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发过来的信。是顾晞写给她的。内容很简短,一张竖线信筏都没有用完。但是,信息量却很足。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件就是顾晴的亲事,说她的及笄礼过后没有几天,安国公夫人就替定远侯府来求亲了,说的是大世子王致远;祖母觉得门第很合适人也相配,是同意的;但祖父却有些反对,具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不过并没有直接的拒绝,只是说顾家的大房里顾曙是长子、要先紧着他,等他定亲后再给顾晴定。定远侯府也表示理解,凌夫人还亲自来了府里一趟,给祖母拿了许多补品,求亲的诚意十足。第二件是顾昭,她最近常出入学轩阁,行迹怪怪的,人比以前更阴沉了。第三件是顾晞自己的亲事,她的倒是定了下来,昌平罗家,是同胡同工部郎中的夫人做的媒,世代都是做瓷器的,家境富有。顾晗本来正在吃早膳,看完了这封信就不吃了,摆手让丫头撤了。低头想事情,顾晞不会凭白地给她写信,她一定是想说些什么。关于顾晞的亲事,倒没有什么意外的,和前世的一模一样,她嫁的还是昌平罗家。历史总会是惊人的相似,就比如她重生后一样,原意是不想嫁给张居龄的,但还是嫁了,无论中间改变了多少波折,历史最终的走向还是不会变的。就连顾晴的亲事,她也不往别处想,毕竟前世的顾晴就是嫁给了王致远。只是顾昭的行为令人费解学轩阁是哥哥顾暖住的地方,虽然是堂兄妹,但常去也不方便吧。再者,她记得顾昭一向是看不上二房的,和哥哥的来往更是少怎么会突然亲近起来呢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晗起身在西次间来回踱步,猛然“哦”了一声,想明白了学轩阁住着的不仅有哥哥,还有周浩波。如果顾昭是借着去看哥哥,实际去接近周浩波呢顾晞就是在暗示她这一点吧,不然也不会说顾昭的行迹怪异了。“去拿笔墨纸砚过来。”顾晗吩咐一旁的桃红。“是,少夫人。”桃花屈了屈身,去了东次间。顾晗又想起前世,是顾晴给她传的周浩波被张居龄杀死的消息她一直怀疑的顾晴是不是怀疑错了而真正和周浩波有联系的是顾昭还是说她们俩姐妹都参与其中,如果是的,她们为什么这样做前世的大伯母并没有被禁足在宁苑啊除了这一件能直接利害到大房的事情,其他的她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顾晴为了顾昭还是顾昭为了别的什么。思来想去的,好像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吧。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顾晗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在给顾晞写回信的时候,让她暗中查一下顾昭,看看她去学轩阁究竟是做了什么。晴朗的天空到了中午又开始下起雨了,淋淋漓漓,连绵不断。顾晗去了庑廊下看雨。五月已经过去了。步入农历六月后,天气更是热的厉害。还好是多雨的季节,一下雨就会凉爽些,不然更难熬了。顾晗不自觉地感叹,日子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她都嫁进张家两个月了。“少夫人,去屋里坐着吧”巧玲端了盏热茶递给顾晗,“您身子弱,淋了雨就不好了。”顾晗摆摆手,抿了一口热茶,又递给了巧玲。笑道:“那里就娇惯成那样了何况这雨丝细微,只是清凉凉的,不碍事。”她说着话,还上了南边的抄手游廊。巧玲见劝说不动顾晗,只得紧紧地跟随着。抄手游廊走到底,往左手边一拐,就是月亮门了,穿过去月亮门,是中院,也就是第二进院落张居龄的书房。顾晗到月亮门后,就不再往前走了。她没有拿伞,雨丝虽然细小。但夏天的衣衫也薄,淋湿了就不好了。她刚要往回走,抬头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也在看雨。他身穿天青色直缀,头发梳到头顶,形成抓髻,用玉质的小冠固定。瞧着背影倒是个极年轻的,却不是张居龄。顾晗一想到可能是张居龄的朋友或者其他人,就不打量了,谁知她还没有转过身,那人已经发现了她,笑着开口:“怎么顾六小姐嫁给了夙之就不认识在下了。”语气里带着熟知的调侃,“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入眼的是十分俊朗的脸,带着笑意的桃花眸。不是杨若还会有谁。顾晗倒不怪罪杨若说话的语调,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跳脱不羁。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似乎聪明的人都是这样,张居龄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屈身行了礼:“杨公子,是来找夙之他这会儿应该在昭文斋,要妾身去喊他回来吗”杨若听见她的自称,先是怔了一下,再看顾晗,才注意到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是啊,她嫁给了张居龄,再见外男,合该是自称妾身了。