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的这个新年似乎命中注定就是不平静的。宁世子在年前终于回到了樊城,虽然一身风尘、胡子拉茬,完全没有了“桃花郎”那风流倜傥的样子,但他的精神却好的很,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睿王府的书房里,睿郡王、宁世子和十方先生正研究着宁世子带回来的重要情报。“子熹,你看这些地方”,宁世子用手指着书案上的地图,“这些地方都有他们的银库。从我们打探到的情况来看,应该有几千万两白银。”“这么多”“王爷,您再看这个。”十方先生拿着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数字和奇奇怪怪符号的单子,“这应该是他们记录的熔炼白银的数量、来源和去处。可惜的是,我们还没能完全把这里面的内容搞明白。”“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睿王看着书案上的情报,若有所思。“还有,平籴仓一案我们还有没查清的地方。”宁世子说道。“哦”“他们很有可能在粮仓的账目上做了手脚,并且使用了大、小斗。把一部分平籴仓的米藏在了我们尚不知道的地方。”“这样多的银子、粮食、还有上次孙侍郎叛国资敌一案中丢失的那十万支羽箭-”睿王越说眉头就皱的越紧。“子熹,高家把持粮食多年,到底从中赚了多少银两,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说的清了。匡家这一完蛋,等于砍掉了高家的一只膀臂,剜了骁亲王的一块肉。小丫头现在又触动了他们的布匹生意,那些人当然坐不住了,所以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使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哼,这些人也真是让人不齿元良、先生,我会把这些事情禀报给父亲和大哥的。现在,父亲和大哥那边也正借着修筑道路的机会,往户部和工部安排人手。户部也不象以前那样由高尚书把持着,铁板一块了。”“这样的话,无论是从户部还是从生意上,他们来钱都不能再象从前那般容易了。”“的确如此。元良、先生,你们盯紧了那些银库,尽快查出那些藏匿粮食的地方。记住,在咱们还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好”。“是”。京城的皇宫里,年前,戴贵嫔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姐姐的亲笔信;一封是史嬷嬷请代笔先生写的。姐姐的信还是老样子,告诉戴贵嫔,她在河曲梅家一切都好、婆母通情达理、相公不纳妾、女儿乖顺懂事。然后就象是小时候那样,一大篇絮絮叨叨的嘱咐,不要受凉受寒、按时吃饭、注意保养、若有事也要忍让三分。戴贵嫔看罢书信,不禁叹了口气:哎,姐姐呀,还当她是个小孩子呢。“忍让三分”,哼,殊不知,在这后宫里生活,有时候就是你想忍,都没有人让你忍。她的目光扫到了另外一封信上,史嬷嬷怎么又来信了在梅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史嬷嬷也偷偷的给戴贵嫔来过一封信。信里说了些梅家的事情,说梅家到底是商户人家,在规矩上不大讲究。说梅云轩对大小姐虽然敬重,但是却不常来屋里。那时候的戴贵嫔才进宫不久,还只是个美人,看了也只能是一声长叹。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是后宅里的事情,别说她一个美人,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能把手伸的那么长,管到人家的床榻上。现如今,史嬷嬷又来信了,戴贵嫔打开细细的看着。这次,史嬷嬷在信上依然是数落了一番梅家,但重点却转到了一个叫凤依依的女子身上,说那女子伤风败俗、不守妇道、勾引梅云轩,是个狐媚子。戴贵嫔看罢书信,便找来了心腹嬷嬷,让她去打听打听凤依依的事情。这一打听才知道,敢情这还是一位大红人。先是因为抚恤义村的军属,在刚刚及笄的时候就被皇上敕封为正七品宜人;后又因为赈灾有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被诰封为从四品端人。