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祖灵山上放火让我想想。”不得不承认,这个点子既狠毒又可怕。竹中重治般的文人想不出来,黑田孝高般的小人达不到那样的境界。织田信长心想,作为一个军师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是超越人类的思维方式。“主公,您犹豫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容易抓回光秀大人的心。”“知道了,你下去吧。”织田信长烦躁地挥挥手。木下秀吉这个军师的计策,既让人讨厌又极富诱惑力。火烧比叡山那不是人类想像得到的事情呀木下秀吉退下后,织田信长一个人在室内踱着步。光秀与比叡山延历寺的座主、石山本愿寺的门迹都有奇妙的交情。本来通过他和调解,比叡僧众早晚会归顺自己,不必到动武乃至烧山的地步。然而,火烧比叡山的计策,却另有深远的意义不知不觉中,岐阜城的天色开始阴沉。望着那无边的黑云、令人生畏的半明半暗的天,织田信长突然大笑起来。堕入地狱也罢。只要能将光秀拖下去,他不会寂寞比叡山和坂本城遥遥相望,中间隔着宽阔的琵琶湖。这时候,坂本城中的光秀,正望着湖水中摇晃的重重楼影。“光秀,别发呆,接着”身后传来稚嫩的女孩声音。一个藤球飞过光秀的头顶。眼看着就要从栏杆掉出去,却被光秀手一勾,乖乖的朝原路飞了回去。“哎哟”还是那个稚嫩的声音,大概是被藤球敲到了脑袋。“你违规,蹴鞠不可以用手的啦”光秀慢慢转过头。身后,露出了阿玉的可爱小脸。时间过得真快。他这么无所事事,待在坂本城里陪可爱的女儿蹴鞠,世间的光阴又过了一年。不知不觉中,阿玉已经八岁了。这也证明自己回到日本,已有八年了。足足八年,这么长的时间里面,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豪言壮志想要结束乱世,然而又不忍继续进行战争。仅仅建起了一座坂本城,这是他的最终目标吗他已经忘记掉了,在这座封闭城堡的外面,残忍的战争一天也没有中止过。龙姬说过,人死了会转世,生生世世永无止息。那么为了世间长久的和平,牺牲几个象浅井长政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毫无疑问现在他急需一个,将自己修炼到魔鬼境界的方法。龙姬,你知道这个方法吗“天罚球”背后突然传来娇嫩的声音。“嘣”光秀一回头,正好被藤球打中,金星乱冒。“什么呀,怎么可以偷袭人”“你可没有说过偷袭犯规呀。这是阿玉的奥义,嘿嘿厉害吧”蹴鞠不是用的皮球,而是竹藤编成的藤球。上面还挂着铃铛,一踢就会叮当作响。所以光秀有心躲的话,不可能打得中他。不过阿玉既然称其为奥义,奥义是不能躲的。“你有你的奥义,我也有我的。想见识一下吗”“不想”阿玉朝后惊跳,“救命呀”“来不及了”光秀将她的小身体抱起来,卷成一个皮球似的甩向空中。“哇,我们的城门失火啦,敌人攻进城堡啦,快来人呀”她乱叫起来。光秀又好气又好笑。就在她身子快落地的时候,他一伸手将她抱回来,作势要抛得更高。“看你的天罚球厉害,还是我的奥义厉害。害怕的话,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我才不求饶呢,马上阿容就会来救我”“别做梦”可是仿佛响应阿玉的呼唤,楼梯那边真的有响声,阿容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光秀,你又在欺负我们家小公主是吗”“不是啦,是小公主在欺负我们家光秀。”阿玉竟大摆小手,为光秀开脱。光秀保持着将阿玉举得老高的姿势,尴尬得动弹不得。她向他挤挤眼,他只好将她放下来。“说得没错,我哪有胆欺负阿玉公主。不怕你这个做娘的,我还怕三光找我麻烦呢”“你知道就好。”