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蒋承恩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找钟笙和顾景昀了。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钟笙倒不怎么惊讶，毕竟谁都有过中二少年期的时候，青春期不代表听不进去别人说话，只是他们需要的，是站在同等角度上的思考问题。“想好了？”见少年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开口，钟笙好心地帮他起了一个头。“嗯。”蒋承恩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想好。”钟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没有询问出声，因为她知道少年自己需要好好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果不其然，在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之后，蒋承恩便慢吞吞地开口了：“我现在也不知道父母的想法，就只能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清楚游泳对我来说是否真的那么有趣。”他每次游泳都是奔着名次，渴望用来交换父母的关爱。所以如果要让他真的说对游泳有多么的热爱，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所以我想暂时缓一下进国家队的计划，顺便看一下父母的态度。”这一个举动算是谨慎又小心，但凡他的父母露出半点震惊或者愤怒的情绪，恐怕这个刚刚打开一点心扉的少年，便会再次将自己藏起来，用骄傲与名誉保护自己。“我还想探索一下，游泳之外的事情……这之前，我要么学习，要么游泳，好像除此之外，就没有自己的人生了。就像你说的，来这个世界一趟不容易，成全别人之前，还是先成全自己吧。”这些话虽然不算多，但已经是蒋承恩思索了整整一晚上的结果。“嗤。”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声传来，顾景昀出现在钟笙的身后：“小屁孩。”蒋承恩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肺腑之言还有第二个人听到，当时便羞愧得想要原地去世：“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来看看某人是不是要跟我道歉啊。”反正现在也就三个人，顾景昀彻底放弃了形象管理，“毕竟听说昨天有人要跟我道歉，可我寻思着道歉这种事情，怎么都要当面才足够有诚意。”被顾景昀这番话一激，少年气得想要拂袖离去，不过看在钟笙的面子上硬生生地忍住了。“什么温文尔雅，我就知道你是装的！”蒋承恩瞪着他。顾景昀承认得相当坦然：“嗯。”而蒋承恩被他这声‘嗯’气得更加跳脚，可除了生气之外也别无他法，因为顾景昀还有话没说完。“虽然这么大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什么，但至少开始正式自己的人生，我相信这才会让你的父母更加骄傲吧。”听着他的话，蒋承恩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他的父母从酒店走廊尽头走了过来。他的母亲泣不成声，就连他的父亲也眼眶通红。“对不起，是我们忽略了你。”他的父母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蒋承恩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多少声对不起，只知道他们每说一分，他的嗓间就多酸涩一分。他抬起手，用小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昨天顾先生给我们打了电话。”蒋母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景昀，“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你有这么深的心结。”想起自己的心结究竟是什么，又想起自己争风吃醋的举措，蒋承恩不好意思地将脚尖碾了碾地上的毛毯。“其实你和承泽都是我们的孩子，只是我们做的不够好……”蒋母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开始哭，蒋父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蒋承恩的肩膀，代替她说：“以后我们会多多关注一下你的感受。”“我和你爸爸一直都很爱你，只是你太优秀，承泽又还小，我们便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觉得你不需要我们太操心……”蒋承恩一直是他父母的骄傲，可常年不在家，不仅仅给他带来了隔阂，对他的父母又何尝不是一种影响。在他们的眼中，蒋承恩还是当初那个被他们捧在掌心的小婴儿，可现在转眼之间就能上报纸上电视，甚至有很多的一手消息，他们都是从媒体那边得到的。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维系，就连亲情也是如此。或许不会变淡，可仍然会生疏。“比起一个有出息的人，我们更希望你能踏踏实实地走自己的人生，清楚自己想要的，知道自己喜欢的，无愧于心，没有懊悔。”看着他们一家人眼眶通红，钟笙冲顾景昀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跟自己离开，将空间和时间让给眼前这一家人。他们中间其实不曾缺失过爱，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没有正确地表达。走出酒店，钟笙唏嘘地长叹一口气。她看着顾景昀，欲言又止。“干什么？”他对她的心理动态了如指掌，“想要安慰我？”的确……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可顾景昀，他这么多年只身走了过来，又何止是阴差阳错？比起他而言，蒋承恩实在是幸运得太多太多。“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他望向远方的天空，朝阳耀眼而刺目，将他的眼睛给刺得微微眯起，“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母也很爱我，可是他们最后只是选择了自己的人生而已，所以我不怪他们。”或许曾经也是恨过的。只是恨着恨着就不恨了，没有释怀，只是单纯地觉得……乏了。这样恨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会哭闹的孩子有糖吃，可这样的前提建立在旁边有爱他的人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可我的人生里有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顾景昀迈出一半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他偏头看向身侧，钟笙将手塞进他的掌心，仰头冲他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