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绵这么猜测是有原因的。
首先,陆教授脾气不好,每次他被顽劣的学生惹恼了就会放发狠话不来了,结果第二天他必定会厚着脸皮继续上课。
同学们纷纷猜测,他是放弃不了教授的待遇,所以他一而再而三的自己打脸,可他已经是返聘的教授了,回家享福不是更好?
所以应该是有别的什么因素,让他割舍不下。
其次,陆教授姓陆,陆雪绵一直没有多想,不过是因为这个姓不算冷僻,又不是她一个人专属的,可是今天,在场的姓陆的只有她自己和她爸,这个时候陆教授过来了,那真相就很明显了。
她很是激动,赶紧扶着陆教授。
小老头笑眯眯的:“是我,是我啊孩子。”
陆雪绵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就是陆老师牵挂的那个人,她喜极而泣,扶着老人家入座。陆啸川赶紧起身拉开了椅子,顺便叫陆吟舟坐在旁边照顾老头子。
陆吟舟刚坐下,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挽着小绵花的胳膊,姿态亲昵,必然就是今天的新郎官儿了。
他笑着把两封红包送上: &34;给,老爷子的,还有我的。&34;
“谢谢爷爷,谢谢小叔。”贺梦笙没有客气,但他把红包塞给了陆雪绵,随后两人走流程,敬酒去了,等敬完酒再回来跟老人家好好说话。
所过之处,人们都忍不住跟陆雪绵打听起来: &34;绵绵啊,你爷爷是做什么的?&34;
“我爷爷是留过洋的教授,精通八国语言,很厉害的。”陆雪绵很是自豪,原来陆教授是自己的爷爷,难怪他总是有事没事把她叫去办公室训话。
大家都以为陆教授只是单纯的想培养一个好苗子,结果,是老爷子在给她开小灶啊。
她乐得不行,原来很早之前,她就已经被老人家默默关心着了,想必那时候爸妈也会找爷爷查询她消息的吧。
她心里暖暖的,甜滋滋的,满脸都是喜色。
在她身后,姜虹霓红着眼眶给老爷子夹菜: &34;爸,您来了,您还认得我吧?&34;
“虹霓啊,你这话说的,我就是不认啸川这个混账,我也不能不认你啊。”陆镇远打量了一番这个曾经的儿媳妇,四十来岁的人了,看着跟三十出头的似
的,看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他放心了。
又看了眼旁边的郭欣然: &34;这是你小女儿吧?&34;&34;是,欣然,叫爷爷。&34;姜虹霓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改口,她发现很难。
老爷子没有女儿,当初对她特别的好,婆婆也是明理的人,可惜了,她和陆啸川出逃后,有人去家里闹事,婆婆为了护住老爷子,被重重地推倒,脑袋磕在桌子角上,人没了。
出了人命,那些混账才有所收敛,没有进一步为难陆镇远。这些年陆镇远怀念亡妻,一直没有再找,当真是深情。想到这里,姜虹霓忍不住落下泪来。
郭欣然懂事,赶紧喊了声爷爷: &34;爷爷您放心,姐姐以后有我罩着,没人敢欺负她的。&34;
&34;好好,有你这句话,爷爷放心了。&34;陆镇远很是欣慰,这孩子好啊,对自己半血的姐姐都愿意出面维护,真不错。
姜虹霓继续给陆镇远夹菜: &34;爸您这些年,一个人还好吗?&34;
“不好,想你们哪,也想你们的妈,想我的大孙女。”陆镇远叹了口气, &34;好在终于团聚了。&34;姜虹霓心里发酸,这算哪门子团聚呢,婆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也永远做不了陆家的儿媳妇了。
但是今天孩子结婚,说点吉利的话是没错的,她便笑笑,顺着老爷子往下说。
陆雪绵敬完酒回到老爷子跟前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红了:“爷爷您真坏,咱俩做了四年的师生,您都不肯告诉我您是我爷爷。
“我能怎么办,你老子不让啊。”陆镇远很是激动,对陆啸川翻了个白眼。
陆啸川只得像个龟孙子似的挨训: &34;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就是二百五,我错了。&34;陆雪绵笑了: &34;爸,原来你也怕爷爷啊。&34;
