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枫第一次见识到萧承洲温和表象下的强势霸道, 他毫不怀疑, 若不是对方顾忌谢彦, 绝对会很不讲究地以势压人。他不由想到,自己在这面对萧承洲可能爆发出来的疾风骤雨, 自家儿子这个小混账, 昨晚睡前却还特意交待厨房, 要准备萧承洲今日的早饭, 他过来之前去厨房溜了一圈,看到谢彦给萧承洲准备的食物,比他这个当爹的还精细!儿大不由爹啊老父亲在心底悲伤地感叹了一番, 面对萧承洲, 面色却十分正常。谢枫也曾是千军万马中杀过来的人, 萧承洲气势逼人,他却是不怕的。他冷哼道:王爷富贵与权势围绕一身,倾慕者众, 太后与皇上还操心着您的婚事,莫非王爷打算把堂堂侯府小少爷当个什么逗趣的玩意儿养着?萧承洲放下茶盏, 指节在桌面叩了叩,抬眸正色道:我可以向侯爷您承诺, 我不会娶妻,不会辜负阿彦,会爱护他一世。谢枫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诺言这个东西,王爷此时说来或许是真心,但世事多变,人心也易变。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接着说,彦儿刚满十六,正是少年心性,这个年纪的人有多容易被新鲜的事物与人吸引,想必王爷也是清楚的。便是你向我承诺爱护彦儿一世,但你敢向自己保证,彦儿如今能喜欢你一时,往后又能喜欢你一世吗?谢枫的话却叫萧承洲眼中闪过一丝并不明显的愕然,看在谢枫眼中,便是萧承洲被他的话问住了,谢枫心中不由大定,以年纪为切入点果然容易些啊。然而事情真相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萧承洲只是在想,他刚才说的只是自己心悦谢彦的事,谢枫缘何会说谢彦喜欢他呢?自击鞠大赛后,萧承洲已经能肯定谢彦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可这点喜欢,绝不足以叫谢彦现在就说出口,萧承洲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叫谢彦坦诚面对他自己的感情。今日骤然被谢枫挑明,他也只以为是他喜欢谢彦的事叫谢枫发现了,却绝对没想到会从这里谢枫听到他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谢彦也喜欢他的话。可怜谢枫只从痣上面推测,就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却压根没想到两人还未彻底互通情意,明明是来棒打鸳鸯的,反倒灌了萧承洲一口蜜糖,心里甜丝丝的,着实美得很。谢枫就见萧承洲眼底的那点严阵以待顷刻间和风细雨起来,颇有点让人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谢枫轻咳一声,再次严肃道:王爷,下官知道您运筹帷幄,算无遗漏。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在您的预料与算计之内的。谢枫故意话里有话,彦儿对你,或许只是出于一时的好奇之心,更甚至,别有目的呢?萧承洲就笑了,为了分开他和阿彦,谢枫不惜往自家身上泼黑水,他这是想让自己以为谢彦是奉了谁的命令才故意接近甚至装出喜欢他的样子吗?萧承洲一笑,谢枫莫名发怵,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竟叫他笑得这样开心快乐,不该是阴恻恻地冷笑吗?目的?萧承洲反问谢枫,侯爷是指我与阿彦身上的蛊吗?谢枫眸色顿变,面上只作不知,王爷在说什么?什么蛊?萧承洲没错漏谢枫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说明他昨日对谢彦身上蛊虫的猜测还是准确的。谢枫是他需要讨好的未来岳父,萧承洲无意恐吓谢枫,他道:侯爷不用慌张,我虽不知这蛊虫对我和阿彦最终会有什么影响,但我也明白这蛊似乎对阿彦威胁更大。我心悦阿彦,不会利用这蛊虫去逼迫阿彦、逼迫你们谢家去做什么事。见萧承洲对蛊虫这般清楚,谢枫也不再装不知,他说:王爷既已清楚,便也应当明白,彦儿接近你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他对你的喜欢,也只是一种面临威胁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萧承洲就敛目道:不管是一时喜欢,还是不得已的妥协,只要阿彦在本王身边,就够了。虽然萧承洲一再告诉自己,所得大于付出就够了,可心底到底还是有一丝不甘心。他希望谢彦是带着喜欢他的一颗心靠近他,而不是揣着目的,这样难免叫他觉得两人的重新相识,带着一点遗憾,不够完美。不过世间本就少有完美之事,因谢枫的话郁郁一瞬后,萧承洲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他看看客厅外,起身道:我来此已有一会儿,阿彦应是起了,本王昨日还答应他今天与他一起吃早饭。