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平一口气说完,似是十分疲累,他怅怅望着地面,往事还在缠绕着他。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气。众人皆是沉默。这一段往事实在是太沉重了。林孟白首先开口说道:“当时无论你是什么心理,可是我仍然感激你把静姝救了下来”杨铮心里却是纠结的厉害,他极力安慰着林霁,可是张平这个人后面做的事要他原谅也实在太难了。不远处,何伯的目光望着他,是有戚戚焉。果然何伯转向了张平,颤巍巍问道:“张平,你既然良心未泯,救了静姝小姐,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先生被人诬陷”杨铮拧了眉头,目光幽幽,看向张平。张平只觉得背后寒意顿现,他刚才已经尝过他们的手段。杨铮还没有开口,早就有人直接拉脱了他的手腕,他如果不说,只怕更大的折磨立即要他受着了。他的心思几番起伏,杨铮早已经洞若观火。他沉声说道:“你照实说就是,可是如果叫我知道你有半个假话,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的极为轻描淡写,林孟白却打了一个寒噤,他见他对林霁似是无限温柔,可是他对眼前这个张平说话虽是淡淡的,可任谁都看出着他眼中的狠厉。这样的男人当真不能让人小觑。那张平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杨铮淡然道:“我倒想听听你是怎样没有办法。”那张平说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把杨先生抓起来。后来杨家出了事,我又存了侥幸心理,以为他们没有证据最后一定会把杨先生放了。那个时候我糊涂透顶,还想着既然知道了这样大的秘密,就一定能讹邵介甫一笔钱。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封信,那封信的内容就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说我看见他杀了人,要想保守这个秘密,就把钱放到市郊的一个破庙的神龛下面。到了夜里,我就把那封信塞到邵家的门缝里,又暗暗的在一边观察。可是我毕竟还是太幼稚了,虽然在邵家门口前小心翼翼观察了很久,确定没事。又跑到那破庙外面,一开始并不敢往里面进,在那破庙外面的树林里呆了两三天才去拿钱。谁知道我刚刚把手伸到那神龛底下,就有人开了枪,但是他们没有伤着我。我知道事情不好,便向破庙后面跑去,那边地形,我摸了两三天,早已十分熟悉,便躲进了山上的密林中,一直靠着山上的果子和河水度日,后来才敢慢慢下山,回到杨家去。却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已是沧桑巨变,杨先生被人打死,杨太太也死了,我看到这样一副样子,更不敢多说。只是趁乱卖了许多藏书,便带了一点钱避风头去了”林孟白听着这里,心上像是坠了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他看着眼前的张平,纷乱思绪缠绕在心上。人是多麽复杂的生物,善与恶在他的身上纠结的如此明显,他能冒着大火救下静姝,也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主人嘉业调零,人丁凋散,而不发一言。杨铮的脸抽搐了一下,可是他却静静的始终没有发作。倒是谭刚忍不住了跳出来,快步走到张平的身边,一拳挥了过去,登时,他的半边脸已经青紫一片,鼻子流出血来。老何也重重叹了一口气。谭刚狠狠说道:“我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杨铮冷冷看着他,问:“你把那些东西都卖给日本人了。”张平咧了一下嘴,艰难说道:“是,我卖东西的时候,那个叫高村的日本人的确找过我,他挑了一部分书,他问过我能不能找到那些字画,我是找了,没找到。还有一些书,我卖给那些不懂行的老外了。”杨铮想了一下,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来,林霁侧头一看果然是一张日本人的相片。谭刚从他的手里拿过照片来递到张平面前,恶声恶气说道:“睁大眼睛一点,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高村。”那张平只不过瞄了一眼,就说到:“是他。”杨铮点点头,这只不过是早已求证过的事情。他接着问:“你最近在邵家见过他吗他现在姓宫本。”张平起先只是摇头,一听宫本便张大了嘴巴,杨铮眯着眼睛问:“怎么”张平却有些惊慌,说道:“今天,晚上,邵宇峰先生便和一位姓宫本的小姐一起出去了。”“奥,原来是这样。”杨铮不由看向他身边的林霁。林霁却是微微出神,她此刻心思全在那些往事上,杨铮看她,她都视若无睹。林霁心下着急,不禁又问:“韩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又好端端回到邵家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我妈妈”其实她问得这些问题,重点却在后面。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非得有一个肯定答复才能让自己无处逃避。那张平用衣袖擦去他鼻子上的鲜血,慢慢说道:“我只不过是厌倦了在外面飘零了,十多年,我连无锡老家都没有回去过,老爹死了,我都没敢回去,孩子也下落不明。只为了当时一时贪心,就搭上了我半辈子的时间。所以我先回了无锡一趟,然后才来到上海。却没有想到十多年时间,邵介甫反而越来越发达了,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我盘算了好几天,就想着自己去邵家,想办法结识了邵家的花匠,和他断断续续地来往了有半年。后来他辞工,才把我介绍到邵家去。就这样我成了邵家的佣人。”“时间一长,我就发现了偏宅里的女人,只不过找邵家的人打听了一下,他们家里的那些人都三缄其口。我天天在那花圃里干活,几乎摸清了他们活动规律,也知道那围墙上开的小门。老袁是邵介甫的心腹,可是他也有一个毛病爱喝酒,起初他也不搭理我,后来也隔着门说几句话,我时常给他买酒吃,他也十分信任我,邵介甫不在家,他就经常放我进去看看。就这样我认出了那女人就是于太太。那天夜里,你之所以看见她,是因为我给老袁送了酒去,那门老袁忘了关,现在你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