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保证没想坏事。我是想,骑走你马的那个年轻人,名字叫什么来着”“安田顺易。”“又是这个人。”绫姬歪过头去,“话说起来,最近你们走得很近哦。”“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是说”绫姬的话被一阵铠甲撞击和战马嘶啸的声音盖过,谁也听不清楚下文。很快,传来了女武士急奔而入的脚步声。帐中之人倏然一惊,重新忆起自己身处的环境。“打扰主公,惶恐之至。安田上总介顺易大人回来了。”“让他进来。”鹤姬其实早听到了放生月毛在帐外的嘶鸣,那毕竟是自己听熟了的声音。不过绫姬刚才说了奇怪的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去催促光秀进帐。走进帐来的光秀穿着萌黄缎子的胴肩衣,头上包着一块白布巾。绀色的细绳系于胸前,一副威风凛凛的武士形象。鹤姬不禁看得有些脸红心跳。“放生月毛真的很棒,就是头上包的头巾有点怪。”光秀走进来的开场白,居然是这么一句话。鹤姬和绫姬一起笑了起来。“没办法,谁叫你自愿当我的影武士”“那么说来,是我自作自受啰”鹤姬上阵的时候,头上总喜欢围一块白布巾。这本是防止秀发干扰视野的便利措施,可是时间一长,纯白的头巾竟成了辨识她存在的标记。放生月毛马背上飘扬的纯洁白色,不管战斗多么混乱危险,上杉武士们总能在乱军中找到这片鼓舞士气的颜色。“你就少抱怨几句了。不要调我们的胃口,赶快报告前线的军情。”光秀这才收起笑脸,正容坐下来。“一刻之前,武田本阵的第一道防线被我军突破了。敌将穴山信友,朝海津城方向逃跑。”“哦,怎么做到的”鹤姬忘记了腹痛,站起来后才咧了咧嘴。“其实很简单”上杉军的第一波攻击于凌晨六时开始,当时大雾正浓,不到近处根本无法分辨敌我。可是,光秀又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如果听到弓箭的声音,就表示敌人近在眼前。敌人惊慌的喊叫,会自动成为辨别方位的指南。”识别敌人方位的方法很简单。上杉军在第一阵就投入了数千骑兵,震天的马蹄和喊杀声必然引起敌人恐慌,然后进行弓箭的胡乱狙击。大雾中的乱箭没有威胁力,却成了指引前进方向的最佳标识。根据弓箭的来势和敌将慌乱的喊叫声不断修正进攻方向,当距离只有十几米时,上杉骑士隐约看见了对面的阵容。“就是在这个距离,我们让第一列的武士利用惯性原理,将手中持枪全部投射出去”惯性原理这么深奥的外来语,估计武士们没人知道其意义。不过也不影响命令的效果,因为武士们了解自己该做什么。数百支持枪整齐地投出去,在这种近距离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地刺穿敌方士兵的身体。前排骑士圈回战马,第二排的持枪再次投射而出。对面的武田军,肯定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车悬阵法。与普通的进攻阵型不同,车悬阵在进攻的时候,滚滚向前而无断绝,漫天飞舞的矛影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这时候,如果敌人立即将枪阵后撤,再以弓箭还击,第一波的进攻还能抵挡一会儿。然而要做到这点,敌方的将帅也必须亲临前线,象光秀一样洞悉战况的进展。然而当穴山的军旗被辨认出来以后,光秀基本否定了这样一种可能性。穴山信友,是一位以小心谨慎出名的武将。小心谨慎的近义词往往是是胆小,此时穴山信友肯定不会愿意上到前线,只是躲在阵后以弓弦的声音来判断上杉军是放箭还是突袭。可惜上杉军根本没有调用弓箭手,只是以无声无息的持枪投掷来袭击。这样诡异的战法,一时半会儿对手是无法反应过来的。“给我来一波猛烈的冲锋,突进他们的枪阵,将持枪掷到敌人的军阵后面去”下完这道命令,光秀的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结果穴山信友被几支投到近处的持枪吓得落荒逃跑。这样的结果,却是连光秀也有些意外了。听着光秀如此详细的陈述得胜经过,鹤姬和绫姬均笑得前仰后合。“看来武田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不是不可能改写的。