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只缓缓地走近那一步一步,都像是压了千钧重石,显得那样的沉缓、那样的生硬,却一声声都似压迫在她的心上。他缓缓走向她,浑不顾前胸那个不断渗血的伤口。然而,古月灵纱却似乎有些胆怯,手紧紧握住了那颗淡黄色的明珠,随着他走近一步,而一寸寸向后退去。蓦地,卡索尔身法加快了,纵身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那一瞬间,古月灵纱只觉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怔怔地睁大了眼,说不出一语。“灵纱,这些日子,你都是用它为我疗伤的吗”良久的静默后,卡索尔终于开口了,语声低柔、带着莫测的飘忽,“谢谢你。”听见他道谢的话语,古月灵纱脸上却殊无喜色,迟疑地道:“殿下,你究竟”然而,她的语音倏地中止在舌间不待她说完,卡索尔便蓦然横抱起她,向床边走去。古月灵纱不解地看着卡索尔这一连串失常的举动是的,今日他有些失常。而自己呢自己身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又岂是一个常人的思维所能够理解的卡索尔将她按在床上,眸光紧紧锁住她视线,手指却缓缓下滑,一分分解下了她的衣带古月灵纱蓦地屏紧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吐出一口,右手仍旧紧紧地攥着那颗明黄色的珠子仿佛自己性命一般地紧紧攥住。他手指冰冷,宛如浸过冰水一般。那冰冷的手指犹如毒蛇,解下她的层层罗衫、在她光洁玉致的肌肤上一寸寸攀爬而过那种诡异的感觉,令她不寒而栗。她抬眸定定望住面前这位少年暴君此刻的他脸色苍白而阴沉,眼眸中闪烁着她难以揣测的光。她完全推测不出,他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她菲薄的身子在他掌中不盈一握,卡索尔的视线一分分在她赤和谐裸身躯上扫视而过,那种惊奇又迷离的目光,不沾一丝半点的情和谐欲,反而更加阴森瘆人,宛如正打视着一件珍贵异常的死物、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古月灵纱益发惶恐了起来,唇颤了颤:“殿下”终究戛然而止,不敢再问下去。卡索尔缓缓放下床幔,倾身压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久久没有开口。此刻,那双一蓝一黑的眸子真正宛如夙夜交界时一般,安静温和、却又杳邃迷离,让古月灵纱看得入了神。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五年、还是十六年她想必至死也无法忘记,那片森冷的树林内,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狼童。是的,他们兄弟二人生着同样一张脸孔可是许多年后,在毗渊山绝巅,她仍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是他,是他活下来的人,正是她为之苦苦修炼、苦苦追寻了多年的人这一刻,二人身体紧贴、呼吸相萦相伴这么多年来,他们似乎从无如此刻这般地切近过、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地遥远陌生过。便在下一刻,他低伏在她耳畔,幽幽吐出的话语令她全身蓦地一颤。“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王者的语气是平静的,这声质问听去并不像质问,反倒像是他们二人平日极为寻常的问答一般。然而,听着这句话,古月灵纱鼻头一酸,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这一刻,眼泪是倒着流入她喉中的。她无声地哭泣着,时而发出轻微的哽咽,却无法说出一字来无法,为自己辩解哪怕半句。这么多年了这么多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离不弃地守护在他身边,二人几经患难,她自以为,他对她即便没有爱,也有这份无法割舍无法斩断的羁绊在可是,今日,他居然亲口质问、她是何“东西”呵呵,哈原来,真的应了人族的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不知过了多久,古月灵纱脸上泪渍渐渐干涸,仿佛再也无泪可流。