她及笄礼的时候,德妃娘娘不但派了云夫人去作主宾,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被诰封为端人后,德妃娘娘又把自己的心腹窦嬷嬷派出宫,当了她的教养嬷嬷。德妃虽然身在妃位,但却统领六宫、代掌皇后之权,这样的待遇,无论对谁家的女子来说都是一份殊荣。哼,德妃的年纪也大了,又没个儿女榜身。就算是德妃愿意罩着那个凤家丫头,也不能让她欺负了姐姐去。戴贵嫔放下史嬷嬷的书信,愤愤地想着。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竟在大禹各地上演了,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流星暴”。在没有工业污染,没有地面灯光干扰的古代,天空晴朗,大气通透,是观看流星雨的最佳环境。凤依依披着厚厚的罩袍,兴致勃勃地跑出凤宅,在冷清空旷的街道上举目欣赏着那场美丽的流星雨。那些在夜幕苍穹下一划而逝、散发着微微橘黄、蓝绿光芒的流星,还有那难得一见的火流星,都令她感慨不已。人的生命又何尝不象是一颗一划而逝的流星呢凤依依已经重生过一回了,这种体会更加深刻。她抬眼望着夜空中的流星,心中不由得冒出了流星雨的歌词“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可惜的是,此时夜已经深了,没有办法去找萧璟,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流星雨了。对于凤依依而已,流星雨一点儿也不神秘。不过是宇宙中的碎片,以极高的速度进入地球的大气层后,与大气摩擦而发光、发热、坠落而已。就是一次难得的天文现象罢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仰望夜空,感慨人生,在心里为不能和萧璟一起观看这场流星雨而感到遗憾的时候,却有不少人在惶恐和不安着。流星雨发生的第二天,大禹钦天监的监理就慌慌张张的向嘉和帝禀报,昨晚他在观星台上占卜了一挂,卦象表明这场流星雨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有煞星凌日,主灾,是大凶的征兆。昨晚,嘉和帝也看到了这场流星雨。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些年纪,又在半夜里从热乎乎的被窝里被叫醒,站到寒风里。没过两天,嘉和帝竟然病倒了,一直发着烧,根本上不了朝。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不得不由太子出面来监国。民间也因为这场流星雨而起了种种传闻,都是与灾祸有关的。一时间,大禹竟是人心惶惶。这个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到来了。虽然有着种种传闻,但百姓还好,该怎么过年还怎么过年,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可宫中就不同了,起了大灾的征兆、皇帝的龙体又欠安,谁也没有过年的心思了。这个年,宫里异常冷清。嘉和帝这一病,众嫔妃们自然要为皇帝侍疾。德妃、贤妃、淑妃几人到底上了些年纪,在皇帝跟前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几天之后,都有些扛不住了。皇帝善解人意,再说本来就在病中,也愿意多看些青春洋溢、充满活力的脸蛋儿。于是便下旨让众位妃子们都回去歇着了,只要每日问安便好。只留下了二十出头的戴贵嫔在身边日夜伺候着。戴贵嫔正当得宠又年轻力盛,自然是尽心尽力,端茶喂药都是亲自动手;晚上经常蜷在皇帝床边的小榻子上,嘉和帝稍微有个咳喘,或是有声招呼,戴贵嫔就能马上醒来,伺候皇帝所需。几天折腾下来,小脸儿也是瘦了一圈儿。这天,嘉和帝的精神头儿好了些,把戴贵嫔叫到了床边,拉着她坐在床沿儿上。“婉英,这几日辛苦你了。”皇帝对自己的妃子们,通常是称呼封号的,比如“德妃”,“贵嫔”等。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以一声“爱妃”相称。若是直呼一个妃子的闺名,那便是心情极佳了。