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笙偏过头去看他。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顾景昀，或许是躺着的原因，他的眉眼比平时看起来要更加柔和，注视着她的时候，眼底似乎化作一潭池水，要将她溺毙其中。他侧过身，单身撑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将她的被子往下拽了拽，将她的脸给露了出来。“别想瞒我，你今天下午真的是因为老爷子才哭的？”“当然，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她嘴硬道。“你知道吗？你一骗人表情就特别不自然，”顾景昀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头，“小骗子。”钟笙皱了皱鼻头，只觉得整个人臊得慌。两个人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可顾景昀最近以来的举动像是将她当成女儿在养，出差之前每天都要将她的三餐给安排妥当，之前单身的时候她还经常下厨，现在连自家厨房的柴米油盐放在哪里都不清楚了。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和顾景昀才复合几天，就已经习惯了他对她的好。当初顾景昀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分手后她都难以释怀；现在若是从天堂一朝打入地狱，她真的不敢想象那时候的自己，该如何自处。可这件事情顾景昀也是当事人之一，她能瞒得了一时，真的能瞒得了一世吗？退一万步来说，谁也不知道情绪共享这件事情对顾景昀来说，会不会造成什么身体负担。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每个人要处理好自己的情绪都已经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更别说要多背负一个人在肩上。这种背负并非简单地养活，而是要连她所有的情绪垃圾一同感受。这些事情，是她一路上思考过来的，她没有办法做到如此自私，也没办法做到那么不自私。闭了闭眼睛，钟笙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我有一件事情瞒了你，可我……”她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可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一边说着，她一边去观察顾景昀的表情，可没想到的是——“好。”他答得快速又坦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不好奇我究竟瞒了你什么事情吗？”“好奇心当然有，”他像是在哄小孩子那般，轻轻在她的后背上拍着，“可我也清楚，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一定有你自己的苦衷。”他的声音很轻，偏偏十足郑重：“所以我会等到你开口的那一天。”亦或是，足够信任他的那一天。在顾景昀温柔的拍背中，钟笙突然觉得很安心，原本已经睡饱了，此刻睡意却又一阵一阵地往上涌，眼皮在不断地往下耷拉。“晚安。”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而后站起身，准备回到自己家中。只不过顾景昀没能成功离开，他的腰被她一把抱住：“别走。”顾景昀整个人僵愣在原地。在一起之后，基本都是他主动得比较多，这还是钟笙第一次主动抱住他。他能察觉到此刻钟笙的情绪，和他自己的交织在一起，而后融为一体，让他觉得没由来的安心。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不会离开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钟笙。“我也好想共享你的情绪。”她用脑袋抵在他的后背上，低喃道。她的声音很低，可顾景昀却听了个清清楚楚：“怎么突然这样想？”“……就是好奇如果能感知到另外一个人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会觉得有负担，还是觉得有趣。”“一开始的确很有负担，我还特意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转过身，将她整个人压进自己怀里，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梳洗，于是后知后觉地往后退了退。可他退多少，她就往前进多少。顾景昀无奈道：“我赶回来还没洗澡，会有汗味。”回应他的，是钟笙搂住他的手又紧了紧：“继续说，我想听。”“我看心理医生是怀疑自己的心理出现了什么状况，大赛在即经常会有选手因为压力崩溃，我以为我也是这样，可经过一系列检查，结果无比健康，然后医生就断定我是旧情难忘，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望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故意逗她，“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不吃回头草啊……”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钟笙重重地拧了一下腰上的嫩肉，痛得他嗷地一声叫了出来：“告你家暴啊！”钟笙语气危险：“不吃回头草？这样说来，我好像的确听过不少阳大的风流情史，什么小嫩模、大学老师和体操运动员，没有阳大追不到的人。”“天地良心！”见她语气不对，顾景昀赶忙讨饶，“我从来没追过她们，都是她们跟我告的白，只是……”“只是你来者不拒？”她的语气越来越低，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顾景昀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多说多错，赶忙抱紧怀里的人讨好地晃了晃，想要转移话题：“我继续说？”钟笙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都怪我那个时候混蛋，不过幸好我做了人生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回来找你。”“呵，”她冷笑一声，“回来找我是因为游泳吧？”“没有！”他竖起三根手指立誓，“我回来是因为以为自己旧情难忘，这么大才对感情开窍，至于发现情绪共享这件事，我就比你早知道几个小时，求证结束后便告诉你了，这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的语气委屈还讨好，让钟笙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想要压下去，却又压不住。“谁说我全都知道了？”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满意地听到他一声闷哼，“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也不知道，等发现那是喜欢的时候，已经在韩国比赛了。”每次钟笙用那种坚定却又自嘲的语气拒绝他时，他心尖就一阵又一阵地抽疼。他只知道钟笙于他而言，是最不同的存在。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会抛弃他，也不知道父母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现在他不用害怕钟笙会跑。不用害怕他又被留在原地，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