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想,远涯便是这样,才总有些人以为他是个恶棍,明明就是个侠骨柔肠的人。小郁,你脚伤还没好?郑远涯看他仍躺在床上,从他受伤到现在也过去好几天了。差不多好了。父亲不让他下地走,要他多养两天伤,陈郁还是挺听话,他也是怕父亲担心。郑远涯丢开小香兽,在房中转悠,道:这般说来,那你也没去看赵由晟啰。陈郁点了下头,他自然是想去看看阿剩的。他那伤没事吧?好歹也曾是一同爆捶歹徒的伙伴,郑远涯还挺关心的。爹前日才去看他,说阿剩已经能自己起身,还能下床走动。陈郁从父亲那儿知道由晟的近况,也由此他没有着急去探他。没落下残疾算他走运。郑远涯觉得他就是个幸运的家伙,中箭没死,掉海里没死,伤势那么严重,才几天都能下床活动了。郑远涯摩挲腰间的刀柄,道:他武艺不错,等他伤好,我想找他切磋切磋。不妥,会受伤。陈郁摇头。不会,我轻点砍他。郑远涯不介意放水,他话语刚落下,就挨着陈郁一瞪。哈哈哈郑远涯洪亮的笑声从房中传出,墨玉在院里和其他女婢交谈,听到笑声,笑着摇了摇头。小郎君和谁都相处得来,甭管是粗糙汉,还是美娇郎。送走郑远涯时,天边的晚霞如火,陈郁望向窗外,流露出对外面的向往之情。墨玉帮他的伤脚换药,安抚他:大夫说明儿起就不用在敷药,走也可以走,你在院中小心走就是。陈郁想,反正不许我到外面去,他很想阿剩,虽说知道阿剩在康复,可也要亲看见到才放心。隔日的夜晚,陈郁在房中与韩九郎下棋,陈繁难得出现在弟弟房中,他观棋不语,心里早将韩九郎鄙夷了无数遍。哎呀又输了,小郁是高手!韩九郎拱手笑语。是九郎让我。陈郁笑着将黑白棋子分开,放回漆盒。他瞧得出韩九郎是特意来帮他解闷,还故意输棋给他。韩九郎问:还要不要再来一局?陈繁撵他:夜深了,还不回家去。韩九郎站起身,拉伸胳膊,扭扭脖子,道:你偌大的宅院,还没留间房给我睡,大繁你这样说不过去吧。新婚燕尔,也不怕你家娘子把你给休弃。陈繁知这友人就是个浪荡子,闲散惯了。韩九郎叹气:世人皆道娶妻好,在我看来万般不自在,悔不当初呀。小郁,你听哥一句劝,可不能太早成亲。陈郁噗嗤笑着,看韩九郎被老哥给撵赶出去。此时夜色正浓,家中的奴仆在关家门,房中的陈郁听见院门关闭声响,他爬上床,盖上被子,正想把蜡烛熄灭入睡,突然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人在外头问:舍人这么晚来,可是有要事?陈郁从床上滚起,忙穿鞋,他奔出房门,正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的房间走来,院中悬挂的灯火打在那人脸上,陈郁激动地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阿剩!真是你!灯火阑珊中,抱住赵由晟的陈郁,未曾去想,他这般举止是否妥当,他还把身后的仆人吓着一跳呢。是我。赵由晟轻揽了下陈郁的肩,言语温和。自从赵由晟去宁县,已有将近两年,不曾走进陈郁住的院子,为何突然想来,因为想看看他。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嗯?听说你想砍我?导演:真香现场,有种你十年都不要到小郁的院子里去。第52章陈郁闻到赵由晟身上的药味,才想起他身上有伤, 自己一时激动怕是碰触到他伤口, 忙放开对方, 这才见他左臂用布吊在脖子上, 懊悔问:阿剩, 疼吗?不疼。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但赵由晟脸上笑意不改。见陈郁能走动,且脸颊的淤青消失,额上的伤口也没留疤,知他已康复。见赵由晟笑,陈郁越发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直接就扑抱上去, 好在阿剩不介意他唐突。阿剩,你怎么来了。还是这么晚, 而且还带着伤, 赵父怎么会同意他过来呢。赵由晟淡语:白日睡足觉,夜里无事,出来走走。他本在自家院中溜达,趁着老爹还未归家, 跟母亲说他去看看小郁, 陈家就隔街再过去一条巷,没多远,赵母就也同意了。短短一段路, 赵由晟骑马,身边跟随章义和吴杵。陈郁欢喜将赵由晟请进房中,墨玉拿来烛架,房中点燃两具烛架,灯火通明如昼,墨玉又备上一些小点心做夜宵,摆满一案,她笑着关门出去,留他们两人独处。