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虎口,恐怕插翅都别想再飞了。想到飞,靳霄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突然听到一阵寒鸦惊起,扑簌簌的飞声。警觉的靳霄端起手中的铁锹,找到一棵古树,后背紧紧靠在树干之上,而后机警地向鸟儿惨叫的声音望去。果然,有人影。那是一个身量比他此刻还要小的人,估摸着应该是个孩子。那孩子专心捡拾地上他新射猎的火鸡,靳霄从他身后包抄过去,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用锹抵住了那孩子的后脖颈。孩子弯着的腰停顿了片刻,但很快,靳霄就感觉手上的力量被向前带去。最终不禁锹被抢了,胳膊被少年扭到了身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了。“说你是什么人还想偷袭我”靳霄艰难地把脸抬起来:“我没有,我只是”靳霄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身后的力量撤回了许多,他能够起身了。他颇为惊讶地回头看向少年,那少年脸上挂着的,是难以言喻的惊喜。“你是太子妃”在这样山穷水尽的境遇,竟还能有人认识他靳霄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奈何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能够抵御强敌的工具。只好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胸。心底慌张地默念:“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他不会那么禽兽的”少年人澄澈的眼神丝毫没有被“太子妃”怪异的举动所干扰,笑容更加灿烂了。“果然是你,我们见过面的,可能您不记得我,我是苏家的老幺,我叫苏阑。”听到对方是苏家人,靳霄也有些奇怪,他依旧没有松开手,问道:“这是南村”“是啊,太子妃,您怎么到这来了”这孩子与苏离长得有几分相似之处,应该是叔伯兄弟,也是肉包子一样的小脸,也是话匣子一般的能叨叨。“阿离哥哥今天回来,听说他朝试中了,我来给他打只野鸡庆祝一下”就这样,苏阑带着靳霄穿过了茂密而阴冷的树林,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苏家。一进院,这天生缺根筋的孩子便兴奋异常地跑向了草屋,大喊起来。“苏离哥哥,你快猜猜我今天上山打猎打到了什么”“难道是野鸡”是苏离的声音。“没错,是野鸡一只特别漂亮,一只肥嘟嘟的”靳霄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苏阑唯一打到的一只鸡,明白了这缺心眼孩子话里的意思。野鸡谢谢你哦,你他娘全家都是野鸡第七十三章姜汤苏离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在看到了“太子妃”的一刹那, 眼睛都直了。靳霄今生变作娇嗔美人, 男人这种直接的目光已经有些习惯了,他只是淡淡地举起手中的野鸡:“不打算帮忙拎一下么”苏离本次朝试,位列第十五名, 虽然没到可以荣登金殿面圣的程度,但是日后想要以此谋个一官半职是没有问题了。在如此喜气洋洋的日子里, 心头那如同九天玄女一般圣洁之人突然落在自己眼前, 苏离突然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了, 竟激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靳霄却没有这般兴致与他耗着,赶忙对苏离道:“有马么送我回京城。”另一边, 禁军就差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了,林舒曼急,林擎英更急。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林舒曼根本没有一点心思能休息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 脑海里便都是靳霄那周身是血的模样。她太怕了,怕再一次失去靳霄。可担着如今这副皮囊,再怕,也不敢说出声来。或者说, 即便她抛开一切, 把内心的恐惧暴露出来,此刻身边又哪有一个可以知心的人呢靳霄, 你到底在哪啊。禁军的一个小将突然来到东宫回禀,有线索得知“太子妃”正在南村。林舒曼也顾不得这消息来源是否准确, 赶紧上马,只带了几个人,朝着南村的方向去了。看着一骑绝尘的“太子”,戚容不知道为什么,生出许多疑虑来,于是赶忙到兵部寻到了尚书林擎英,将“太子”行踪告诉了他。林擎英爱女心切,自然是亲力亲为,带着一只小队伍,向南村进发。天幕沉沉,最后的一丝天光也最终黯淡下去,四野终究归于沉寂。而老天仿佛也打算在这紧要关头再添些戏剧色彩一般,阴了一天,又下起雨来。冷风兼雨的泥泞山路上,林舒曼勒紧缰绳,咬紧牙关,回头对随从喊道:“注意安全,加快速度”从小读书时,便听闻风刀霜剑一词,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家大小姐,从未曾真切体会到风雨的威力能够如此巨大。她明显能感觉到关节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了,脸上犹如被细密的刀阵割过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可她不敢停,紧紧跟着来报信的小将往南村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经过了多少荒村野店,路过了多少新坟旧冢,只觉得成片的暖黄灯火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雨水打透了林舒曼的全身,终于,她抹了一把自己已经模糊了的双眼,终于看到了南村那星罗棋布的点点灯火。“在哪里”“据线报,在村西口苏家呢。”苏家靳霄如果此刻在苏家,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尽管苏家与“太子”之间有些误会嫌隙,但在小雅刺杀“太子”之后,就已经解释清了。可靳邈费尽心力绑架“太子妃”,竟能让他轻而易举地脱离虎口这让林舒曼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已经风雨兼程赶来,无论如何,还是要进去看看的。眼见为实,许是真的有奇迹呢。苏家草房里传来了一阵争吵声,林舒曼刚一进院子,便听见了那娇嗔却不失力量的女生,没错了,是靳霄喜出望外的林舒曼根本没有时间过多思忖,他冲进茅草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苏离正拉扯着靳霄,仿佛在阻拦她一样。一直想冒雨赶回京城的靳霄,被苏离苦苦劝说着。就在他的耐心到了临界点,终将崩溃的时候,靳霄猛然间抬头,透过光晕,看见了那熟悉而落魄的身影。