“怎么能不怕呢,要不是我的事牵连他老人家,他如今不能只是一个教授啊。”陆啸川想到这事就辛酸,老爷子原本是在外交部做事的,被他连累到只能去大学当老师,幸亏老爷子认识的人多,要不然,大学老师都不一定能当上呢。
想到这里,陆啸川内心满满都是愧疚,只能一个劲地喝闷酒。姜虹霓看看他,欲言又止,只能让陆吟舟出面: &34;劝劝你大哥,他胃不好。≈
34;
陆吟舟拦着陆啸川的酒杯,陆啸川哪里听得进去,还是想喝,最后是陆雪绵出面,训了他两句,他才勉强把酒杯放下了。
“好你个小绵花,这就跟你爷爷学上了是吧?”陆啸川哭笑不得,老的管他,小的也管他,没天理了。
可是他好开心啊,有人管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他不喝了,听闺女的话,吃菜。姜家附近的路口,迟美莲等了半天,可算是等到了姜叔迅。
她挑了两句能说的,简单给姜叔迅打个预防针: “你别去,咱爸都走了,贺家没有留人,这态度你还不懂吗?这是要跟老姜家划清界限了,你要是去了,那多尴尬。&34;
姜叔迅一头雾水: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遮遮掩掩的,倒是跟我说呀。”
迟美莲知道他的脾气,他内向,话少,但是他嫉恶如仇,要是他真的知道自己亲妈和嫂子哥哥做出这样的事,只怕要去当面对质的,到时候就成了迟美莲这个做媳妇的在挑拨离间了。
她只能装糊涂: &34;哎呀,你别问了,可能是因为三哥到处借钱的事吧,你带毕业班多累啊,别凑这个热闹了,快回去吧。&34;
&34;咱妈也没去吗?&34;姜叔迅理解不了,他妈对绵绵表妹不是挺好的吗,不至于这么生分了吧,绵绵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迟美莲无奈,见事情遮掩不下去了,只好吐了一半实情: “三哥借钱的欠条,是咱妈帮他打的,现在债主去公安局报案,把咱妈拘留起来了,所以来不了。&34;
“还有这样的事儿?”姜叔迅惊呆了,他那学校在市郊,离得远,他又有阵子没回来了,还真不知道这边的风风雨雨。
他很着急:&34;不行,我找大哥想办法,三哥自己借的钱,没道理让咱妈去背着。&34;姜叔迅赶紧去了街对面的报亭。
电话接通,却不是姜伯远本人。
姜叔迅以为姜伯远吃饭去了不在,拜托对方跟姜伯远说一声,让他等会打个电话去家里。对面说姜伯远不在,给了他一个湛市的号码。
再次打过去,对面也说姜伯远不在。姜叔迅有点摸不着头脑: &34;不好意思,我打错了。&34;
&34;倒也没打错,不过姜伯远因为伤害罪,被羊城的警察带走了,这事目前
还没有核实,如果是真的,只怕他要受处分的,严重的话还会被开除。你们家属多劝劝他,要爱惜羽毛啊。”接电话的是姜伯远的领导,很是无奈。
姜叔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哥伤害谁了?”
“他把他三弟妹推流产了,再也不能生育了。这事你们家属不知道吗?”对面无法理解,这姜伯远瞒得挺好啊。
姜叔迅当然不知道,挂断电话后,他迷茫地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街道,视线落在跟过来的迟美莲身上,下意识说了一句: “大哥完了。”
&34;大哥怎么了?&34;迟美莲也傻了,婆婆坐牢,老姜那里肯定指望不上了,要是大哥也出事,那老姜家怕是真的要风雨飘摇了。
姜叔迅叹了口气,大体说了说。
迟美莲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助纣为虐,这怕是现世报吧。她拉着姜叔迅,让他赶紧回学校。
&34;这事你不要掺和,你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你千万不能掺和。&34;迟美莲很是激动, &34;你快走,你带毕业班很忙,这是现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34;
可姜叔迅孝顺,说什么也要回家看看,气得迟美莲肚子疼,都走不动道儿了。
姜叔迅吓了一跳:&34;你怎么了美莲?&34;
“我怎么了?你要是不想看到我一尸两命,你现在就给我回学校去!”迟美莲落下泪来,她容易吗?大嫂阴狠,二嫂恶毒,三嫂就是个恋爱脑的草包,婆婆又处处针对她,她在这个家里保全自己何其艰难,这狗男人怎么就不懂呢?
