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成为这城中人众皆知的某个身份的标志。“来者何人”尽管已猜出了来人的身份,然而守城的侍卫长依旧不敢怠慢,循例大声问询来人身份。然而,马背上的女子却没有答话,只是蓦然勒住缰绳,揭开斗篷,缓缓仰起脸,望着面前那座巍然高耸的城门。那一刻,守城的所有侍卫都看清了她的面目。他们不敢怠慢,当即动身往宫内,将玫瑰夫人归来的消息禀报国主卡索尔。卡索尔闻讯赶至时,但见那绯衣女子正凝眸望住自己,目光中神色复杂从那眼神里,卡索尔便已猜悉到她这些日子以来经受的苦难。他不欲责备她什么,只是纵马上前,定定看了她。良久,发出一声叹息:“无论如何,你回来了便好。”冷汐昀唇角浮起一个凄苦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后,便任由卡索尔握住她的马缰,带她返回寐园。不知是不是由于自己背叛在先的缘故,此次再回到泰息翡,她明显察觉到卡索尔待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然而卡索尔仍会在处理繁忙的政务之余、抽空来到寐园看望她,而冷汐昀待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似乎往昔二人那些枕边的喁喁私话、那些朝云暮雨的记忆,已成为不可重来的昨日。直至冷汐昀返回泰息翡的第五日深夜,卡索尔缓带轻袍,来到她的寝居,却见紫檀木桌上的晚膳与宵夜冷汐昀都是一口未动,不由叫来宫人,责问一番,方才知道,自从此次返回泰息翡后,冷汐昀已有多日胃口寡淡,每餐只吃两口,便道没了食欲,吩咐宫人将饭菜撤下。这些日子卡索尔一直未曾同冷汐昀进餐,而宫人们久居深宫、每日察颜阅色惯了,见卡索尔许久未留宿于寐园,必是以为玫瑰夫人已遭国主冷落,对这位主子服侍得也愈加懒惫起来,甚至已至三更时分,仍连晚膳都未撤走。卡索尔不动声色地叫来了侍卫,将寐园的宫人们全数责罚了三十大板,旋又走近冷汐昀床榻前,见她面色苍白,容颜极是憔悴,不由俯身近前,放柔了声问:“汐昀,你病了吗怎么脸色差成这样”然而,冷汐昀却是沉默地摇了摇头,旋即侧了个身,向里卧着,似乎不想看他。这让卡索尔有些受挫,忙唤来太医,为冷汐昀诊脉。那太医悉心诊断了许久后,终于将手放下,抚须沉吟。“怎么样”卡索尔见他面有犹豫之色,不由得急声催问。便见那太医缓缓站起身,右手平胸,深深俯首,行了一个庄肃的西域礼节,沉声答道:“回禀殿下,玫瑰夫人她不是病了,而是有喜了。”“什么”卡索尔蓦然一惊,呆怔了半晌后,将目光移向背向他、侧卧榻间的绯衣女子,有些魂不守舍般地喃喃:“是谁的孩子”半晌的沉默,时空犹如在此刻凝滞。良久之后,就听锦绣丝帐的床帏间传来一阵狂然大笑声,仿佛某种不屑的讥嘲。那笑声越来越大,听在卡索尔耳中,却犹觉苦涩尖锐。那太医被这阵猝然的笑声惊住,须臾后才终于缓过神来,忙叩首劝说道:“殿下,玫瑰夫人的身孕,已有三个月了。”三个月,也就是九月九月,她一直都在泰息翡养伤。也就是说那一刻,卡索尔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下、那青筋暴突的拳头泄露了他心中涌过的惊涛骇浪。他铁青着面色,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听不出是喜是忧:“你确定,真的是三个月”那太医沉容答道:“殿下,老臣看诊数十载矣,从未出过半丝差错。”“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卡索尔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待房门沉沉合上后,他转首看向床榻上依旧大笑不止的绯衣女子,面现豫色,迟疑道:“汐昀,我”在他犹豫的话音里,冷汐昀终于缓缓转侧过身来,看向他,憔悴的脸上,表情淡漠如霜,仿佛方才那阵凄厉的大笑声不是由她发出的。卡索尔静默了好一刻,这位平素雷霆铁腕的王者此刻却颇有些踌躇,“汐昀,我”“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日,是吗”冷汐昀轻轻瞥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似是而非。卡索尔蓦然俯,紧握住她的双臂:“汐昀,我是爱你的你知道的。”她单薄的身子在他掌下宛如枯草般轻盈,随着他手臂的用力而晃动,然而她的神色却冷漠如千年玄冰。