她哑声苦笑道:“殿下,您真的想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不,”卡索尔有些疲惫地在她身畔躺了下去,翻了个身不再看她,只淡淡道:“你走吧。”古月灵纱茫然道:“走”似是仍无法相信他最终做下的这个决定。“是的,走。”卡索尔似乎困倦了,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然而从他唇间吐出的每一字却都令她的心如被针砭,“我不想再看见你。”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再没有了声音,良久后,鼾声渐响,竟已沉沉睡去。古月灵纱这时方苦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唇角牵扯出一个凄涩的笑意似乎伤痛至极处,反倒释然起来:“好的,我这就走,殿下。”“但是,在我走之前,请您让我再为您做一件事,以偿还您昔年对我的救命之恩罢。”她说罢捧起那颗明黄色的珠子,含入唇间,旋即缓缓倾低身,送入了金发王者的唇中。111111、十 真相大胤天禧七年的元宵之夜,帝都万家灯火,人声喧嚷,通夜明亮如昼。然而,在远离了这片繁华声色的帝郊庐舍内,此刻屋内静坐的二人却是满面愁云,望住病卧榻中的男子,长长叹息。“先生,”禁凌叶望着这位自幼敬奉若神明、如师长的男子,颤声道:“难道连您,也没有法子救他一命吗”“若是在以前,我或许还可尝试一二,但是如今”柳千寒蹙眉叹道,“一则,我如今灵力大失;二则”他停顿了一下,望住禁凌叶,眸子里掠过一抹奇特的神情,“叶儿啊,想来在碧落山上,你们一同经历了一些奇遇吧”禁凌叶神色微微一变,点头答道:“是的。”“那样啊”柳千寒微微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宛如一位温和的师长、一位亲厚的兄长般,柔声问,“你们可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禁凌叶沉默了片刻,终究只是淡淡答道:“我是北靖国华翎公主禁凌叶,他是帝都少将封无痕这还需要去想吗”“是吗”柳千寒却仿佛从她闪烁的目光中洞悉了什么一般,颔首微笑道,“看来,你们还是在逃避着觉醒之刻的到来逃避着前世的记忆和力量啊。”禁凌叶脸色沉了一沉,道:“先生忽然提起这些,与封大哥眼下的境况又有何相干目下叶儿除了让封大哥赶快醒来之外,其余事一概不想去理会。”“呵,”柳千寒轻声笑道,“你认为我提起此事,与你封大哥眼下的境况毫无干系吗”禁凌叶心中一动,冲口道:“怎么说”便见柳千寒站起身,缓步走至窗前,仰脸望着北方星野里、那七颗首尾相连成勺状的星辰,轻叹道:“如你所知,你前世名为式微,乃是幽宸国末代天璇祭司;而无痕他,前世名为丰轩,乃幽宸国末代天枢祭司,亦是我北斗七星降世的七位祭司之首。“你与丰轩分别司掌着北斗中的净化与复生这两种力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抬手逐一指向夜穹中那七颗勺状的星辰,“你弟弟禁凌雪前世名唤初怀,为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摇光,司掌破坏之力;我前世乃尘谙,为北斗第四玄冥文曲星君天权,司掌洞察之力;冷汐昀前世名唤茱儿,为北斗第六北极武曲星君开阳,司掌传送之力;彝国国主卡索尔前世名唤匀烨,为北斗第五丹元廉贞星君玉衡,司掌反噬之力。而最后一人或许,也是你们一直猜不明其身份的一人”柳千寒手指着北斗星中第三颗星辰,缓缓问道:“叶儿,如今,你可想到了那人是谁”禁凌叶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是古月灵纱”柳千寒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是如何猜到的”禁凌叶低头答道:“其实,从我在幻梦中看见前世之事时,我也一直猜想不到她真正的身份。因为我在幻梦中所见的天玑祭司倾颜,每每出现都是不同的脸孔但我后来遂想起,在碧落山遇险之前,封大哥曾对我说过,众生万象,千般变化,而世上能够将诸多色相的千变万化集于一张脸上的,也只有狐族了。