时隔两年,赵由晟才再一次来到陈家,拜访小郁,这样的事太难得,墨玉不想打扰他们叙旧。墨玉听说赵舍人为救她家小郎君,甚至亲自和歹徒搏斗,英勇无比,因此还受伤呢!至于外头传闻的,小郎君在海里救起赵舍人的事,她并不相信。她照顾陈郁许多年,晓得他没什么力气,平日里连重物都没提过,哪能救得动比他强壮那么多,还死沉的赵由晟。赵由晟步入陈郁的寝室,当即察觉它变化许多,以往摆放的那些小孩儿的东西一样都不见,没有皮影,没有风筝,消失了许多熟悉的物品,又出现不少新的物品,最显眼的便是搁放在角落的琴案,琴案上还有一张琴。赵由晟的手指触摸琴徵,轻轻拨动两下琴弦,他记得上一世陈郁也很喜欢音乐,也爱弹琴,后来杨焕还投其所好,赠予他一张名琴。小郁是什么时候学琴?刚学不久,跟元容学的,还弹不好。养伤这几日,得闲就练习琴曲,其实已经弹得不错。下回能听你弹一曲吗?赵由晟记得上一世他听过陈郁的琴声,空灵美妙。此时夜深,不便扰人,只能以后再弹。嗯。陈郁点头,他一定要把曲子练熟,好弹给阿剩听。得到承诺,赵由晟的视线从琴上挪开,他打量陈郁的床,床更换过床帐,显然也换了一张床,这一张更宽大,厚重,是张双人床。明年陈郁十六岁,按民间的算法,视做成年,也该有陪伴他入睡的人,一般是贴身的丫鬟。陈郁坐在床上,把脚缩上去,见由晟似乎对他的新床挺感兴趣,他问:阿剩,我听闻朝廷新任命一位宗正,新宗正执法严厉,你刺伤赵几道,会受惩罚吗?他虽然终日在家,但父亲消息灵通,所以知道宗正司人员的变动,听闻新宗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严惩了一批作恶的宗子。我父亲自到宗正司将事情原由道明,宗正明事理,不会怪罪我。赵由晟摸摸柔软,暖和的床铺,坐在上头,房间里弥漫沉香的气味,淡淡的。当时如果不从赵几道那儿逼问出陈郁下落,按说一番搜寻,交涉,也能找到陈郁,但那恐怕得是几天之后。赵由晟就是被宗正司处罚,甚至被羁押,他也不后悔刺杀并劫持赵几道,陈郁仅是落歹徒手中一日,就已遍体鳞伤,又怎忍他再遭受歹徒几日的伤害。阿剩是为救我陈郁无法想象由晟执剑闯熙和楼,刺伤赵几道的情景。赵由晟借口找得光明正大:是因我们与奚王房支的纷争,才连累了你。膝盖并拢,陈郁把脸贴手臂上,侧着脸去看由晟,他静静看他,两人间靠得很近,赵由晟只需抬手,就能碰触到他的脸。细细端详陈郁,披散在肩的长发,光滑的脸庞,他的眉眼因柔和的烛光而更让人心动,他嘴角淡淡笑着,眸子闪闪发光。赵由晟触摸陈郁的头发,长长的发丝从指间流过,他用手指帮他梳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没再言语。赵由晟的手指拨过陈郁耳边的发,陈郁闭上眼睛,把脸埋手臂里,房中如此寂静,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消匿了。赵由晟贴近陈郁的背,以很轻的力道揽了下他,低语:谢谢你救我。他言语那般温柔,甚至有些惆怅,他贴靠而来的身子很温暖,暖意即使隔着衣服也能传递。陈郁转身,张开手臂,情不自禁地抱住赵由晟,他很欣慰,因为赵由晟还活着,也因为他们从那么绝望的境地里活了下来。对于陈郁的再一次拥抱,赵由晟没有先前那么惊讶,他用力揽住他,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他们便就这样抱着,陈郁的脸枕在他肩上,赵由晟只需低下头,便能亲上陈郁的唇,赵由晟没这么做,他松开抱住陈郁的双臂,缓缓将两人分开。当意识到他们适才做了什么,陈郁红脸,好在烛光映红他的脸,不易被人察觉。赵由晟站起身,整整衣领,异乎寻常的冷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道:夜深,你早些歇息,我也该回去了。陈郁不舍,将人送至房门口,赵由晟道:外头风冷,快回屋去。陈郁没有返回,他问:阿剩,你以后还来吗?他两年没有踏足这里,陈郁不清楚往后的事,他们以后会是怎样。赵由晟保证:还来,你快进屋。陈郁绽出笑脸容,他站在房门口,目送赵由晟离去,看他随着一盏灯消失在漆黑的花廊。陈郁欢喜回房间,爬上床,拉被将自己的头蒙住,他的脸发烫。这一夜,赵由晟如来时那般,离去也迅速,留下陈郁一夜睡不着觉。冬夜寒冷,室外空寂无人,马蹄声哒哒响,骑马的赵由晟很快返回家中。