她拽着姜叔迅的车龙头,发了狠: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爸已经去处理了,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会被搅合进去,连我都不得安生。今天你听我的也好,不听也罢,你要是想回去,那你就从我身上跨过去!&34;
姜叔迅傻眼了,他知道他媳妇是个泼辣的女人,只是,这大半年来她变了不少,他都忘了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豪侠劲儿了。
下意识就选择了听话,乖乖调头回去了。
就跟两人当初好上的时候一样,她让做什么,他没有半个不字的。那时候的美莲,意气风发,青春张扬,谁也不怕,真好啊。
姜叔迅回去了,还在校外的报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他太忙,没空
回来参加陆雪绵的婚礼,让家里人帮忙把礼金带到。
电话是姜建华亲自接的,他叹了口气: &34;不用破费了,绵绵不认咱们了。&34;姜叔迅惊讶万分,看来真的是出大事了,要不然,以绵绵的性格,不可能这样的。
他是家里四个儿子里头最小的,也是跟陆雪绵年纪最接近的,他还是挺了解自己的这位表妹的,他不禁问道: &34;你们到底对绵绵做了什么,以至于她连结婚都不请你们?&34;
“我哪知道,我想办法去见见你妈。”姜建华愁死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姜叔迅怕他承受不住,想想还是没说大哥那边的事,只叮嘱道:“总之,爸你千万要调查清楚,做个公道人。&34;
他爸应该会做个公道人的,他爸可是出了名的正直人,姜叔迅挂断电话,上课去了。
他这边刚刚把电话挂断,羊城那边的警察就打来了电话: &34;你好,是姜伯远的家属吗?&34;
&34;喂,你好,你是哪位?&34;姜建华一听事情跟大儿子有关,不禁喜上眉梢,看来提干的事稳了。这可真是一堆糟心事儿里头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他得好好给大儿子庆祝庆祝,过两天把他的老战友都请过来聚聚。
正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话筒里却传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我是羊城公安局的,请你们家属准备十万块,这是姜伯远跟受害者达成的和解金额,请尽快准备。&34;
&34;不是,同志,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34;姜建华被这一盆冷水浇得浑身发抖,透心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瞳孔扩散,下意识握紧了话筒,手心不断冒汗。
对面把情况具体介绍了一下,最后补充道: “因为他主观上没有恶意,是无心之举,且受害者已经愿意谅解,所以这事可以从轻处罚。但是,和解金你们需要尽快准备好,不要拖。&34;
挂断电话后,姜建华像个破布娃娃,委顿在了床上,一动不动的。
完了,全完了,他这四个儿子里头,只有老大有出息,结果却折在了这种事情上,他一辈子的盼头全部落空了。
作孽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姜建华想不明白,一时只觉得血气上涌,脑子发晕,浑身上下,竟是一点力气
都没有了。迟美莲正好回来,见他瞳孔涣散,都失焦了,吓得她赶紧去打急救电话。电话刚接通,迟美莲的裙子就被人扯住了。姜建华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没事,没事。”他还不能倒下,他得赶紧去准备钱,要不然大儿子就彻底完了。
可是他上哪里弄钱?
他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工资存折,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万把块出头。还有九万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受害者是老三媳妇啊,被推掉的可是他的亲孙子啊。想到这里,姜建华无语凝噎,心酸到了极点。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造孽啊。
他只得问了问迟美莲:&34;你身上还有多少钱?&34;
“爸,您真是说笑了,我从怀孕开始就先兆流产,这大半年都在养胎,我上哪赚钱去,至于老四,他就是个老师,拿死工资的,我俩手里的存款加起来都不到一千。&34;迟美莲无语了,老头子真是急疯了,也不想想她可能有钱吗?
姜建华很是惭愧,是啊,他急疯了,老四是个木讷性子,赚不了大钱的。他叹了口气,只得问她知不知道其他几家手上有多少钱。
&34;大哥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嫂前阵子找她娘家讹了三万块过来,二哥连中两次大奖,一共二十五万。”迟美莲实话实说,这个没必要隐瞒,大家都知道。
姜建华心里有数了: “那你二哥人呢?”
&34;不知道,早上二嫂被计生组抓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二哥估计在彩票站吧,也没见回来。&34;迟美莲松了口气,就让公公找那两家要钱去吧,火再烧,别燎着她就行,她的要求不多,跟姜叔迅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姜建华赶紧去彩票站找人,老板说姜仲达中午那会儿跟何桂花一起走的。
姜建华大概猜到他们是躲计生组去了,便调转方向,往何桂花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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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家是北方人,婚宴习惯在中午举办。
所以晚上就不招待宾客了。
等宾客散去,陆啸川亲自扶着老爷子,准备去酒店休息。姜虹霓叫上郭欣然,跟着一起走。
陆雪绵要去送一送,陆啸川还不让: &34;别胡闹,哪有新娘子结婚第一天就到处乱跑的,赶紧陪小贺去。&34;
br /陆啸川可不想跟女婿抢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陆雪绵只好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怕她不放心,许太平让贺景航出去送一送,叫他顺便再开三个房间,今天他们一家也去住酒店,大院这边留给新人折腾。
回到屋里,许太平把礼单核对了一遍,随的礼钱也清点了三遍,最后全部拿给了陆雪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