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整个京城都沉入了酣梦之中,唯有三个地方灯火通明。一处是嘉和帝的寝宫,田公公正指挥着宫人和太医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宁德妃、高贤妃、张淑妃和新近晋封的戴良妃也都没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侯在皇帝寝宫的外间里。另外两处则是太子府和骁亲王府,这两处府邸的书房里都是烛光闪烁、人影绰绰。第二天一早,嘉和帝拖着病体勉强到了朝堂上,下旨让刑部会同拱卫司一起,彻查籴米和精钢刀一事。散朝的时候,太子和骁亲王兄弟二人面色平静地走在一起,说了几句担心嘉和帝龙体的家常话。骁亲王依礼向太子行礼告辞,兄弟二人各自回府。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恐怕是二人之间,最后一次能如此平静的交谈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四十几年来,兄弟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了。嘉和六十二年的这个夜晚是一个被载入史册的夜晚,也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史称“辛卯之变”。京城的百姓在睡梦中被街上传来的一阵阵军队奔跑的声音惊醒。人们不敢点灯,都躲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有些胆子大的,轻轻捅开窗户纸,悄悄向外面张望。只见大街上,一队队负责守卫皇城的御林军、驻扎在京城郊外大营的螭虎军、负责京城防务的城防军正在匆匆的跑过。厚重的军靴踢起了地上的尘土、刀枪在星光下闪着寒光,发出“锵锵”的碰撞声。随后从皇城、骁亲王府等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和喊杀声。几个时辰后,骁亲王府更是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京城。天亮后,惊恐未消的老百姓刚刚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家的房门,就被大街上挎刀持枪的军人,凶神恶煞般的都赶回了屋中。靠近皇城、太子府和骁亲王府的百姓看见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和那一具具缺胳膊断腿的尸体,不少人都吓的“哇哇”大叫起来。骁亲王府的浓烟还没有散去,黑黑的烟尘里裹着烧焦尸体的浓浓臭气,令人作呕。大臣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冷冷清清、只有军人的大街上走过,经过层层盘查,进入皇城,来到了平日里上朝的太和殿。今天,他们在这里没有见到嘉和帝的身影,代为监国的是太子萧世擎。太子俊雅的容长脸上虽然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更多的则是兴奋与激动。他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站立在大殿上的众位大臣说道:“各位臣工,皇上这几日龙体欠安,下旨命本殿代为监国。”各位大臣在诚亲王的带领下赶紧齐声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接着说道:“众位臣工可能还不大清楚昨晚的事情,密谋篡逆的骁亲王萧世雄和其世子萧琤已经畏罪自裁了。”这听似平静的短短一句话,就如同一滴落入滚油中的沸水一般,大殿里一下子就炸了锅。此刻的诚亲王萧玥,少见的穿着一身戎装,英俊的面庞上还沾着些许灰迹。他不动声色地用一双深邃地眼眸从众位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太子这一派的大臣里,已经参与了昨晚行动的,自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有些才刚知道消息的,也是喜形于色。保持中立的大臣为数不多,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颇感惊讶,但却不觉意外。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太子和骁亲王之间的这场较量是迟早的事情。骁亲王一派大臣的人数已经比平日里少了不少,都到大牢里集合去了。今日在大殿上听到这个消息的,皆如丧考妣,有两个甚至当场就昏了过去,被人拖了下去。昨晚,迫于即将暴露的形势,骁亲王只得在仓促之间起兵。他命令自己手下的城防军悄悄地打开了京城的四座大门,把能调动的私兵放了进来,同时把驻守京郊的螭虎军也给放了进来。殊不知,他放进来的螭虎军并非是帮手而是对手,螭虎军的统领早就归顺了太子,只不过骁亲王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就这样,由太子掌控的御林军、螭虎军以及保卫太子府的府兵与骁亲王带领的城防军和私兵之间展开了一场搏杀。骁亲王此次起兵本就准备不足,再加上螭虎军的临阵倒戈,城防军和私兵在咬牙坚持了一段时间以后,便开始一路溃败,最后只能护着骁亲王和琤世子龟缩进了骁亲王府。骁亲王府里,女眷们搂着孩子大声哭号着;下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门外的御林军正在用巨木撞击着王府的大门此刻,骁亲王高大魁梧的身躯已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龙袍,明黄黄的,在火光中分外耀眼。骁亲王望着同样身材魁梧的琤世子,“儿呀,你-,会不会怨父王,带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琤世子的虎目中也流出了眼泪,“父王,儿子从来也没有怨过您。您为大禹征战一生,伤痕累累。儿子一直觉得只有象您这样敢于征战四方的英雄,才有资格成为大禹的皇帝;而不是象太子那样满嘴休养生息的软蛋。”骁亲王听完琤世子的话,仰天长叹,“哎,要怪就怪我识人不清,错信了螭虎军统领这个,这个-”“哼父王,这等小人总有遭报应的一天的”琤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骁亲王用龙袍的袖口擦了擦眼泪,颓然一笑,“自古从来成王败寇。如今是他萧世擎成了,本王败了我本想着能冲入皇宫,让你皇爷爷立我为太子;再围困住太子府,控制住萧世擎。可眼下,嘿嘿,这样也好,就让咱们爷儿俩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嗯。父王-,哦不,皇上,请您先坐到龙椅上,让儿臣给皇上叩个头。”