她的目光凝视着头顶的虚空,淡淡苦笑道:“是的,我知道,你爱我作为一个女人的我。你只是将我当作你的女人一个可与你并肩作战、与你分担痛苦、软弱与孤独的女人,却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为你生儿育女、成为你的妻子,是吗”被她一番驳斥,卡索尔瞬时沉默了下去,良久答不出话来。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窥穿了他的心意,冷汐昀继续冷笑道:“那枚红宝石戒指你彝国王室代代传承的宝物,也是假的,是么我知道你从未真正想过将它给我,你的那些承诺,不过是你利用我的筹码罢了”“汐昀啊”良久后,他只是长长叹息自从继任彝国之主的这些年来,还从未有人胆敢用如此咄咄逼人的语气,诘问这位威震西域的少年霸主。“随你怎么说吧,有些事,是不得不为之;而有些事,则是情非得已我一直以为,你会理解我的。”“理解,我当然理解。”冷汐昀唇角那抹笑容此际看去似是讽刺,又似是自嘲,“我当然理解你,为了什么,要从你父王手中夺得这个王位;为了什么,要与我结下那同生血契;为了什么,要四处征战、弄得民不聊生;又是为了什么,要与那位北靖国公主联姻”“”卡索尔沉默了片刻,态度陡然冷淡了下去。他缓缓站起身,手指轻轻叩击着冷汐昀床头的花架,目光飘忽,“你都已经知道了”冷汐昀目光依然直视着头顶丝帐上垂挂的玉钩,语音淡漠:“整个北靖国与整个彝国的百姓都已知道此事,千里迢迢从北靖国逃回的我,沿途又怎会毫无所闻呢”“呵好一句千里迢迢从北靖国逃回”似乎抓到了她话中的把柄,卡索尔的语声渐渐凌厉起来,“你身为我彝国的玫瑰夫人,却与禁凌雪那小子暧昧苟合你助他逃脱之事,我尚且不追究,你却先来质问起我了那你与禁凌雪苟合的那笔帐,我又该如何算起”“呵卡索尔啊卡索尔,这些冠冕堂皇的罪名,便是你迎娶那位北靖国公主的借口吗”冷汐昀终于转过脸,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笑容深沉难解:“你我早已结下血契,我究竟有否背叛你、背叛我们的盟约,你难道还会察觉不到吗但是你对我的承诺呢怕是遥遥无期吧”卡索尔顿时语窒。素来口齿伶俐的他,此刻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竟是无言以对。是的,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她为何宁愿用血契和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为他冒险潜入虎狼之地,协助他成就霸业。他知道,那座城堡那个七千年前,便已沉潜在万里沙海之下的神秘古老的王国,寄宿了她怎样的情感与执念。所以,哪怕那是他对她不可更改的承诺,他依旧无法全心助她实现。因为他知道,当这个承诺兑现的一日,她必会冒着血契破裂的生命危险,也要离开他此时此刻,没有人看见这位西域雄主内心的挣扎与愧疚他琢磨着冷汐昀的话语,心中暗自感叹道:汐昀啊汐昀,虽然你对那个人执念如此,但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听见素来冷静的你,如此疯狂的大笑声你是在为我吃醋吗汐昀。又是良久良久,床帐内似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罢了。其实你未曾负我什么,我们之间,没有谁欠了谁、谁负了谁,一切都是你情我愿。而我肚子里的骨肉,不过是一场意外,殿下您无须太过介怀请您走吧,殿下,我需要休息了。”一语罢,她便再度转侧过身子,背向着他,身形再也不动。片刻后,呼吸逐渐沉稳,似是已熟睡去。卡索尔凝视着她的背影,在房中静默地站了许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离开寐园的一路之上,无人窥见,这位少年暴君的内心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天人交战他爱她吗彼此相互需要相互理解,是否算是爱呢若不是爱,缘何会这般在意;若是爱,却为何无法相互包容他仅仅是将她当作一个留宿的女人吗他从未想过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吗不,不是没有想过,他确定在锦西城的香山小筑、他将那枚彝国王室历代传承的红宝石戒指戴上她左手中指的那一刻,他是真心地想要一辈子拥有这个女人,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彝国王后的继承人。