侯爷,失陪了。可谢枫手里是揣着棒子来的,打定主意要分开萧承洲与谢彦,怎还会容他们见面。萧承洲刚出客厅,面前就堵了几人,看体型身姿,都是个中好手。萧承洲转身看着踱步出来的谢枫,笑道:侯爷当年激流勇退,闲散侯爷一做就是二十几载,险些叫人忘了侯爷当年的英勇果敢,手底下也曾是能人辈出呢。谢枫面不改色道,王爷说笑了,不过几个寻常家丁。王爷还是请回吧,你若铁了心要见,少不得一番干戈,叫阿彦知道了,你说他是心疼你,还是心疼我?萧承洲沉默了,这个他心底还真没一点保证,但他知道,若今天和未来岳父起了冲突,要与阿彦在一起,就难上加难了。于是萧承洲只能暂退一步,先离开,过后再叫人送一封信给谢彦,另找借口掩饰他今天的失约。这封信,自然是先落到谢枫手里。谢枫一早就在府里等着萧承洲,将他来过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不会叫谢彦知道,他拿着信到谢彦的院子里,就见谢彦撑着下巴坐在饭厅里,痴痴地看着大门这边,望眼欲穿。谢彦看到谢枫,起身蹬蹬跑过来,往他身后望了一眼,没见到萧承洲的身影,立即失落不已,我还以为洲哥来了呢。他回到原位坐下,饭都凉了,洲哥怎么还没到,是不是马车坏了?谢枫被这样的谢彦气得不轻,却不好发作,把信扔给谢彦,人家是王爷,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吃饭,随口一句你还当真了。谢彦认出信封上是萧承洲的字迹,他宝贝地捧着信,一边拆一边反驳谢枫:洲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把信来回看了两遍,知道萧承洲不能过来吃早饭后,肩膀都垮掉了,不过还记得跟谢枫强调,洲哥说了,他是临时有事走不开,才不是不想来。这就护上了?谢枫看着谢彦宝贝似的把那信纸放好,只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戳心,他听着谢彦那为了等萧承洲吃饭而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摔进坑里就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吃早饭!谢彦缩了缩脖子,茫然地看他爹一眼,不明白他爹怎么忽然这么生气,不过他知道顺毛捋,忙捧起饭碗,讨好地冲谢枫笑:爹你真关心我,儿子这就吃,吃得饱饱的。爹您吃了吗?还要不要再吃点?看着软得跟面团儿似的儿子,谢枫一腔怒气就发不出来了,他没好气道:你自己吃吧,吃完在家待着养身体,哪都不准去。嗯嗯。谢彦确实饿了,捧着碗吭哧吭哧扒饭,抽空回应了两声,听着跟小猪崽叫一样。谢枫看着没心没肺的儿子,转身离开,背影很是沧桑。谢彦在家又养了三天,怎么蹦跳头都不晕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去诚王府找萧承洲了。谢枫这几天很少在家,谢彦被巫翎拦住。巫翎道:这几日朝堂不安稳,你就在家待着,暂时哪都不要去。巫翎的主要目的虽是防着谢彦出去找萧承洲,但这话也是实话。鄞州贪腐案结果出来了,昭元帝雷霆震怒,下令抓了一大批官员,抄家的、斩头的、流放的,京都城里人人自危。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是惠王手下的人,少数几个重犯则是豫王手下的。惠王与豫王互相指责,都说对方算计陷害自己,两人当着昭元帝的面争执,气得昭元帝砸了砚台,然后口中喷出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鄞州案弄得朝堂震荡,然而对两王的惩罚结果还没出来,边关又传来消息,冬日粮草紧张,谈和了多年的邻国忽然再起兵戈,入侵大齐边关城池,大肆劫掠粮草,一路举兵连占三座城池,坑杀许多百姓,真可谓是雪上加霜。朝堂上吵成一团,为出战还是谈和争论不休,昭元帝撑着病体上朝,听着朝臣们的争论只觉得脑子都跟着嗡嗡叫,好不容易决定迎战了,又争论由谁带兵。最后,昭元帝任命萧承洲为此次主将,任命周耀为主帅,领兵出战。作者有话要说:萧承洲:你爹和我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谢彦:我不会游泳!你问的什么蠢问题!萧承洲:这样啊,那我教你吧。来,先脱衣第57章在朝堂为带兵人选争论期间,谢彦每次想出门都被巫翎拦下, 一次两次不觉得, 次数多了,神经再大条的谢彦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他娘变相关在家里了。领悟到这点后, 谢彦特意起了个大早, 偷偷溜到角门想跑出去, 结果也被门房拦下来,死活不让他走。等谢彦看到听到信儿匆匆赶来的巫翎后, 他终于忍不住质问道:娘, 您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巫翎好声气地哄着他说:娘不是说了, 最近外面乱糟糟的, 容易出事,你在家再待几天,等过了这一阵, 随你出去怎么玩。