他摇摇头,说道:“不必。我下午也没有事情,等等他就好。”他是收到了张居龄的回信后过来的,和他说一下定远侯府和永康侯府如今的关联。顾晗点点头,话说到这里,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准备告辞离去。她刚一转身又被杨若叫住了,只听他说道:“徐沛的事情,谢谢你提醒我。”要不是顾晗,他现在怕是还和徐沛称兄道弟呢,更不会知道徐沛狼子野心地收买了离枉于情于理,顾晗都当起他的一句谢谢。顾晗微微地笑了笑,“杨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杨若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顾晗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这一点他早就领教过了。试问,有哪一家的闺秀会气定神闲地让他防着徐沛她当日在顾家荷塘和他说话的表情、语气根本就不是闲听来又转述给他的顾晗,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了解徐沛的真正意图。杨若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表情就郑重了,问道:“你认识徐沛吗”“不认识。”顾晗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说认识了。她所知道的徐沛,也是前世听张居龄说起的。她回答的太干脆,杨若反而愣了愣。第83章“很奇怪吗”顾晗见杨若直看着自己,脱口问他。“不奇怪。”杨若的桃花眸里又染了笑, 正是因为不奇怪所以才更奇怪。顾晗说她不认识徐沛时, 表情认真、眼神澄澈很显然是没有说谎的。但是, 她却仅凭着从顾大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就敢提醒自己注意徐沛分明是知道实情的。而知道实情却不认识徐沛还有比这样更奇怪的吗根本说不通吧顾晗瞧一眼他,屈身告辞。过游廊转角时, 看到杨若还站在原地, 看不出来在想什么。高大的身影竟有些寂寥。她想到前世杨思远死后的事,杨若身在边疆都不被允许回京都奔丧父母过世,子女不奔丧是大不孝徐沛该是有多心狠手辣,基本的人伦都不顾了。杨若当时,应该很难过吧她叹口气, 又停下了脚步,突然不忍心起来, 转身又回去了,和他说道:“你要是能阻止徐沛出仕就好了。如果不能,就和他撇清所有的关系一定要撇清所有的关系。”徐沛前世就是踩着杨若上位的, 有了实权后,首当其冲收拾的就是杨若, 然后是整个杨氏家族。出手如此的迅速, 一定是掌握了什么, 而且是能让杨家倒台的东西。“出仕”杨若俊眉一皱, 抬眼看她:“你是说徐沛想出仕”顾晗说道:“我也不清楚, 你还是多留心一些吧。”她是真的不大清楚, 关于徐沛的事情,她也是从张居龄那里听来的。但徐沛想掌握实权,出仕是唯一的出路,这一点是不会出错的。杨若想了一会,说道:“徐沛是永康侯唯一的嫡子,他一生下来就是注定要世袭爵位的,靠着祖上的荫庇,一辈子都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他为什么还会想着出仕呢”顾晗笑了笑,“世间万象,皆由心生。人与人不同,渴望的东西也会不一样。有的人喜欢钱财,但也有人会喜欢权利。真正能握到手的权利。”“真是没想到,你还懂禅语。”杨若看着她,桃花眸微眯,若有所思:“徐沛收买了我父亲最得力的谋士离枉,我早就发现了。也一直没有揭穿他。为的就是查到徐沛真正的动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个离枉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了。”雨丝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着,带着些微的凉意,让人非常的舒适。顾晗的脸上还是淡淡的,心中却是一震。这是杨若的私事,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莫非是在试探她或者她说的关于徐沛的事情太多了,引起了他的怀疑想了想,她就说道:“杨公子聪明且足智多谋,解决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杨若笑起来:“要真的说起聪明,你也不差。”他望着顾晗,眼神里满是探究,又说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看待徐沛这个人的要是觉得说起来不方便的话,说下自己的猜测也可以。”顾晗的红唇微微一抿,杨若果然在怀疑她了。