联系的人联系起来。你已经是我们的女儿,不用再联系了。”“可是,阿梢和千早阿姨,她们不也都经常和我们联系吗干嘛还要再联系”“因为熟人可以经常联系,女儿不可以。”“那么不熟的人呢”“也可以。只要不是女儿,都可以。”解释到这份上,应该没问题了吧阿玉仰起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哇”她突然大叫起来,“你只有我一个女儿,那不是谁都可以联系你,就我一个人不可以这太吃亏啦”光秀和阿容相互扶持,免得跌倒。“吃你个头的亏小孩子不许胡思乱想。等你长大了,不想联系我也要找个人,好好让你去联系联系。”应该让阿容教她正确的知识,光秀懊恼地想道。阿玉太聪明了,在她的小脑瓜里,装着无穷无尽的问号。不过这一会儿,似乎来不及了。“那么我就不当你的女儿好了,”阿玉想通了,神气活现地跳了起来。“现在我们断绝关系,这样就可以再联系了吧”扶不住了咣当,咣当,光秀和阿容相继跌倒。“联系个头小孩子没得联系”“为什么呀”“没得解释”光秀绝望地抱住了脑袋。看着这一情景,阿容笑得很开心。坂本城内,平时都是这么热闹好玩。这里仿佛是一个脱离乱世的,无世无争的桃源之地。阿容和阿玉被保护在这个小世界中,不仅是她们,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归蝶、阿梢、千早光秀自己时而会出征,但他不会把烦恼的政治带回家中。阿容和阿玉她们面前,他只是一个极普通、极平凡的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对于此,阿容感到十分满足。她不想嫁给一个天下的英雄,她只想嫁给平凡而快乐的光秀。这样的生活,如果能够永久持续下去就好了。然而这种事情,阿容也知道是绝不可能的。这一天,光秀终于和她谈起了城堡外面的事情。“阿容,还记得十年前,阿国的仇吗”“记得,不过”“我和武田信繁的十年之约,已经到期了呀”光秀急切地说道。好辛苦的十年,可是光秀没有淡忘。他胸中那一颗复仇心,只需点燃引线便会重新喷发。“光秀,信繁大人的死,还是不能让你饶恕武田家的罪过吗”“不能饶恕,怎么能够饶恕刚来的军报,告诉我武田军进入了德川家的领地。武田信玄,这是他自己来找死,可怨不得我。我这就要赶去德川家,不过,我还想带阿玉一起出发”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