那么我们乘胜从中路一直杀过去,直达武田信玄的本阵吗”“这,可能不行。”光秀摇摇头道,“想以正攻取胜,我们的时间不够。攻破敌人的中央,只是为了让他们向中路增援,而削弱两翼的防守力量。我们要在武田军的搦手部队赶来之前攻破他们的本阵,取下武田信玄的人头,必须重新从右翼进攻。”“右翼”鹤姬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为何不是左翼,而是右翼敌人的右翼,那是逃回海津城的道路。光秀可以允许穴山信友逃走,却决计不会容忍武田信玄逃出自己精心布置的罗网。否则的话,即使此战的战果再辉煌,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探子刚刚回报,我们的右翼是原昌胤。在武田军中,他是唯一能与诸角虎定正面雌雄的勇士。我说你,可真不会挑对手。”鹤姬轻笑道。诸角虎定,是武田家四代元老,东国名将中的名将。不过虽然这么说,她的脸上却充满了兴奋。“既然如此,你去组织下一阵的战斗吧。不过,放生月毛暂时要还给我。”“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骑马。”光秀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然而男女差别的话题,终究难以启齿。更何况光秀此时,觉得鹤姬全身上下都闪耀着异样夺目的光辉。谁能够阻止,面前这位左手持矛、右手持盾的雅典娜女神呢章后附:历史上的真实:绫姬:后世称之为仙桃院夫人,但这实际是一个错误的称呼。绫姬的法名为仙洞院殿知三道早首座,称她为仙洞院夫人是正确的。仙洞院夫人据说晚婚计划生育搞得好呀,其子景胜被上杉谦信收养,也就是上杉家的下一任家督。她又把直江兼续安排做了景胜的近习,这位直江兼续后来引发了著名的关原之战。直江出了名,丰臣灭了族。绫姬的实际出生年份有争议。本章中对她年龄的叙述,很可能是错误的。绫姬卒于庆长十四年二月十五日,战国乱世在她死后不久,便完整的画上了句号。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年一剑,川中岛九第一百五十二章十年一剑,川中岛九前线的战报,很快也传到了武田军的本阵中。这里的气氛,比上杉本阵更加紧张一些。“主公,穴山军全线崩溃,穴山信友目前行踪不明。您看”“知道了。关于调兵遣将的事情,你们去问山本勘助好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下。”武田信玄似乎陷入了深思。没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众将只好退了下去。一时之间,武田信玄的中军帐中象死去一样的沉静。武田信玄在想的,其实是自己初次上阵时的情景。那是一场被称为海之口攻防战的战役。当时,信玄的父亲武田信虎打算向信浓国扩展势力,向海之口城发出了大军。可是得到了信浓国诸豪族支援的海之口城主平贺源心,却牢牢守住了自己的城堡。攻防战持续数月,一直到冬季下雪,武田信虎无奈只好下令撤军。然而武田信玄却不甘心就此退走。如果初次上阵无功而返,以后必会被家臣们耻笑,说不定继承家督的机会也会溜走。因此他带领手下一百三十名亲信武士,在海之口城附近的山间埋伏了下来。第三天,海之口城内的守军确认武田军已退远,城门大开,支援的诸豪族部队纷纷离开。就在那一天的晚上,武田信玄突然向城堡发动奇袭。这场奇袭战非常成功,父亲的大军数月也无法攻破的城堡,武田信玄仅带领一百三十名士兵就攻陷了。令他愤恼的事情,却发生在其后。部将板垣信方发现武田信玄没有跟随武田军撤退的步伐,于是只身从甲斐折返回来。这位板垣信方曾被指定为武田信玄的辅佐役,是象尾张国的平手政秀般忠诚仁厚的臣子。然而进入海之口城堡的板垣信方,对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原来,在武田信玄攻克城堡以后,下令全城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屠杀。板垣信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愿意相信,由自己一手带大成人、竭力教导仁义之道的武田信玄,骨子里的残暴性格竟比其父更胜一筹。