那是一张他万般熟悉的脸啊,上面写着惊喜,爱恋,疲惫,担忧靳霄所能想到的所有情绪,都在那张斧凿刀刻的脸上体现出来了。然而万种情绪汇聚心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二人相拥了许久,林舒曼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湿透了,抱着靳霄,也会把他弄湿的。而对方眼中的心疼,让她打消了这份顾虑。风波恶又如何呢他们二人一起跨过的坎,又岂止这一点点苏阑在这个时候进了屋,手中端着两碗姜汤,怯生生地道:“二位贵人喝碗姜汤驱驱寒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凄美场面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苏离在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赶忙招呼道:“殿下,坐下喝完姜汤吧。寒舍简陋,但好歹可以避寒。”林舒曼不爱姜,靳霄同样不爱姜,可今时今日如此处境,两个人端着两碗姜汤,仿佛琼浆玉液一般甘甜。靳霄一边喝汤,一边将自己的遭遇讲给了林舒曼听。“那地牢竟不牢固到如此地步,能让你靠着这小身板轻松脱身”“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也是实情。可能我天生聪颖过人,所以才”靳霄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没完全展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林舒曼所担忧的问题是什么了。而就在此时,方才被冷风凄雨冻得周身僵硬的林舒曼,在一碗姜汤下肚之后,感觉周身暖意盈盈的。人一暖和,自然而然地,开始困乏起来。林舒曼思量着靳霄奇怪的遭遇,不甚在意地说了句:“这地龙烧得也太热了吧,本宫都有些困乏了。”说完,她才意识到农家寒舍,哪里来的地龙呢一想到这,林舒曼才意识到自己的四肢百骸更加不听使唤起来,而再抬头看向眼前的靳霄,早就双眼迷离,不清醒了。这汤里有药林舒曼想要回身唤带来的几个侍卫,可回头看去,却发现等候在外的侍卫也早就不见了。林舒曼强撑着看向苏离,对方眼神中却丝毫看不到任何奇异之处。而他身后的苏阑,则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便是眼前一黑,直愣愣地趴在了桌上。第七十四章死士苏离眼看着太子与太子妃在他面前相继倒下, 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 这二人怎么能说困就困了呢直到看到堂弟苏阑十分逾矩地上前拖拽太子殿下, 而太子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没有那么简单。苏阑上前:“哥, 搭把手,把他二人捆起来再说。”苏离自然不能任由弟弟这般胡作非为, 绑架当朝太子, 苏家已经灭门一次了, 可再遭不起这般折腾了。“你干什么你知道你绑的是什么人么”苏阑抬头,一脸波澜不惊, “知道啊,当朝太子么。要是别人,我还懒得动手呢。”苏离钳制住苏阑的腕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苏阑看着哥哥这般青筋暴起的急躁样子, 轻声哂笑:“后果对于苏家而言,还能有什么样的后果”苏阑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挺直腰杆,凑上前, 逼视着苏离的目光:“苏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 丧命于靳霄手下,我问你, 还有比这个后果更惨的么”苏离眯着眼睛,同样不甘示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没错, 可他也是依律办案,而且如果没有他,你我能活到今天”苏阑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收敛了眉眼,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是啊,他确实把我们养大了。这也是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苏离一把提起弟弟的脖领,把他直接同地上薅了起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恩将仇报”“恩仇又岂能两相抵啊哥哥。”苏阑脸上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复杂异常,既有着狠厉与决绝,但同时又生出几许伤感与哀怨来。“所以我决定,把他们二人交出来之后,就自杀。”苏离听着弟弟这荒唐的言语,怒火中烧,原本书卷气十足,甚至有些羸弱的他也忍不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堂弟狠狠地摔在了墙上。摔得还是个孩子的苏阑眼冒金星,嗓子里都透出了一股咸腥味道。苏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只是七皇子部下局的一枚棋子而已,我动不动手,都不重要了。”“什么意思”“靠这女人这么小的身躯,就能只身一人从牢里逃出来你觉得这事儿能是真的么这不过是七皇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真正要做的,是趁着太子离开京城,在京城中起义”说到这,苏阑看着苏离那惊诧的眼神,苦口婆心地劝道:“哥,事已至此了,无论如何,我都已经迷晕了他二人了,你现在阻止我,等他们醒过来,七皇子起义成功,我们没有好果子吃,七皇子没有起义成功,太子也不可能放过我们”“到时候整个苏家,还是得遭殃啊哥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为小雅姐,为几个弟弟想啊”苏离踉跄着后退几步,冲出了房间,在暴雨之中任由全身湿透,朝着苍茫灰暗的天际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喊。命运为什么要这么一次又一次捉弄他呢带着仇恨出生,带着仇恨长大,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打算将所有过往抛下,轻装迎接新的生活的时候,却又一次,让他背负这般罪孽。苏离兀自一个人在雨中悲痛欲绝,而屋内的苏阑则趁着这个机会,艰难爬起身,捡起地上的绳子,继续捆绑着昏睡之中的“太子”。对于一个半大孩子来说,这项工作是有些难度的,毕竟“太子”的身量比他要高大出许多,自然也就沉上许多了。他笨拙地将“太子”绑紧实,又托着那如山的身躯,放在了墙角处,基本上就已经耗尽了苏阑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