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笙总觉得顾景昀有故事。可这种事情在本人没有开口之前,外人总归是不好意思问的。更何况在那之后,顾景昀每天训练都很忙,每天过来的时候都是满脸疲惫,有时候腿都在隐隐打颤,一副全力为接下来的世锦赛备战的模样。钟笙想起他之前为了替她转移公众视线,在媒体面前说下不符合他人设的话,顿时又是一顿愧疚。不过在听到她磕磕巴巴地表示了自己的内疚之后,顾景昀嗤笑一声:“你哪来那么大的脸?不管有没有你的出现,我都是要夺冠的,拼命也只是在为我自己拼命而已。”于是钟笙灰溜溜地闭紧了自己的嘴巴。但不管话怎么说,顾景昀忙着训练倒也是实情。沈易卓也在忙着摄影比赛的事情,之后倒也回了她的微信,大意是说:他一切都好,决定参加比赛也是自己的主意,让钟笙好好注意身体,一切抉择都要从心。那沉稳的口气,让钟笙很想将手机杵到顾景昀的脸上。让他好好看看,一个比他们小两三岁的弟弟都可以如此成熟,他能不能稍微长大点?时间在无聊中过得也很快。在钟笙打完新文大纲之后,她终于可以出院了。急性胃炎不是什么大问题,原本消炎之后只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但顾景昀生怕不保险,死活将她压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住得她浑身难受,像长满了筛子。利索地将她的行李全部收拾好,顾景昀拿着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大纲瞅了一眼:“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那件事,指的是和常鑫合作的事情。吴姐给她打完那通电话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事了,就连之后来医院里看她,也只说了一些让她注意身体的场面话。不过她也的确还没有考虑好,唯一清楚的便是——这本书,她想写。嵇言的故事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眼前仿佛就是一位游泳健将的不甘,他将一辈子的汗水都奉献在了游泳池里,好不容易棋逢对手,却在返程的赛事中,弄丢了对手,从而也弄丢了自己。抿了抿唇,她老实答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选择。”她想写这个故事没错,可如果利用舆论和热度,又感觉让她违背了自己写作的初衷。顾景昀看穿了她的犹豫:“觉得梦想不应该跟利益挂钩?”钟笙老实地点了点头。“幼稚。”他将纸卷起,敲了敲她的脑袋,“从来就没有人说过不能用梦想来获得利益,你写小说挣钱不也是盈利吗?”……这倒也是,无法反驳。“真正该避免的,是不要为了利益而放弃梦想。”顾景昀顿了顿,决定换一个简单的说法让她更明白一点,“常鑫的提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这不是捷径,而是会让你一个能让你往上爬,却嵌满玻璃渣的绳索。”她可以用这个绳索来接近自己的梦想,可也会因此而跌跌撞撞。“你选择了这条路,会遭受无数人挑剔的目光和前所未有的压力,但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有把握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写出让大部分人满意的故事便能踏上你之前想踏上的阶梯;若是不能……”不能的后果他没有明说,但钟笙自己心里清楚。大抵就是在大众的视野中无处遁行,无数嘲讽与嘘声。顾景昀这个人说的话一针见血,全部都是钟笙隐隐在担心的问题。不自觉地,她的表情凝重且带有一丝依赖:“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择?”若是跟常鑫合作,便现今平静的生活便一定会被打破,不管成败,或许会有人一直将目光对准她的感情生活,甚至超过对她作品的关注度;若不跟常鑫合作,那她便错过了一次往上攀爬的机会,没有人能保证她下次能爬上自己想到达的高度,即使可以,那也一定前路漫漫。这两条路,各有利弊,没有百分百的完美,也是她一直纠结的原因。看着她满眼期待,顾景昀嗤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啊?”你不知道,刚刚还叭叭叭地说半天?她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反正她跟他情绪共享,含蓄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答案不是已经在你心里了吗?”钟笙看向他的眼里满是迷茫,表明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答案,如果有答案的话也不用费功夫听他在这里胡扯八道。“没有舍便没有得,道理你都懂,只不过还没有决定好究竟要放弃什么。”网上总说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是全都要。其实恰恰相反,大人才需要做选择,要舍什么,得什么,争取什么,全部要自己来做下决定。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跌跌撞撞个中苦楚无人能替代,也没有人能代替着做下决定。“是否成长,该怎样成长,该是你自己去抉择。”他将写满大纲的纸张插在袋子里面,“不过不用害怕摔跤,我,还有很多人会在你身后接着你。”他戳了戳钟笙的脑门:“走了,出院。”他的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大,可步速却不快,走在钟笙身前,刚好是她可以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距离。走到医院门口,顾景昀约好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顾景昀拎着她的行李,正准备坐进车里,却被她一把扯住了身后的衣角。他偏过脸,看见身后的小姑娘板着张脸,一脸决绝赴刑的悲壮:“不回家。”“哦?”他勾起唇角,笑得肆意又邪气,“那你要去哪?”“去公司。”顾景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将她和行李塞了进去。替她关上门,他坐在副驾驶,冲着司机师傅报了一个地名。后视镜中,他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神。他张开口,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头破血流又怎样?就像雏鹰,不放手便不会飞。反正不论如何,他都会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扇动双翅起飞的模样。就当为当年的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