我不。谢彦不乐意道, 他还是觉得巫翎是有事瞒着他才不让他出去, 娘,外面乱可又与我无关,我犯不着这般小心翼翼吧!贪腐案出来, 我也不知道洲哥有没有事,我都多少天没见到他了你说犯不着就犯不着?巫翎厉声打断谢彦, 总之,我说你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 给我在家老实待着!巫翎怜惜谢彦是幼子,小时候又遭过磨难,所以一向对他疼爱有加,像这般对他厉声呵斥的样子,还是谢彦记忆里的头一遭。他被巫翎的怒气弄得愣了一愣,不明白他就是想出去一下,怎么就跟犯了天大的错一样,不由也感到很委屈。娘你不讲理!谢彦憋屈地扔下一句,怒气冲冲地跑回了院子。巫翎看着谢彦消失的背影,揉了揉额头。这时门房过来说,夫人,诚王又来了巫翎感觉头更疼了,她挥了挥手,还是像之前那样回了吧。是。门房转身下去了,不一会儿角门处就传来门房恭敬小心的声音,少爷身体抱恙,需要静养,近日不便见客,王爷,您请回吧。本王即将领兵赶赴边关,只想与阿彦道个别。王爷,这是侯爷和夫人吩咐的,奴不敢擅自做主巫翎回头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离开了,身后的声音也渐行渐远。*闷头冲回院子的谢彦,咕噜咕噜灌了两口冷茶,不止没浇灭心中怒火,反倒泼油一般,怒火越浇越旺。他搁下茶杯,自语般愤愤地问南星:好好地,我娘为什么不准我出去呢?南星眼神躲闪,主仆一样,都是不会撒谎掩饰的人,这个,奴也不知。谢彦在那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没注意到南星的表情,他脸冲着床铺,从思绪中回神后,忽然就觉得床铺怪怪的,瞧着总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他走过去后,才发现萧承洲的那幅画不见了。我画呢?谢彦转身看南星。南星这下是真不知道了,懵懵摇头:先前出门时还挂着呢。谢彦本就一肚子气,这会儿因为画突然不见了,整个人都快爆了,他窜出屋子,怒声问在做洒扫的下仆们:今天谁负责整理卧房,我床头的画谁动了!下仆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一阵,纷纷摇头。负责收拾卧房的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跑来,表示卧房虽然是她们整理的,可那画她们谁都没动过。没动过,难不成它长腿自己跑啦?问不出画像去哪,对着一张张无辜惶恐的脸,谢彦再多的气都没法撒出来。他回到房里,各处都翻找了一下,没看到画的踪迹,气得在房里来回走,双眉紧蹙,一副沉思的模样。这样走了许久后,谢彦忽然抬头看着南星,画像肯定是被我娘收走了。南星被他盯得一抖。谢彦抬抬下巴,一步步走进南星,南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彦刚才想了很久,他不被允许出门,是自己摔下马后,也就是从猎场回来后。他刚才想起,从猎场回来途中,他爹在他这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又想起,他爹说过他已经知道他和萧承洲的事。他当时还以为自己掩饰过去了,看来还是没有瞒过去。爹娘不让他出门,其实是不想他去见萧承洲吧。花了点时间捋顺这点,谢彦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向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南星,南星,你告诉我,洲哥怎么了?南星苦着脸,一脸为难,少爷,您别问了,夫人不许奴说的。谢彦摊摊手手,你有什么好怕的,这府里有我娘盯着,你认为我知道了又做得了什么?南星还是闭着嘴摇头。软的不行,谢彦只好来硬的,他叹气道:南星,你不说,现在就去夫人那里领别的差事,往后别跟着我了。南星一下慌了,少爷,奴进府就跟着您,都伺候您十几年了!您别赶奴走!谢彦就道:那你说还是不说?南星犹豫一阵,才慢吞吞道:边关城池被占,诚王爷这次被任命为主将,明日便要领兵启程,赶赴边关。什么?谢彦吃惊道,洲哥带兵?为何是洲哥?谢彦被关在家里这几天,每日会叫南星给他说说外面发生的事。南星得了巫翎吩咐,其他事情他是照旧说,唯有与萧承洲有关的都敷衍过去。且萧承洲被任命的旨意昨日才下来,谢彦不知乃是正常。南星低头道:这旨意是皇上下的,诚王并未拒绝。他敢拒绝吗!临危受命,在这种情形下,萧承洲但凡露出一点不愿带兵前往的意远,一个贪生怕死的帽子便要扣一辈子。谢彦眼眶都红了,他死死握住拳,皇上,为何如此偏心!膝下四个儿子,却只盯着一个儿子往危险的地方扔。萧承洲是昭元帝手中的一把刀,哪里危险就指向哪里。脑中想起这句听过不止一次的言论,以前谢彦身为朋友,只是为萧承洲感到不平,如今却叫他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