我由此猜想,可能她虽是幽宸国王后母系那边的嫡亲,但另一半血脉,兴许根本不是人类”柳千寒颔首笑道:“那你如何猜测到,倾颜便是我徒弟灵纱呢”禁凌叶抿了抿唇,“我一直着手,从我、封大哥、卡索尔与冷姑娘那边寻找与我们有着深厚羁绊之人,却因为卡索尔与冷姑娘之间的爱恨因缘,而忽略了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古月灵纱;一时更没有想起,先生还曾有过一个徒弟”她蓦地抬首看着柳千寒,眸色犀利,“而我如今细细想来,古月灵纱虽名义上是先生的徒弟,为何我们从小便来先生处玩耍,却从未见过先生这个徒弟她容貌看去还小着我几岁,难道早从母亲胎腹中时便跟随先生修炼,在稚龄之时便艺成出山这显然不可能。而先生这一生遗世独立、亲缘淡泊,只与我、阿雪、封大哥、冷姑娘这些前世同伴有过来往,那么,先生又为何会收下她这样一个徒弟除非,她也是我们的同伴之一”听到此处,柳千寒顿时苦笑起来:“叶儿果然聪明,不愧是我的小师妹啊。”然而,听得此言,禁凌叶心中却是倏地一惊:“先生,您方才说我是你的”柳千寒淡然笑道:“怎么莫非,你觉得这不可能吗”禁凌叶仿佛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喃喃道:“那么,就是说我的老师,即是您的”“你我间既是同门、又是同伴,像您这种敬语,以后还是舍弃吧。”柳千寒淡淡接口道,“不错,如你所见,灵纱的剑术确是我所授;而她的幻术,也是我所传授。我这一生里,有过两个师父一百多年前,我曾是无痕的同门,亦是天玄门的叛徒;而我现今的师父,即是北靖国国师、亦是你的老师:添朝袭。”他此言一出,禁凌叶联系着过往种种,心中一时间涌过一阵惊涛骇浪。她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道出了早已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某个猜想:“这么说来,国师他,也是我们的”柳千寒坦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着叶儿。不错,如你所猜想他,正是紫微圣女的阴魂转生。”听得柳先生一语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禁凌叶一时却又迷惘起来,隐隐有种绝望感在心中蔓延:原来,他,也是为了宿命而接近自己、传授自己术法、提携自己这么多年来,这位亲厚的师长,始终不厌其烦地倾听自己的心事、为自己解惑、悉心教导自己,早已被她当作知心友人一般。可直至如今,她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缘、不是因为她北靖国公主的身份,而是又是那些“前世因缘”、那些所谓的“宿命”她此刻终于能够明白,为何十多年未曾归国的阿雪,在短短时间内便成功发动宫变、禁锢父王、顺利掌控了整个朝局。想来,必是这位国师在其中斡旋支配。原来,这位她自幼尊敬信任着的国师,终究只是利用了自己。那么,在这茫茫浮世里,还有什么,是她可以相信的呢难道,连她与封无痕之间,那从小结下的梅竹之缘,也是宿命在其中的暗暗引导难道,连她与阿雪生而为姐弟、连她放弃锦衣玉食、跟随阿雪入质帝都,也是那名为宿命的“神之手”的左右不,不那样的话,“生”之于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先生”良久良久,禁凌叶黯然垂下了脸,怆声道,“我想知道,这十多年来,您对我与阿雪这般地照顾、关怀,难道也只是因为因为我们前世的同伴关系”柳千寒没有回答,沉默良久后,忽然伸出双臂,将这个小师妹轻轻拥入怀中。深冬的帝郊,万物沉寂,茫茫竹海间,唯有这座小小庐屋内、盈盈一盏灯烛明灭地散出微弱而伶仃的温暖。上元节的月色格外清明,一如她身畔这位如师如兄的男子的目光亘古地守望着,亘古地寂寞着。永远冷若冰雪,静如磐石。又是长久的静默,直到那半截灯烛即将燃尽,禁凌叶的情绪也逐渐平复后,柳千寒终于再度开口道:“叶儿,你明白吗七星之中,唯有你与无痕,司掌着治愈的两种力量:净化和复生。我此世虽为灵法师,拥有治愈之力,但又如何及得上与生便具备这种力量最强大之形态的天枢祭司我无法救治他,因为他的力量已经在逐渐觉醒了在拥有复生之力的贪狼星君面前,任何治愈之术都是无效的。”禁凌叶神色恍惚地从他怀中抬起脸,低喃道:“也就是说”柳千寒颔首道:“也就是说,真正能够救赎无痕的人,唯有他自己。”禁凌叶迟疑道:“可是他现在”“他在碧落山遭遇重创,如今五脏俱伤、筋脉俱损,若不是他体内渐渐觉醒的贪狼星君的力量在守护着他,恐怕他早就没命了。”柳千寒蹙眉叹道,“但是,如今他筋脉俱断,倘若再不快些救治的话,莫说功力恢复无望,只怕就算治好,也只会沦为废人一个啊”禁凌叶蹙紧秀眉,沉思道:“先生,如今封大哥他重伤昏迷、意识混沌,又如何才能令他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