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料理了两个管事婆子,林如海又吩咐将莫修请来。
莫修是林如海门生,因其诗书俱佳,又胸中有丘壑,断是个前途无量的。前世林如海对朝堂乱局早有预感,送黛玉进京之后,又遣散了门生,其中便有莫修。
莫修原十分佩服林如海才学,兼之两人脾性相投,前世莫修并不原离开林如海门下。只林如海意志坚决,并不肯留他,后来莫修才远走他乡。
须臾,莫修进来向林如海行礼道:“先生找我?”
林如海抬头看了一眼莫修,竟是吃了一惊。莫修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只又透着一股极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林如海觉得其像极了另一个极厉害的人物,那人绝不是自己记忆中的莫修。只自己一时又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莫修见先生只盯着自己看,并不说话,他便也不再问,垂手站在下首。
半日,林如海才道:“我原说姑娘进京之后,你们也各寻前程去。如今我见荣国府来的几个仆妇不像妥当人,我也不放心将姑娘托付给他们。因而,我改了主意,姑娘暂且不进京了,你替我去一趟京城,送一封信给国公夫人。雨村先生不日便要启程进京谋起复,你和他同船而去吧,也不必另行雇船了。”
莫修听了,睫毛微微一动,便只点头说是。林如海的话,莫修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但林如海最是了解莫修,他虽然面如常色,林如海却能从他面上的细微变化看出莫修心中并不喜欢这趟差事。
林如海看了莫修一眼,才想起前世,莫修向来不太喜欢贾雨村其人。因而道:“怎么,不愿与雨村先生同行?”
莫修听了,才道:“我总觉此人急功近利,心素不正,先生早该远离他些,怎么还支助他进京谋职?以后他在官场为非作歹,岂不连累先生?”
林如海又抬头看了莫修一眼,那种莫修像另一个神秘大人物的感觉越发强烈,只林如海仍旧想不起那人是谁。
说来莫修比林如海还小十来岁,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却不想有如此洞察力。便是前世,莫修也总是和贾雨村不睦,说贾雨村不像好人。林如海还因此说过莫修无容人之量。后来林如海死后,灵魂附在贾琏的玉佩上,见识了贾雨村种种行径,才知莫修对贾雨村的判断分毫不差。
莫修见林如海沉默不语,只当林如海仍不信他的话,因而小声叫了一声:“先生?若先生有命,学生去就是。”
林如海摆摆手说:“璞泽你记住,便是你心中再是认定一个人品行不佳,在他当真做出不良行径之前,也莫要先下定论,否则世人只会说你为人固执偏颇罢了。再说了,凭雨村先生的学识本事,起复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难道他尚未作出不端事,我倒先得定了他的不是,白得罪一人?”
璞泽是莫修的字,原是林如海赠的。当年,林如海赠字时候,曾说莫修虽是璞玉,难掩其泽,因而取字璞泽。
莫修听了这话,低头道:“先生教训得是。”
林如海摆手让莫修下去收拾行李,莫修点头应是,转身告辞。看着莫修的背影,那股熟悉感又涌上林如海的心头。林如海心中越发疑惑:璞泽到底像谁?他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识人之明,倒不可小觑。
至于贾雨村,他起复了,祸害的是徒家的江山,自己卖个人情,又何乐而不为?
莫修下去之后,林如海写好给贾母的信,又叫来王嬷嬷吩咐一番,次日,莫修、贾雨村、王嬷嬷等人才同船启程。贾家来的两个三等仆妇已经在贾敏的灵前跪了一夜,此刻战战兢兢地的,犹如刚被老鹰扑过的小鸡。
月余之后,京城,荣国府里。管事婆子到贾母房里回话说:“老太太,前去江南的人回来了。”
王熙凤等人正在贾母跟前儿凑趣,听了这话,王熙凤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总听老祖宗一时口里心里不忘林姑妈,倒叫我越发想见见妹妹的风采了,如今可算是将妹妹盼来了。”
回话的管事婆子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王熙凤自是个精明人,见了管事媳妇神色,忙笑道:“老祖宗且先歇着,我这就去安排接林妹妹的车轿。”一面对管事婆子使个眼色,道:“你随我来,我有事差你去办。”
那管事婆子见王熙凤如此说,如临大赦一般,忙向贾母行了礼,转身便要告退。王熙凤原是想将管事婆子叫到外间细问的,谁知贾母也看出管事神色有异,问道:“去扬州的人此行可还顺遂?有什么事不许瞒我。”
那管事婆子听了,脚下步子便迈不动了。回身向贾母行礼道:“回老太太的话,前来报信的小厮说,此行林姑娘并没有进京,倒是林家一个管事婆子和姑老爷身边的一个门生来了。”那管事婆子吞吐半日,到底没说前去接黛玉的两个婆子被林如海罚跪的事。
只听闻黛玉不曾进京,贾母、王夫人、王熙凤俱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