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国双手缠绕着对方,象两条可爱的水蛇。她的嘴唇搜索到了光秀的嘴唇,后者畏惧似的躲了一下,又再次迎合上去。没有人知道对或错。光秀心想,他们相互需要。如果能让对方的苦难结束,他愿做任何事情。阿国透不过气来似的娇吟了一声。随后,两个人纠缠得更紧了。第一百三十一章 绝舞倾城终第一百三十一章绝舞倾城终宁静的夜晚,大地被美梦的薄纱包袱。这个梦,光秀宁愿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品味,却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因为梦醒既意味要直面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尚未做好准备。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只懦弱的毛毛虫。然而不幸的是,梦终有醒来的时候。期望美梦延长,它却总不能如人意。光秀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尚未黎明。他是被外面客室中某种尖叫声吵醒的。伸出手探了探,身边的阿国却不见了踪影。“阿国”光秀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到客室门口,才象突然清醒过来一样,重重的靠在门口。那道薄木门承不住他的重量,吱呀呀的倒了下去。阿国趴在客室的一张矮木凳边,看上去睡得正香。跟童话里吃了王后的毒苹果,而陷入沉睡的白雪公主似的。只是她换了一件红颜色的和服,红得好象枫叶,好象火。因为过于鲜艳夺目,除了登台舞蹈,光秀很少见她穿这件衣服。然而现在,他顺着阿国雪白的玉颈往下望,却看到了更加美丽的鲜红。那是顺着灵剑鹤姬的剑柄流淌下来的,鲜艳得不可思议的红色流体。不知何时,府内的人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客室中。上泉秀纲后面,紧随而来的是疋田丰五郎和柳生宗严。见到这一情形,他们的反映各自不同。疋田丰五郎的表情愤慨,柳生宗严写着悲意。不过上泉秀纲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表情变化,他跪下去,轻轻将阿国的娇躯揽入自己宽阔的胸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上泉秀纲象安慰孩子似的,轻轻说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光秀问自己。别开玩笑了也许是这样的神情吧。那把灵剑鹤姬,剑柄上镶嵌的宝石犹闪烁着瑰丽的光芒。然而本应归入剑鞘的它,却插错了地方。也许是在梳妆打扮的时候,阿国错把它当成了装饰用的簪子。灵剑鹤姬的剑身,现在没入阿国的颈项之中。“阿国姐姐,做了该做的事。”光秀茫然的回过头去。熙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似乎并不惊讶。光秀想也不想,重重的就在熙子的小脸上煽了一巴掌。“胡说什么你给我出去”“本来就是嘛。”“出去回美浓去,我不要再见到你”熙子跑出去了没有光秀并不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对她吼叫,只是因为不知所措,在寻找发泄对象。明明风暴已经过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国睡着了,她会醒的吧”吃了王后毒苹果的白雪公主,只要王子的一个热吻就会醒来。故事情节,不是应该这样编排才对吗柳生宗严略带同情地拍拍光秀的肩膀。“阿国她,做了勇敢的事情。”“别开玩笑了”他叫出心声。“阿国在惠林寺受了什么苦,难道你没有好好问过她吗”上泉秀纲回过头来。“我不想问,都过去了”“因为过去了,才应该好好问清楚。”上泉秀纲截断他的话,“一昧逃避,永远也不会过去。”