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温扶留扶起秦璇,转身朝山里走去,独留姜枯一人,姜枯注视着温扶留离去的背影,眼神黯淡。不必再见,不必再见?怎么可能,有我活着一日,你永远别想离开我。☆、桃花林泥黎堂堂主姜枯藏身踪迹泄露,苍梧及其修真界中仙门百家所谓正派人士,都在全力缉拿姜枯,情势所迫,不得已搬离了仙林。姜枯给温扶留服下了散神丹,可暂封灵力,收走了温扶留身上所有的烟火弹和传信符,失去反抗之力,他们来到了地境偏远,远离中原,地处南境的契河,这里是逸族人生活的地域。虽不甚繁华,但城内建筑错落有致,人情风俗别具南境特色。姜枯与温扶留初到,身着中原服饰,街道两旁的人皆好奇驻足观望,但逸族人并没有其他族一样对待异乡人驱逐出境,甚至赶尽杀绝,相反的,待人接物都非常友好和善,热心肠。温扶留发现这边的人长相不和中原人一般,倒是和姜枯很相似,别具特色,她想这里也许是姜枯的家乡吧。姜枯受逸族的一位热心善良的姑娘帮助,在当地寻了一处住所,安顿下来。今天多谢姑娘了,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来日定当还报今日之恩。那位姑娘听不太懂中原话,好一会才猜出来姜枯说的什么,用别扭也不流利的中原话说出一个名字:阿木约布。小姜啊,这是我们契河这个季节新鲜时令的水果,我给你送了一些,你尝尝。阿木约布用着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对姜枯说道,姜枯接过水果,道了谢,闲聊了几句,逗的她直笑,过了好一会才离开。姜枯转身回到屋里,把水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看着定座在圆木凳上的温扶留,她发现温扶留几次三番想要逃跑,所以从乾坤袖里拿出来一根玄铁锁链,用来锁住温扶留,这锁链乃千年寒铁所制,就是灵力强盛,修为造诣高深之人若无钥匙,也无法打开,锁链一边锁在床腿上,另一边套住了温扶留的左手腕,锁链够长,可以让温扶留在屋里随意行走,却走不到房门。要在平时,以温扶留的本事,区区寒铁链怎能锁住她,但她现在灵力封印,与普通人无异。姜枯解开了温扶留身上的定身术,附在耳边轻语道: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你在这里安心待着,逃不出去的。轻笑一声,慢慢起身朝外走去。温扶留不知道姜枯要去哪,她也不想知道,被迫吃了散神丹,身上灵力封印,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她看着面前这人离去的背影,眼睛里不带一丝感情,神情淡漠,无悲无喜。曾几何时,她也曾视这人为命上人,心心念念,忘却自我,喜怒哀乐皆因她如今想来,不禁只觉可笑,自己竟是傻到将仇人错人为情人。姜枯确实没有骗过她什么,只是她恨自己仙林野境待久了,竟是不知姜云凭就是自己灭族仇人的表字。温扶留看着手腕上的锁链和感受不到丝毫灵力的丹田,无奈只能在这三分之地,临窗而座,听风吹竹林的婆娑之声,雨打竹叶的嘀嗒声,出神。这几天的东奔西走也让她混乱的深思逐渐清明,苍冥之战即将打响,这围剿泥黎堂就是一个开端。姜枯走出院落,她在寻找一个地方,她梦中时常出现的地方,那个地方种满了桃花,正值春分,应是桃花满天纷飞的时节,她在昨天询问了一下阿木约布,南境有没有一片偌大的桃花林,林口还有一处石碑,碑上刻着四个逸族文字,用中原话翻译过来就是桃源仙林,这也是天地之大,她会选择来南境逸族的原因,她早就知道自己的长相与中原人差异极大,几年前,她命人搜寻了天下之中各族之人具有特色的画像,北境契族,西域古楼,东域蓬莱,南境逸族,一张逸族姑娘的画像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注视着那画像中美丽的姑娘,五官精致,身着特色逸族服饰,手穿银镯,头戴五彩沿帽,颈戴五彩玛瑙珠链,身着五色花裙。五色花裙......姜枯脑海里闪过一个记忆,在很小的时候,幽深小巷,一个女人正用力挣脱她紧拽着裙子不放的手,她记不清那女人的脸,但令她最深刻的是那五色花裙,那个记忆中的女人穿的是逸族特有的五色花裙!她本想即刻启程去南境,无奈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直到现在,正好有机会,去寻找她困惑了多年问题的答案,她的身世,她到底是不是逸族人,她的父母是谁,又为何会把她抛弃在中原。南境很大,多的是山川和水流,想找到一个地方也许会跨越几座山几条河,也未必会寻找到,她朝着阿木约布所指的方向走着,按照她的描述,出城后,要途径三个村镇,再越过一条河,就到了藏茗山,那片桃花林就位于藏茗后山。路途遥远,姜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徒步行走,南境又少马,只好从乾坤袋里掏出隐月,御剑而行。姜枯尽量朝着人烟稀少的空中御剑,她在空中看着地上房屋树木飞快向后流逝,不一会功夫,远远的便能看到山上一片粉红景致,行到近处,姜枯跳下剑,施展轻功飞到桃花林边缘入口处。一块巨大石碑伫立在桃林东边,姜枯伸出手抚上那块石碑上的文字,抬眼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与梦中一模一样,她进入桃花林,朝着桃林深处行走,她还记得,梦中的她年龄很少,身边有一人牵着她的手,正走在这片桃林中,一墨衣男子站在一颗盛开的桃树下,向她们招着手,那男子身穿中原服饰,长相俊逸清秀,温润雅致,只一眼,便让人心生欢喜。