听到皇帝如此称呼,戴婉英心中一喜,也没有按照宫中的规矩,自称“臣妾”什么的,而是使用了民间小夫妻之间的自称,“皇上,婉英能伺候皇上,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哪里有什么辛苦。”听戴贵嫔这么说,嘉和帝很是受用。本来嘛,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你若是嫌辛苦,不愿意伺候,后面还有一大票人马哭着喊着排队呢。让你伺候,给你这个机会,那就是恩典。嘉和帝伸手捏着戴贵嫔的小巴,象逗弄小女孩那样逗弄着她,“看看,还说不辛苦,这小脸儿都瘦成锥子了。”戴贵嫔借势俯下身子,搂住了嘉和帝的脖子,轻轻晃了两晃,嬉笑中带着女人的妩媚和小姑娘的撒娇,“婉英就是变成了锥子,皇上也爱看,是不是”按理说,象戴贵嫔这样的举动对皇帝是不敬的。但嘉和帝却很喜欢这个比自己的长孙还要小上一些的女子,偶尔对自己有这样的“不敬”之举。实际上,这些恰到好处的小小娇憨、不敬也成了嘉和帝宠爱戴贵嫔的原因之一。“看你的小手有多凉,来来来,坐到朕的身边来,陪着朕说说话儿。”戴贵嫔笑着脱掉了鞋子,爬上了嘉和帝硕大的龙床,两个人裹在一张大被子里,说着闲话。此时的两人,倒是真有点儿象是一对普通的民间夫妻,而不再是皇帝和妃子了。聊着聊着,嘉和帝伸手给戴贵嫔掖了掖被角,随口说道:“这次,还多亏了这鸭绒被子。往年,朕受了风寒,一出就是一身汗。盖上被子吧,捂得慌;不盖吧,又容易凉着,真是难受。眼下,有了这鸭绒被子,透气好,倒是舒服多了。”“这被子,皇上还赏赐了臣妾一条呢。每晚盖着,想着皇上对臣妾的恩宠。哎,若是能让皇上龙体安康,臣妾就是折了寿命去换,也是愿意的。”“瞧瞧,这小嘴儿甜的。”戴贵嫔撅起了红红的樱桃口,扭动着身子,佯嗔的说道:“皇上,人家说的都是真心话嘛。”嘉和帝把戴贵嫔搂在怀里,哄着她,“哦,好了,好了嘛。朕是在和你玩笑,朕知道你的心意。以后再不许说什么折寿不折寿的,你要好好的,多伺候伺候朕呢。”戴贵嫔听罢,立刻破涕为笑,轻轻地伏在了嘉和帝的胸前,“哎,可惜,臣妾就是个笨的,什么好东西也想不出来。若是臣妾也有这等本事,早就做出这鸭绒被子,皇上也能少受些罪了。”“那个凤家小丫头,哪里是人人都能比的。也不知道,她脑子里的那些花花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嘉和帝说着,瞥了一眼放在床边几案上的一副放大镜,现在,他几乎是离不开这东西了。戴贵嫔听了嘉和帝的话,便也随口应和道:“嗯,那位凤小姐很是不一般。臣妾还听说,她的煞气极重,连阎王殿都敢走上一遭;从万丈悬崖上摔下去都毫发无损呢。”一个“煞”字灌入嘉和帝的耳朵,令他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第二天晌午,嘉和帝昏昏沉沉的睡去后,戴贵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承恩宫。伺候的嬷嬷、宫女,呼啦啦跑上来一大堆。更衣的更衣、倒茶的倒茶、拿糕点的拿糕点、揉肩捶背的揉肩捶背忙的不亦乐乎。戴贵嫔软塌塌的斜倚在美人榻上,享受着宫女们的按揉,品着香茶。她转头看着自己带入宫中的心腹嬷嬷:“嬷嬷,给姐姐的东西走了几天了”嬷嬷掐指算了算,“回娘娘,您赏给梅夫人的东西应该这两天就到了。”“哦”。戴贵嫔应了一声,疲乏的闭上了眼睛。凤依依和凤宅的这个年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除夕之夜又是一个温馨的守岁之夜。凤依依应付完一些必不可少的应酬,便把自己关在了凤宅小院里,睡懒觉、吃好吃的、看着三个弟弟打闹。三个弟弟性格各异。最大的是弥生,沉稳多思、强记博闻。老二是凤麟,阳光率直、武功高强。最小的泰山,已经越来越有“人”的样子了,不但学会了走路、说话、使用筷子,还越来越爱与人交流了。不过,到底是吃着狼奶长大的孩子,他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儿和凶劲儿是一般人学也学不来的。三个弟弟虽然性格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姐姐凤依依的无限热爱与崇拜。在三个孩子眼里,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最博学、最慈爱,也是最严厉的存在。