上泉秀纲望了望疋田丰五郎,后者扯了扯柳生宗严的衣袖,两个人退了出去。“武田信玄,无疑是懂得如何摧毁敌人坚固防线的高手。”上泉秀纲道,“他好象威胁阿国说,不想在肉体上受到折磨的话,就要在精神上臣服于他”“精神”上泉秀纲无比怜悯地,望着回不过神来的光秀。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是人力无法阻止的结果。武田信玄垂涎上野国的富饶土地、希望上泉秀纲臣服于己,阿国的美貌则是第三个目标。对于那个人来说,按步就班的实现目标,似乎是人生唯一的乐趣。“他没有碰阿国的身子,却威胁她做更加耻辱的事情。这些事情,你应该亲自问她的。”“什么事情”“例如,要她在家臣面前表演舞技。”“跳舞”“是裸舞呀”光秀骤然明白了。昨天阿国跳舞时,为何有那样悲伤和凄婉的表情。还有,武田信繁为何会帮助自己。也许,是那个人也觉得看不下去的缘故吧阿国看来是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舞蹈绝于人世了。“别再说了”那把灵剑鹤姬,确确实实的夺走了阿国的生命。直到现在,光秀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他都过于天真,以为象阿国这么坚强的女子,不会做出自杀之类的傻事。然而他想错了。在这个国家,寻死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正相反,人们对死神的敬意超过上帝。哦,上帝这是一个需要花一百年时间,才能够理解透彻的东方世界呀“阿国也许想和母亲在一起”上泉秀纲喃喃自语,半天才抬起头来,“对了,光秀。阿国在最后,有没有对你说什么重要的话”光秀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也许说点什么,他就能阻止这场悲剧了。“她只说,我象只毛毛虫似的”光秀开始嘀咕的时候,上泉秀纲早已抱着阿国走出去了。室内重新变得空荡荡。然而,光秀的身后却仍然有闷人的娇笑声。“毛毛虫呀害怕斗争而习惯卷缩起来,可不就是毛毛虫的行为。”那是龙姬的声音。光秀叹口气,她怎么总在不适宜的时候出现嘛“我说”“哎,别指望我。我对熄灭的生命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帮你报仇。”光秀挣扎着走了几步,倚斜着坐倒在门边。外面是一片怎样黑暗的天、怎样冥苦的地呀没有一丝天明的迹象。这天,如果仅限于期盼和等待的话,是永远不会到达黎明的。光秀朦朦胧胧的,这样心想。“别帮我。我是说报仇,是人类之间的争斗。别为了做这些事情,而亵渎了你的手。你看这混浊的天,这浑浊的地。望着这世界,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上帝不愿意将光明,带来这片罪孽深重的土地。”“那你”光秀低下头,将胸口挂着的一个十字架摘了下来。上帝呀他虔诚信仰的上帝,并不怜悯这座可怜的岛屿。“与其期待,不如自己装扮一回”“什么”“上帝。”“你”龙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终于闭上了嘴巴。插上翅膀、飞越大海也不会变成神明。因为人类的世界中,其实根本不存在神,没有上帝。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腾凤飞一第一百三十二章龙腾凤飞一永禄三年六月下旬,箕轮城攻防战以长野方胜利告终。庆功宴过后,支援长野方的各豪族部队陆续离开,因为要回领地为下一个繁忙的收获季节做准备。在此之中,也有百地忍者众、柳生门人,以及从各地赶来的新阴流剑术大师们的身影。然而,最受人注目的,却是在箕轮城攻防战结束后第三天离开的二个人。原因之一,是箕轮城主长野业政,亲自用隆重的礼仪将他们送出城外。“秀纲,如果可能,真不想放你离开。”这两个人,就是上泉秀纲和光秀。上泉秀纲在阿国死后的第二天,毅然抛弃了先父一生辅佐长野的遗训,不仅向长野业政辞了官,并且改名为信纲。“长野大人请恕罪。老夫已经改了名字,从现在起,上泉秀纲这个人已经不复存在。”