彝国的王后、他卡索尔的妻子这个天下,或许也只有这个坚强果敢、艳丽如玫瑰的女战士有这个资格。然而,然而为何在寐园日日厮守的那个秋天,他始终犹豫着、未将那枚戒指亲手套上她的指间呢他在等待着什么究竟是等待自己真正了解这个来自异时空的女人呢、还是在等待等待着某个机会如此次,禁凌雪提出联姻之事、洽谈两国友好合约的机会他也希望他可以无情至此。只是为何心底里,仍有那么强烈的挣扎和痛苦返回寝宫的西域之主神色恍惚地坐在案前,面对着堆满桌案的卷宗与文书,手拈笔墨,却是半字也落不下去。“殿下。”一个轻盈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抬眸望去,但见古月灵纱从门口走近,凝看着他,面色忧急。卡索尔淡淡看了她一眼,“灵纱,什么事”古月灵纱沉声道:“殿下,我方才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殿下近日将遇血光之灾”“哦”卡索尔神色不动,半晌,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又是这些所谓的天意难违、所谓的宿命之劫”“不,殿下。”古月灵纱急忙跪,劝说道,“我来将卦象告知殿下,便是希望殿下早思趋吉避凶之法”“呵,”卡索尔蓦然冷笑起来,“这里是我的王国,我的王宫便是我的家园。我在自己家里,还须寻思什么趋吉避凶之法么荒谬、可笑”“可是,殿下”古月灵纱有些迟疑地温声劝道,“灵纱卜算出,殿下这一劫,与一个女子有关。”卡索尔心中一动,随口道:“哦什么人”古月灵纱面色有些难看,沉默了片刻,终于平静地答道:“是冷汐昀。”听见这个名字,卡索尔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覆上了一层阴影。他皱了皱眉道:“与她何干”古月灵纱低垂着头,踌躇道:“怕是我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血契”“灵纱”卡索尔终于面色一变,发泄出积蓄了许久的怒气,“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是在斥责本王过往的作为吗”“灵纱不敢,但是”古月灵纱轻叹一声,垂眸道,“灵纱还是希望殿下能够顾惜自己身体,尽可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灾劫。”一言罢,她不待卡索尔答话,便径自转身,推门而出。漆黑的书房内,只余下金发紫袍的王者,在夜色中凝视着那扇半掩的房门,眸子里神色复杂。********************翌日清晨,卡索尔是被大殿外传来的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的。他坐起身,还未及开口责问门口的侍卫,便听外面的侍卫急切地高呼道:“殿下不好了”“什么事”卡索尔微微蹙起双眉。就听跪立在大殿外的侍卫答道:“玫瑰夫人她、她”卡索尔心中突地一跳,不待那些侍卫将话说完,便霍地披衣下床,推门而出,向着寐园疾奔而去。当他迅步奔至冷汐昀房中时,只见太医正隔着帷幔,为病卧于榻间的女子诊脉。卡索尔此际面孔紧绷,一蓝一黑的眼瞳中眸光变幻不定,房内众宫女尽皆各自屏紧了呼吸,敛襟行礼。太医闻听动静,连忙从床榻间转侧过头,愣了一愣后,蓦地伏地跪拜下去,颤声道:“殿下。”“她怎样了”卡索尔的声音并不大,然而满室诸人均皆觉出他极力压抑的语声下、那一丝极难辨察出的颤抖。“回禀殿下,夫人她无大碍。”那太医面色灰白,颤颤低应道,生怕答错一字,便会惹得这个素来性格阴晴不定的少年国主怒气爆发。“我是问你,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怎样”冰冷的话语从齿缝间一字字迸出,令人背脊顿起寒意。那太医心中暗自连连苦叹,磕头如捣蒜:“孩子没了,请殿下节哀。”片刻的静窒,大殿中的空气陡然沉郁如冰封千年的雪山。如此惨剧,听得满室诸人尽皆心中战栗,然而,身为当事者的卡索尔的脸上却仿似毫无情绪。所有人只听见他平静而空洞的话音:“究竟,出了什么事”然而,那老太医哭丧着脸,却是半字也不敢应答。仿佛从他难言的神情中明白了什么,卡索尔轻叹一声,“是么我知道了。”原以为以这位少年暴君平日的脾气,此时定会降罚于寐园内的所有宫人,岂料那个性情乖戾的君王只是漠然拂袖道:“尔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