平日里,姐姐忙,有时候还要离开樊城好长一段时间。现在过节了,姐姐能天天在家陪着他们玩、讲故事给他们听、给他们做好吃的,三个孩子都觉得幸福极了。“姐姐,唔唔。麟儿还要一个”,凤麟的嘴巴里塞的满满的,含混不清地嚷着。泰山用小手指着自己,“我,我。”他说话一向简洁,直截了当。“姐姐,这个鸡蛋卷儿真好吃。”还是弥生的吃相最为文雅。这天,凤依依心血来潮,带着三个弟弟,给他们做起了鸡蛋卷儿。这个东西,在现代的时候,都是妈妈做给凤依依和哥哥吃的。凤依依把羊奶最上面一层厚厚的脂肪刮了出来,放上鸡蛋和糖,搅拌均匀。接着,倒入一些面粉,搅拌成浓稠的面糊糊。然后再往面糊糊上撒上一些黑芝麻。好了,下面就要进入关键的烤制步骤了。古代没有平底锅,她便找来了一块厚厚的生铁板,放在火上烤热。然后,舀出一些面糊糊,摊平、涂均;等面糊糊的边缘稍微卷起来,再给鸡蛋饼翻个身。等鸡蛋饼差不多呈现出金黄色的时候,用铲子取出来,用筷子卷成筒状,一个色香味俱佳的鸡蛋卷儿就做成了。凤依依在这边辛苦劳作着,那边三个孩子挤在一起、眼巴巴的等候着。“烫、烫,凉凉再吃。”每做好一个鸡蛋卷儿,凤依依都要这么说上一回。可是,然并卵。三个孩子哪里等得了,用小手抓着,一个蛋卷儿分三份,烫的抖着手,吸溜着嘴,还没等凤依依的话语落地,就全吃完了。凤依依真想把三个熊孩子揪过来问一句:你们三个这是刚从难民营出来的嘛,饿了多久了不过,她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看着妈妈蛋卷儿的样子。好象也是这样,守在锅边儿上,看妈妈做出来一个,不等放凉,就抓过来吃了。那吃相也和眼下的这三个孩子一模一样。凤依依的心中不由得涌出了一丝淡淡的温馨与伤感。这时,小莲干完了手里的活计,也被这诱人的香味吸引了过来。弥生和凤麟看见小莲姐姐来,都举着手里鸡蛋卷儿,猴子献宝似的对小莲嚷着:“小莲姐姐,姐姐做的鸡蛋卷儿,可好吃啦,你尝尝。”只有泰山,把自己的那份紧紧地捂在手里,谁也不给。没办法,小泰山对于食物的热爱和守护已经达到了一般人不能企及的境界。真可谓是“头可断、血可流、食物万万不能丢”。如果他手里有一锭银子,你问他要,三两句好话,便能到手了;可若是他手里有一块排骨,你问他要,就是说出大天来也不行。再说急了,泰山便会把那排骨,连骨头带肉一起塞进嘴里去,这叫“入肚为安”。在凤宅、整个大禹、全天下,能让泰山心甘情愿贡献出手里食物的人,就只有凤依依一个。小莲尝了一口鸡蛋卷儿,胖胖的小脸蛋儿立刻笑开了花,“小姐,这鸡蛋卷儿真好吃,小姐也教给奴婢做吧。”对于小莲的这个提议,三个孩子都是举双手加双脚赞成的。毕竟姐姐太忙了,没时间总做给他们吃;可是,小莲姐姐就不同了,天天在家,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于是,凤依依一边教着小莲,一边做着鸡蛋卷,几个人一边吃着。后来,窦嬷嬷、李嬷嬷以及过来看望凤依依的凤鸾也加入了进来,大家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鸡蛋卷儿,小院里一片唧唧嘎嘎的欢笑声。今年的这个年,睿王和宁世子在凤宅待的时间很短。凤依依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忙着睿王此前说过的“事关重大”的那件事情。她没有去打扰二人,只是给他们送去了不少精心配制的清热平肝的菊花枸杞茶和凤宅制作的一些独特吃食。过年休息的这几天,除了利用这难得的时光与家人团聚,凤依依还绘制出了水力大纺车的图纸。她打算等天气转暖之后,利用乾川靠近锦江的地理优势,在乾川的锦江边上,架起水力驱动的大纺车。这种大纺车具有几十个纺锭,一昼夜可纺纱一百多斤;而普通纺车每天最多只能纺纱三斤多。这样的大纺车适应大规模的专业化生产,甚至可以说具备了近代纺纱机械的雏形。过完年,凤依依便又开始了忙碌。忙着她的大纺车、忙着她在樊城和河曲两处的诸多生意。这天,睿王正在书房里批阅文件,鹫忽然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向他禀报了一个令他肝胆俱裂的消息:外面有姜武求见,说是凤小姐在河曲的时候被朝廷的拱卫司给秘密押解入京了。,,;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