琤世子将骁亲王搀扶到了椅子上坐定,外面已经传来了太子的人马攻破王府大门,冲杀而进的喊杀声。琤世子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儿臣叩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骁亲王头戴皇冠,穿着崭新的龙袍,向琤世子挥了挥手,也高喊了一声:“爱卿平身。”琤世子又整了整衣冠,向着骁王妃小院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骁亲王也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念道:“母妃,儿臣不孝,要先您而去了,您多保重吧。”说完,父子二人都从地上站了起来,抱头痛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骁亲王亲手点燃了帐帘,疯狂地仰天长啸:“嘿嘿,本王,哦不,朕,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萧璟那小子居然能查出朕的粮仓。而且竟能在一夜之间,出动了那么多人马,打了朕一个措手不及,嘿嘿,这可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老天呀,你不帮我萧世雄”“父皇”“哈哈哈,萧世擎,别以为你坐上了那宝座就能坐稳,我还有力量,还有力量,你就等着吧等着吧哈哈哈”琤世子也跟着骁亲王一起,疯狂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和身影被越来越猛烈的火势渐渐的吞没了。大势已定,太子萧世擎对于骁亲王势力的清算紧跟着就开始了。户部尚书高天硕自然是首当其冲。太子监国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查抄高尚书府。这一查不要紧,竟然查出了不少骁亲王准备谋权篡位的证据,高尚书立时便被押入了天牢,所有家眷奴仆也都被关押了起来。依照他的罪名,一个满门抄斩是跑不了的了。皇宫里的高贤妃在得知儿子骁亲王事败,已经和世子萧琤一起;弟弟高天硕全家已被羁押,不日就要被满门抄斩;太子已经派出了人马去往陇西捉拿高经和高纬的消息后,没过两天,便在她所居住的顺昌宫里自缢了。随后,顺昌宫里高贤妃的心腹太监、嬷嬷、宫女全部被秘密处决;那些负责洒扫的粗使宫人也都被贬到了浣衣局一类的地方。远离京城的陇西高家家主高经和高纬在京城官兵到来之前的头天夜里便得到了消息。二人知道大势已去,便收拾了些细软,把高经一个怀了孕的小妾托付给一个可靠的老仆人,连夜逃了出去。此时的高经和高纬看着富丽堂皇的高家大宅,看着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砖雕、壁画;听着妻女奴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才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黄粱一梦”,什么叫做“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两人深知自己是扛不住刑部大牢里的那一百多套刑具拷问的,与其受罪还不如来个痛快。他们先是烧毁了所有重要的帐薄、书信,然后便一起服毒自尽了。显赫一时的庞然大物:骁亲王府、高尚书府和陇西高家,就这样轰然倒地了。留下的只有一片片的血迹和一具具的尸骨。嘉和帝的身体本来就是在强撑着,当他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儿子骁亲王萧世雄那些密谋篡位的凭证;听到他事败、世子萧琤已死、高贤妃上吊自缢的消息后,真是又气又急又难过,病势一下子就加重了。虽然太医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可惜依然回天无力。嘉和帝在昏迷了几天几夜之后,终于带着诸多的遗憾,撒手而去了。皇帝驾崩,视为国殇,嘉和帝的葬礼举办得盛大而隆重,所耗用的钱财不计其数。出殡那日,皇帝的卤薄仪仗,举着各种幡旗和纸扎或是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的走在净水泼洒过的街道上。仪仗之后是杠夫们抬着的巨大灵柩。沿途的百姓一律要跪迎先帝的灵柩。灵柩之后便是全副武装、刀枪闪亮的御林军。御林军之后是以太子萧世擎为首的皇室所有成员和在京的所有官员,皆披麻戴孝,痛哭不止。在送葬的队伍中,还有大批的和尚、道士,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整个送葬队伍绵延数里。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给嘉和帝办完了奢华的葬礼、将皇帝的灵柩安放进皇陵之后,太子萧世擎便在众多大臣的一再催促和劝谏下,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在大典上,新帝隆正帝萧世擎颁布了登基诏书和颁恩诏书,宣布了一个新的朝代-隆正元年的开始,同时册封原来的太子妃为皇后。由于此前太子萧世擎曾多次监国。这次,自从嘉和帝病倒后也一直是由他在主持朝政,已然实权在握。嘉和、隆正两朝的权利过度非常自然。隆正帝自登基的那一日起,便牢牢地把持住了大禹的军政大权。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此话果然不假。新帝隆正皇帝登基后,先是大赦天下,再是大赏拥立自己的有功之臣。隆正皇帝下诏尊宁德妃为皇太妃,位列太妃之首,在很多方面甚至给予了皇太后的待遇。册封诚亲王萧玥为皇太子;睿郡王晋封为睿亲王。定国公加封为一品太子太保;宁世子授予大将军职。那些拥立、跟随太子的官员,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也都一一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大禹的朝堂之上出现了一批新的权贵。于此同时,对于骁亲王一派势力的清剿也一直在进行着。骁亲王谋逆篡位一案牵连甚广。在受到牵连的官员中,职位最高的就是骁亲王正妃的父亲-太傅潘毅。隆正帝看在他没有直接参与篡位,而且年事已高,还是两朝老臣的份儿上,总算是网开一面,将其罢官,送回乡里,非诏不得入京。家中男性子嗣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官高位显的堂堂一品大员,两朝元老就这么惨淡收场了。接下来便是大大小小的一连串官员,这里有直接参与篡位谋逆的、有支持过骁亲王的、有与高尚书来往密切或是由他们提拔起来的。总之,所有与骁亲王一案有关的人员被一一筛查了一遍。,,;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