让他怀疑吧,她又真的不能说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一阵风刮来,雨丝被吹的一偏,霎时间连成一片。顾晗的裙动了几下,好看极了。过了片刻后,顾晗才开口:“我如何看待徐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如何看他。”她说完话,屈身就离开了,再没有做丝毫的逗留。杨若是个聪明人,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杨若沉默地望着顾晗离去。顾晗不愿意说,他总不能强求吧再者,顾晗今日和他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徐沛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出仕,还是要再查一查的。倒是离枉,他是时候和父亲揭露这个人的真面目了。等张居龄从昭文斋一出来,杨若的小厮德顺就迎了上去,笑呵呵地行礼:“三少爷,我们少爷过来府里了,有事情找您说。”“杨若”张居龄一愣,问道:“他在哪里”“在您的书房。”雨慢慢地下大了,电闪雷鸣的。顾晗坐在香妃长榻上给张居龄做夏天穿的玄色布靴。她最近对针线活有些上瘾,准备做完后,再做几双系带白袜。滂沱大雨肆虐一叼来,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雨帘。天色越发的昏暗了。巧珍点亮了西次间的蜡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顾晗眯了眼对着烛火穿线。巧珍仔细看了看高几上摆着的沙漏,回答她:“酉时已经过了。”顾晗疑惑地“嗯”了一声,往正厅的方向看,一般这个时候张居龄都该回来了。今日是怎么了还没有回来。难道是下雨耽搁了“对。”她自言自语,猛然又想起了杨若他来找了张居龄,想必此时的俩人正在书房说话呢。桃绿打着伞从中院的方向走过来了,到了庑廊下,把伞交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挑帘子走进西次间。桃绿屈身给顾晗行了礼,说道:“少夫人,三少爷说他在书房里陪客人用晚膳,让您不必等他了。”顾晗放下手里的针线,点点头:“知道了。”随后便吩咐丫头把晚膳端到西次间。杨若离开张家的时候,戊时都过了,雨却还没有停。他看着站在府门外送他的张居龄,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张居龄答应一声,眼瞅着好友的马车远去,才掉头回来。一走下抄手游廊,树鸣赶紧给他打开了手里的油纸伞。雨下的大,尽管打着伞,张居龄走到秋阑阁时,穿着的灰白色直缀还是淋湿了大半。顾晗就拿了前几日做好的中衣让张居龄去净房换上。“这是新做的”张居龄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崭新的中衣,领口处还绣了连珠云纹的花样,十分的雅致,就开口问顾晗。“是的。”顾晗笑了笑,“妾身瞧着你的中衣都有些旧了,便做了两套新的。这一套绣的是连珠云纹。另一套是蕉叶纹,用青绿色丝线绣的。”在烛火的映照下,顾晗笑起来温婉极了,不施粉黛的小脸有一圈淡淡的光辉。张居龄的眸光微深,看着手里的中衣良久,也不说话。顾晗都在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时,他却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地:“晗儿,谢谢你。”自从他的生母赵姨娘死后,有多少年没有人特意为他做过衣衫了。心底的某一处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全身的毛孔眼都愉悦地舒展开来。“不用谢。我是你的妻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顾晗轻抚着他的后背,张居龄甚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却莫名的怜惜。几个大丫头见俩人偎依着说悄悄话,都默默的退下了。桃红是跟在末尾出去的,顺手把房门、槅窗都关上了。“我沐浴过了,你赶紧去吧。”好一会儿,顾晗才从张居龄的怀里退出来,笑道:“我去铺床。”张居龄笑着点点头,转身往净房走。空气里很快传来了皂荚的香气,顾晗听着传来的哗哗水声,不免想起俩人在桃木浴桶里的荒唐,小脸就红了。她昨夜睡的晚,白天又没有休息,实在是困极了。还没有等张居龄出来,她就脱了鞋袜,换了家常的素褙子躺去了里侧的被窝儿。张居龄走出净房时,顾晗的呼吸声都平稳了。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只留了一盏照明灯,其余的都吹灭了。张居龄放下大红鸾帐,刚盖了薄被躺下,顾晗就翻了身往他怀里拱。张居龄低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