阿容哼了一声,走上前把小阿玉搂进怀里。光秀只好暗叹,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毫无威望,失败之极呀包括阿玉在内,他收养的孩子没有一个叫他爹的。说起来都是他们的第一个养子,光忠把规矩给做坏了。光忠的幼名孙四郎,他是斋藤道三的遗子,也是最早被光秀收为养子的小孩。光忠的年纪比阿容只小几岁,所以一直管阿容叫姐姐。有了这个先例,接下去的事情全乱了。在阿玉前面,光秀还收养过两个遗孤,一个名叫光春,一个名叫光庆。有一次,光秀这么开玩笑地说:“你们干嘛跟着我起名字,都叫光什么什么这下好,以后三兄弟一起,不能出去赌博了。”“那是为什么”光忠、光春、光庆大感不解。“你们三个人在一起正好三光,输光、赔光、亏光”学习历史的人都知道,几百年以后,日本在东南亚实行了所谓的三光政策。他们的领导人因为没有好好学习古人训责,所以过不多久,日本军阀就在海外输光、赔光、亏得精当光啦阿容郑重地咳嗽一声,将光秀的思绪拉扯回来。“有客人来了,你还在这里和小孩子瞎闹。”“客人”光秀有些惊奇地弹了弹自己的脑门。真的有一位慈祥长者,笑呵呵地站在阿容后面。这可真是,很久都没有人进坂本城了。第一百九十三章 灭佛下第一百九十三章灭佛下“光秀大人的城堡里,真个是春香满院呢。也难怪您,不愿意出阵打仗了。”“秀贞大人说笑了。”来到坂本城的访客,原来是织田家几代的重臣,名叫林秀贞。这一次,林秀贞没有随织田军出征。事实上稻生原之战以后,他就不愿再上战场了。此时光秀又想起了另一件好笑的事。林秀贞这个人,在织田家是拿俸禄不干事的典范。他本是织田信行一派的骨干人物,曾为打倒织田信长而出谋划策。织田信行死后,他无奈归顺了织田信长,但此后变得不太关心政事,出席任何会议都象木头人似的不发一言。织田家的人对此本是见怪不怪,不过最近有人却发现这种性格,似乎还有传染的倾向。刚刚从浅井家投降过来的名将矶野昌员,好象就传染上了这种毛病。据说在浅井家的时候,矶野昌员是位十分活跃的武士。可是现在来到织田家,他在军事会议上总是呆头呆脑,问十答一。有传言甚至说,这么一位忠义之士本不可能投降,一定是木下藤吉郎给他下了迷失心志的咒术,这才会跑来织田家的。这种谣言,光秀当然不会相信。“龙姬,你怎么看”有好几次他问龙姬。光秀觉得,这和阿容当年的情形有些相似。可是这个问题,龙姬没有给他任何答复。事实上,最近龙姬变得很沉默,不太愿意出来与光秀说话。是什么原因光秀自己搞不清楚。“秀贞大人怎么会有闲心来坂本城玩的呢”光秀挠着头。有客人在,龙姬的事情只好放到后面去想了。“老夫闲得很呢,”林秀贞自嘲道,“织田家没人比我更闲了。不过今天,我却是有事前来的。有一个人想求见您,这个人跟我一起来了。”“哦是谁”“矶野昌员大人。因为不敢贸然登上您的大天守阁,他在下面等您接见呢。”矶野昌员这个人还真拜林秀贞为师了。这不,还附带做了他的跟屁虫呢。感到十分诧异的光秀,立即随林秀贞下楼去了。矶野昌员恭敬地等候在会客殿中。不过和听说的不太一样,实际出现在坂本城中的这位武士,稳重而两眼炯炯有神。“象您这样的武士,为什么舍弃主君而进织田家呢”一见面,光秀就提出这样不客气的问题。“也许象传言所说,是木下秀吉的咒术,让我迷失了心志吧。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矶野昌员苦笑着答道。“这样的回答,您认为我会满意吗”当浅井仍是盟友的时候,光秀和矶野昌员曾经并肩作战过,不能算陌生。听到这样的回答,光秀不礼貌地翻了翻眼皮,他既不相信又加深了对对方的失望。“不过现在,您大概没有时间来关心我的事。昌员今天赶来,是告诉您织田家发生了大事。信长公借口比叡山上仍有浅井家奸细活动,已经发出大军攻上山去了。”“这怎么可能”“可不可能,您自己去证实吧”要证实矶野昌员的话,实在也很容易。