“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力气拉开弓弦、并未伤害过我军士兵的女人和小孩,为什么也要将他们屠杀”“杀死他们宛如捏死猫与狗。这是为了给信浓豪族们警告,我们以后的道路会更加平坦。”年轻的武田信玄,回答时语气中充满了得意。“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战父亲会对我另眼相看。”“说得不错。家臣们也会对您另眼相看了。”板垣信方嘲讽的语调叹了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家臣们将会发现,他们的下一位主人比现任君主更加残暴不仁。您以为,有人还会拥护您、支持您吗”武田信玄的父亲一生东征西讨,每一年发动大量的战事,因此被国民称为暴君。家臣们本来期待下一位继承人宅心仁厚,但这一场屠杀要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你是说,比起讨父亲的欢心,讨家臣们的欢心更加重要”武田信玄有些生气,但他毕竟是聪明之至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那么我应该怎么办这件事情如何善后呢”“依老臣的意见,您最好烧了城堡,就此折返甲斐。见到主公,只说为了向世人宣扬武田家的仁厚,将城堡攻克后又放弃了。”虽然心中万分的不甘心,板垣信方却是辅佐自己登上国主之位不可或缺的人物。武田信玄只得听从他的意见,放一把火将海之口城,将自己残忍屠杀的证据烧得干干净净。回到甲斐之后,如板垣信方所料,武田信玄的举动得到了众家臣的称赞,同时也越来越被父亲信虎讨厌。最终在争夺家督的阴谋对立中,武田信玄将父亲赶出甲斐,永远流放在了诸国之间。武田信玄登上国主的宝座后,他没有忘记板垣信方的功劳。当然,更不会忘记板垣信方对他残暴不仁的责难。自古以来,辅佐役便是一个惹人讨厌的角色。尾张国的平手政秀以自杀告终,织田信长感到满意;可是甲斐国的板垣信方却没有理由自杀,武田信玄感到十分不满。幸好,武田信玄是一个搬弄阴谋与诡计的专家。数年后,在与信浓国豪族村上义清交战之时,他故意发送错误的命令,让板垣信方战死在了上田原的战场。之后,武田信玄凶残暴虐的本性再也不用隐藏。而对他横加指责的大臣们,则一个个陆续失去权势。板垣信方死后,照理说武田信玄的家督宝座,应该变得稳如泰山了。可是,时至今天,到这第四次川中岛会战的时候,武田信玄却仍感到家中的形势十分不稳。这是因为除了板垣信方之外,武田家还有一个令武田信玄更讨厌、更想除之而后快的人物,那就是他的弟弟武田信繁。和板垣信方一样,武田信繁深得将领们的尊敬,甚至被奉为武田家的第二把交椅。然而,武田家是正统的源氏子孙,而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寇。武田信繁的地位越与自己接近,武田信玄越是感到心烦与担忧。从小开始,周围所有人对这个弟弟的喜爱都超过他这个长兄。父亲疼爱他,欲废长立幼;坂垣信方喜爱他,时常督促自己向弟弟学习;大臣们爱戴他,疑难国事总是前去信繁府上讨教武田信玄终于开始觉得,弟弟信繁的讨厌程度已经超过坂垣信方了。然而问题是要陷害信繁,其难度比板垣信方大得太多。因为不论军学武艺,武田信繁都比板垣信方更胜一筹。在战场上他是百战不败的神将,在国内他更是受万民拥护的神祗。轻举妄动的话,武田信玄自己倒有可能重蹈父亲的覆辙想到这里,武田信玄的思绪停顿下来,他拧了拧头。身边好冷清。这里不象是战场,倒象某座幽闭的深宫。将领们到哪去了弟弟信繁到哪去了这时候,武田信繁刚刚回到他自己的军营。信繁的军营,经常会比武田信玄的本阵还要热闹。前线的战况一旦吃紧,将领们便会前来向他询问战况和讨教对策。对许多人来说,军师山本勘助并不是个惹人喜爱的家伙。虽然武田信玄将一切军务推给了山本勘助,可是将领们更愿意接受武田信繁的调遣。这样的情形,也难怪武田信玄会感到嫉妒和不满。此时聚在武田信繁帐中的诸将,包括被誉为武田第一勇士的老将诸角虎定、以赤备军团而闻名的饭富昌景后称山县昌景、武田信繁的弟弟武田信廉,甚至还有武田信玄的长子,武田义信。仿佛武田信繁这里,才是武田家真正的本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