回到家,赵由晟发现父亲居然在等他,想必是已经知道他去陈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早点去睡,并让吴杵关院门时声音轻些。家中的母亲和弟弟早已睡去,赵由晟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一样事物:琴。泉城并无出名的制琴师,京城倒是有几位,也并非一定要上京城买,等他伤好,可以找当地卖琴的店家帮忙物色一张好琴。赵由晟养伤期间,宗正司里边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在宗正司充当官吏的奚王房支子弟,纷纷畏罪辞官,怕被追责,而新宗正着实铁腕整治数名为非作歹的宗子,包括赵几洲和赵几道。这对堂兄弟被送往位于福州的西外宗正司,异地羁押,着实得关段时日,经查明,两人不仅策划了绑架陈郁的事,还策划了放火烧司理院的事。肆意妄为,无法无天。随后,又听闻赵不敏已被移交至西外宗正司,正好一家人整整齐齐。赵由晟待家里,没有目睹赵几洲和赵几道被请出睦宗院的情景,赵庄蝶和他哥赵庄鲲不忘去围观,赵庄蝶回来跟赵由晟绘声绘色描述。几道看见我,突然拽我衣服,让我给你传话咧。赵庄蝶拉起自己的袖子,演示一番。赵由晟面无表情问:他跟你说什么?他说你早晚也得跟他一样,去西外宗吃牢饭。赵庄蝶皱皱眉毛,又加一句:还胡说了一通,说什么断袖啊,杀人啊。赵由晟正在伏案书写,他搁下毛笔,抬起头,表情还很不屑:蹲什么牢,他日我顶多被宗正司除名,把记我宗子身份的玉册毁去,废为庶人。赵庄蝶像似受到了惊吓,瞪圆眼睛,叫道:阿剩,你要干什么!赵端河站在书架前,浏览上头的书,表情相当淡然,他不只听明白赵几道的话,还听懂赵由晟的话。不干什么,随口说说。把毛笔沾沾墨汁,赵由晟继续书写,他在做文章,养病多日,太清闲也不好,免得老爹说他荒废学业。回去路上,赵庄蝶越想越困惑,问赵端河阿剩的话是什么意思,赵几道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赵端河拍拍他的头,道:庄蝶,你听没听说过一件事,由晟在京城有个堂叔,犯下人命案,拘押在京城的宗正寺里,至今也有十来年了。好像有这么件事。赵庄蝶点头,毕竟犯下杀人罪的宗子可不多。见赵端河没继续往下说,赵庄蝶天真无邪问:然后呢?阿剩为什么说他日后顶多被宗正司除名?赵端河喟然: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看来赵由晟和陈郁果真是不妙,果然有那种情感。宗子有断袖癖好,要是惹得人尽皆知,宗正司必然会惩治。我怎么就不知道的好,别说话说一半!赵庄蝶懊恼,追着赵端河问。他们穿过睦宗院的大门,快步从木棉树下走过,因下过冬雨,石像上结了薄薄一层冰,石砌的地面,亮得可照见人影,他们青春年少的身影,倒映在上面。赵由晟写好一篇文章,读阅一遍,觉得还凑合,他搁笔,离开寝室,走至窗前。冬日湿冷,院中寂静,院外也没见几个人影,不同这儿的寂静,海港今日热闹非常,正是海船齐齐扬帆出行,追逐季风南下的时候。宗正司已允许宗子自己雇佣干办参与海贸,家家户户踊跃参与,赵由晟家今年付了不少本钱。按新规定,每个房派雇佣一名干办,赵由晟所属的朴王房派人丁稀少,由赵父做主雇佣一位姓魏的老干办。魏干办做事稳重,扎扎实实,他用朴王房派的钱,到梅溪的陶坊购买瓷盘,碗壶。因今年时间仓促,官船的干办们着急装上不会赔本的日用瓷器,便就扬帆出海。若是赵由晟没受伤,他可以参与采购,宁县便有不少陶坊,何况他还有一位宁县友人,家中有条龙窑,生产各款海外畅销的瓷器。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走杨焕的路,让杨焕无路可走。杨焕:%&*¥俞恩泰:赵兄提到我了,开心!导演,我虽然是群众演员,但好歹混个脸熟,什么时候有我戏份?第53章水雾弥漫,笼罩赵由晟赤&裸的身体, 他从水中缓缓起身, 他的身形显得十分高大。他的身体已经看不出少年的青涩, 他有宽实的肩, 有力的臂膀, 腰身紧致毫无赘肉,双脚笔挺而修长。阿锦在蒙蒙雾气中进入浴室,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她将擦拭用的长巾和要更换的衣物放在衣架,就位于他身侧,她安安静静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