如果不是自己纠缠于官场,阿国可能不会遭遇这样的惨剧。对此深深自责的上泉信纲,决定从此放弃官场之道,只游访大川,专心于剑术学问。“不管怎样,还请原谅犬子业盛才好。”阿国之死,长野业政总觉得愧对上泉信纲。对于他的突然请辞,也无语挽留了。“请您放心。信纲已经厌倦尘事,只想依阿国生前的愿望,将她的灵骨送去出云大社安葬。我答应过阿国许多事情,却未能兑现一桩。现在是一起处理的时候了。信纲名字中的信,便是要遵守与阿国的承诺。”长野业政扭过头去瞅瞅的光秀,后者不住的摇头。上泉信纲答应了阿国什么事情,连光秀也不知道。总之,上泉信纲的信与武田信玄的信无关,那长野业政也就放心了。“那么光秀大人呢您也和信纲一样,对世事完全厌倦了吗”“不,正相反。光秀对这个国家的事情,突然开始感兴趣了。”“哦”长野业政不太相信。一个长期追随自己、为长野氏的繁荣而奋斗的秀纲突然说厌倦尘事;另一个长期流浪,对乱世政治讨厌之至的人却反了过来。仅仅是一个女人的生死,为什么能改变这么多事情呢上泉信纲和光秀一出城,便分道扬镳了。上泉信纲往西,光秀往北。长野业政这才相信,那个明智家的年轻人好象真有急事要办。连送阿国的灵骨去出云,他也不打算跟去了呀“阿国的事情交给老头子处理,我懒得管了。”“老头子”连幕府将军也要尊称一声老师的上泉信纲,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个人敢叫他老头子。“本想让老师亲自教你剑术的。这下子,你完蛋了。”疋田丰五郎和柳生宗严离开时,均啧啧摇头。“我不想继续学剑术了。包括疋田大人的这本剑术书,一并还您。从现在开始,我要钻研比剑术更可靠、更有用的东西。”“什么玩意儿”“扮演上帝的法门。”上帝、如来佛、出云大神,一起惩罚这个脑子坏掉的罪人吧,阿门祈祷完毕,上泉家的徒子徒孙作鸟兽散。目送上泉信纲的身影消失在前往出云的大道上,光秀掉转马头,往北直奔而去。说他疯,他也许是快要发疯了。这个时候他不想去出云,因为他不想再浪费生存在这世上的,每一分钟时光。永禄三年七月初,光秀来到了长尾家的主城,春日山城。春日山城的主人长尾景虎,是位十分神秘的人物。从来不在公众场合露脸,只有少数重臣知道其真面目。关于这个人的传说纷纭,但只有两件事情确实可靠。一来,这位城主不好女色;二来,这位城主的居馆,又是男人禁地。也就是说,长尾景虎的居馆中连仆人也全是女仆,从来没有男人进入的记录。居馆的前面另有一座别院,重臣们要想求见,只能去那里等候。然而就在七月初的这一天,这座当世间独一无二的男性禁地,竟然有一位男性客人走了进来。通常连亲密家臣都不能进入的内院,迎来了建馆以来的头一位男性访客。这位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好奇的侍女象一群喜鹊在外面云集,无人不想探个究竟。此时,平素清雅的内院中传出了侍女们熟悉的女性笑声。“顺易,顺易这算是什么怪名字”“尽管笑吧,鹤姬。一会知道了这个名字的真实意义,你就笑不出来了。”两旁的侍女们早把一双双美目瞪得圆圆的。长尾景虎是个女人,原名鹤姬,这是当世没有几人知道的绝大秘密。来访的青年竟然叫得顺口,而她们却从未见过对方。“那么好,告诉我吧,真实意义是什么”鹤姬饶有兴趣地将双手托在下巴底下。“顺天易行。顺天,并非是顺着天的意思,而是要重新顺理天地运行的规则。而易行,则是纠正人世间的各种行为。”鹤姬果然笑不出来了。“换而言之,这次出现的你不再是明智氏家督的身份”“明智氏,已经灭亡了。”青年慎重地缓缓言道,“现在小见阿姨和其他人,都在乡下过着与世无争的快乐生活。有什么必要让他们重新卷入肮脏的政治世界而且我这一次,也不打算背负明智这个沉重的包袱。现在的我只想以一名普通武士的身份,来做我个人的事情。”这个青年,不用说就是光秀。鹤姬感到奇怪极了,世上有多少人不惜行恶作奸、杀人毁城,只为害怕自己的家名陨落。可光秀倒好,竟然觉得家族是个沉重的包袱。这个奇怪的青年,似乎每过一段时间,都让人有不断蜕变的感觉。上次在枥尾城时,他说自己不想再被别人误以为是武士。误以为,就是不认为自己曾经是武士。全国的农民都争着想成为武士,他倒好,年纪轻轻的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