因为比叡山和坂本城,中间只隔着一道琵琶湖的屏障。站在坂本城大天守阁的顶楼上,运足目力就能看到比叡山上的异常情况。光秀急急返回楼上。果然,朝比叡山的方向望去,那里战争的烽火已经燃起,整个佛山比叡,如笼罩在一片地狱鬼雾中。“如果仍不相信,您尽可站在楼上,欣赏数万神佛在火中坐化的绝景”矶野昌员讽刺的话还没说完,光秀已经急奔下楼,跃上一匹马出城去了。这疯了这个国家的人在做什么这个民族正在做些什么经过自己的斡旋,延历寺中的和尚已经决定屈服。和应胤达成的协议,不仅是于去年年末将浅井军全部赶下山,更有解散僧兵、再不过问世间战事等等内容。此后天皇对此事也极为关心,亲自将光秀召去,问及如果解散僧兵的话,佛山僧众的安全如何保障。“天皇陛下敬请放心。佛山既在光秀领地,僧人的安全自当由官家保护。延历寺中三塔十六谷、三千多座寺庙,光秀保证它们会以原貌,留至千秋万世”比叡山上到底有多少寺庙这无人做过统计。据说在延历寺中留有寺名记录的,就超过了三千座。后来人们便将这三千多座寺庙,统一唤作比叡延历寺。三千寺庙、数万神佛,谁能忍心摧毁这庞大的文化遗产光秀不相信,他绝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元龟二年,九月,织田信长下决心要做一件令佛、俗两界均为之震惊的事情。他让佐久间信盛为总帅、木下秀吉为先锋大将,率二万大军杀上比叡山。比叡僧众毫无防备。然而就算有得防备,在二万军势面前又有何作为光秀驱马直奔比叡山的东塔。触目之间,三谷、十六院,到处的寺庙都被点燃了。织田兵将一座座寺庙包围起来,先屠杀僧人而后进入烧寺。如遇上进寺拜佛的百姓妇孺,也是一个不留地将其杀害。好好的一座佛山,现在变成了人间的炼狱。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光秀心中反复问道。过不多久,延历寺就能在外交手段面前屈服。织田信长为何要在这种时候,下令进行毫无意义的屠杀不是为了延历寺窝藏浅井伤兵、也不是在向佛界宣告自己的权威。奔向根本中堂的时候,光秀觉得自己渐渐接近了其中隐藏的秘密。比叡山地域广大,分为东塔、西塔、横川三个区域。延历寺的根本中堂,在比叡山的东塔地区。织田军因为一路放火、围寺、屠杀,此刻还未进入根本中堂。东塔延历寺的根本中堂,这里如今是象牙塔上摇摇欲坠的最顶一层。数百名僧人眼神悲愤,持刀守在寺门前。可是光秀看也不看他们,笔直就冲了过去。“应胤亲王,应胤和尚在哪里”僧侣们瞪着他,不知是不是应该拦阻。应胤在净土院中,很容易找到。十几个老僧围成一圈,应胤坐在正中央。他的手上,捧着一盏六角纹的法灯。“被称为万世不灭的法灯,竟也难逃过熄灭的命运。明智光秀,你还上山来干嘛”光秀顺着应胤的目光望去。应胤手上的这盏灯,原来叫做不灭法灯。据说从天台宗开山以来,这盏法灯从来没有熄灭过。然而,在这佛心不能胜人心,织田军大举攻山的时候,不灭法灯突然灯芯燃尽,就在众僧的面前自动熄灭。这情形,仿佛在预兆佛山无法躲避的浩劫。“我来接您下山去。”光秀跳下马来,冷静地站在应胤面前。“这场浩劫因我而起,而我却对此无能为力。所以,至少请让我将您救下山去”“因你而起”应胤有些不解。“是的。织田信长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想我了然明白了。他这是要提醒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我们选择了战争之路,就等于选择了修罗之路。无论是面对昔日的盟友,还是高不可攀的神佛。我们要想走到路的尽头,就只能人挡杀人、佛挡弑佛。”应胤瞪着光秀,他无法阻止自己嘴角的抽动。“在佛祖面前说这些话光秀,你和织田信长一样,都是魔鬼”“所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