姜枯想到还被她锁在屋中的温扶留,未做多刻停留,御剑原路返回。接下来的几天,姜枯还与从前一样,与她闲谈聊天,不远千里给她买在南境买不到的,她最喜欢的凤梨酥,她若习字作画,她便在旁边帮她研磨,姜枯不懂棋,但温扶留喜好棋艺,每次都会陪在温扶留身边,给她收拾棋子棋盘。只是这终究是一场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从未得到过温扶留的一丁点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神水门被推开,姜枯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了一碗粥和一瓶药酒。温扶留低头看书,她猜都不用猜进来的是谁,除了姜枯,其他人不会知道这个地方。姜枯将木盘放在桌案上,在温扶留身边坐下。无忧,我已经几天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了,我知道你心气极高,把你锁起来,你定是不愿,可我也没有办法,为了不让你离开我,只能出如此下策了,我也知道你恨极了我。姜枯看着温扶留左手上的锁链,心有不忍,但也无可奈何。温扶留直视前方,未看姜枯一眼,几天未曾说话,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恨不得你去死。姜枯一愣,随即一笑,对温扶留的话毫不在意:我不会死的,我们会一生一世在一起。她端起了桌上木盘里的粥:这是莲子荷叶粥,我亲自做的,吃点吧,你这几天什么都不吃,会饿坏身子的。姜枯语气轻柔,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怕粥烫,还特意吹了吹,然后送到温扶留嘴边,温扶留依旧在看书,没有理会姜枯,姜枯维持着一个动作,她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只是此刻对待温扶留却异常平和,无半点怨言。直到勺子里的粥都凉了,姜枯轻叹一声,将粥碗和粥勺放下。自己真是上赶着将真心白白让人糟蹋。眼神暗淡几分,轻笑着摇了摇头,颇感无奈。姜枯看着温扶留不再看书,转而看着窗外,姜枯也顺着目光望向窗外,正下着微雨,南境多雨,却很少出现暴雨。这雨下了几天,也没有转晴的迹象。收回目光,转过身子拿起放在木盘上的一瓶药酒,打开木塞,药香混着丝丝酒气弥漫整间屋子,姜枯把药酒倒在手掌心,双手用灵力给药加热,催发药性。姜枯看着温扶留红肿不堪,伤痕累累的手腕,很是心疼。这千年玄铁非常人所能打开,况且你现在被封住灵力,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弄伤了自己,我会心疼的。药热好了,姜枯不顾温扶留的躲闪,强硬的抓过她的手腕,附在上面。我前几天在藏茗山发现了一大片桃林,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桃红柳绿,落英缤纷,很是绚丽美艳,等雨停了,我带你去赏桃花。温扶留感受着那人手掌的温度,终于把头转过来,正眼看着韩皎,目光冷绝,她现在没有心思去在乎什么桃花。苍冥之战已经开始,外面四处都是抓捕你的人,泥黎堂已经毁了,青冥山也已无你的容身之地,把我留在你身边,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你不怕吗。姜枯低头仔细的擦药,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死都不怕,我怕这个作甚。说完,姜枯抬头,对着温扶留一笑,猛然一动,把温扶留压在身下。我最怕的就是你离开我,无忧啊无忧,你可真是我的一个劫数,我若哪天死了,我不信你不心疼,我不信你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之前,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不是还说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无忧,说话可要算数哦。温扶留用力挣扎着,想挣脱压在身上的姜枯:我不是无忧!你认错人了,你到底要我说几遍!你就是无忧,我不可能认错,之前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是温家人,更不知道你本名叫温扶留,但玉佩为证,不会错的。姜枯趴在温扶留身上,在其耳畔轻声呢喃道:无忧,我一直都在等你记起来的那一天。半刻时间,姜枯起身,将温扶留扶起,说:我听说明天是南境特有的节日,泗水节,等到晚上,外面可热闹了,我们一起去。我有点事,等我回来。温扶留看着姜枯离去的背影,从腰间掏出留月玦,她看着玉佩出神,她不知道无忧是谁,更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姜枯有如此深重的执念,就算死都不肯放过她。若是...若是没有这块玉佩,姜枯是不是,就能想明白,放下执念。明晚,泗水节,也许是一个时机。南境多山多水,以水为生,城镇布局与中原相差甚远,白墙黑瓦,纵横交错,无数商贩在河岸边摆起小摊,亦或是将货物摆上船口,在河面缓缓划行,叫卖着,顾客来了就划到岸边。南境以水为尊,逸族人将水神认为族里的守护神,世世代代供奉,他们认为水是生命,没有了水便没有了生命,水神赐予他们源源不断的水流,就是赐予了远远不断地生命,逸族人将四月初定为泗水节,泗同祀,祭祀之意,南境逸族人将泗水节看成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祭祀逸族的信仰水神娘娘,祈求水神保佑南境大地风调雨顺,人寿年丰,佑护逸族一脉绵延不绝,连年兴旺。温扶留被关七天,这还是第一次走出房门,姜枯说南境的泗水节对于契族人来说至关重要,这一天相当于中原的新年,热闹至极。祭祀水神的隆重仪式是在白天进行,姜枯带着温扶留一起参与逸族人民的祭祀活动,在城西的广场有一座水神娘娘像,逸族人在水神像前摆起高高的祭台,由族长为首,带领族民举行祭祀仪式。祭台上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里盛有南境特有的红土,红土中插有三支粗而长的香烛,祭祀开始,族长手举三支细香,从木阶梯走上祭台,点燃青铜鼎中的香烛,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细香举过头顶,高呼着祭词,对着水神像拜了三拜,位于族长后方的逸族人民也开始高呼祭词,跟着族长祭拜。姜枯没听懂逸族的语言,她猜测大体意思应该和中原差不多吧,都是祈祷一方神灵护佑,保平安昌盛的吧。水神娘娘像四周还围绕分布着几口泉水,名为神水泉,相传在泗水节那天,有情人只要虔心供拜水神,再双双共饮泉水,便可初心不负,白首不离,就算之后黄泉路,奈何桥,也会一同携手,生生世世不分离。祭祀结束,阿木约布走来,手中还拿着两个杯子,杯里盛满了水,递给姜枯和温扶留一人一杯。她说:这是南境逸族特有的神泉水,饮之可保平安长寿,若是有情人共饮,便可初心不负,白首不离,生生世世在一起。☆、墨玉玦姜枯听此说辞,寓意甚是美好,如若这神泉水真的灵验,那是不是就代表,她可以获得无忧的原谅,会等来无忧记起一切回心转意的一天。不知为何,温扶留看着手中杯子里的水,和身旁的姜枯,心莫名的慌乱,她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姜枯看着想走的温扶留,连忙把她拉住,无忧,我们一起。当即拉过温扶留,按照阿木约布讲述的礼仪习俗,两人对着水神娘娘石像,杯中水高举过头顶,一齐弯腰恭敬地拜三拜,然后将杯中的神泉水一饮而尽。水神娘娘,我自知曾经犯下过无法宽恕的错误,但身旁此人,我找了十年,念了十年,日思夜盼,朝思暮想,如今终于算是缘分未尽,得以再次相见,我姜枯对温扶留一往情深,真心实意,温扶留虽失去记忆,但若有那天能够恢复,她一定会明白我们之间情谊,请水神娘娘成全,保佑我们长长久久,共度此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姜枯饮得畅快,并未注意到身旁的温扶留,眼神黯淡,趁姜枯饮水时,暗中将杯中水悉数倒入袖中,等姜枯转眼看时,再用袖子假意擦了擦嘴角,作出水以尽数饮下的姿态,冲着姜枯微微一笑。姜枯如此谨慎,做事细小甚微的一个人,此时也未作太多他想,只当是温扶留和她一齐共饮下神泉水。好啦,我们走吧。她拉过温扶留的手,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水神娘娘,我和无忧都已饮下神泉水,您可一定要灵验啊。许多年以后,在地牢里,她才知晓,那时的温扶留根本没有喝泉水。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黄昏,日落西方,月上梢头,城里夜景极美,月色映照河流,繁星点点,杨柳扶岸,红灯笼挂满了整个城镇,灯火通明,姜枯牵着温扶留的手,漫步在这绝美的夜色中,感受不同的人情风俗,节日氛围,除了上次在柳城的上元灯节,她们还没有好好出来游玩过,温扶留感受着手上身边人传来的的温度,很暖,若是换做以前,她很喜欢牵着对方的手,这双手另人心安,但是现在,处境不同,心境也大不相同。她知道这人,手是热的,心却是冷的。她们中间似是隔了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如山似海,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般美好。无忧,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节,在临阆城,四月初,上元花节,我们也同今日一般出来游玩的。姜枯对着温扶留说着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她甚是怀念。嗯。说者有意,听者似是无心,温扶留简单的应对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她走在长桥上,转头看着河中景色,里面漂浮着盏盏河灯,月光撒入河中,皎洁无暇,星光映衬河面,随水流摇晃,有如星河璨璨,美轮美奂。姜枯顺着温扶留的目光看去,河中的灯光让她想起去年一起放的那盏莲花河灯,她轻笑着晃了晃温扶留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