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内一般都会有专门的医务室,以防运动员在练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队医是个快要退休的小老头,初步检查了钟笙的情况之后,翻了个白眼:“走走走,拉去外面的医院。”那不耐烦的劲,让顾景昀心里一个激灵:“是……很严重吗?”“急性胃炎,去医院挂水消炎去。”小老头气得小胡子都一抖一抖的,“你们年轻人就是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仗着自己年轻了不起啊?等你们老了,有你们好受的!”一般随行的队医都相对来说年轻一些,而顾景昀身体又一向比较好,基本上没有来过训练馆内的医务室,此刻被小老头怼得开始怀疑人生。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又被小老头指着鼻子骂道:“还有你,身为男朋友只知道自己训练,女朋友身体情况都不管管?”“……”难为顾景昀还残留着意识要维持自己的人设,没有开口解释,道了声谢后便急匆匆地往医院冲。还没冲出两步,又被小老头给喊住了:“站住!”他难得一步一个指令的乖巧,拧过身子,眼神略带着一些催促。“我已经喊了计程车,你这样光着脚跑去医院,是想跟她一起住院?”顺着小老头的视线看过去,顾景昀这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没有穿鞋也就算了,浑身上下仅留了一条薄薄的泳裤,身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所行之处都是一片水渍。“……”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为尴尬的时候,没有之一。他抽了抽嘴角,脚指头局促地动了动,决定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训练馆的医务室。“赶紧穿上。”小老头骂骂咧咧地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老头衫往顾景昀脑袋上扔——身高稍微有些悬殊,没扔好,扔到了他怀中钟笙的脑袋上:“洗干净再还给我。”顾景昀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让嵇言代他还,小老头可能一边骂一边就将今天的事情全盘托出了,是让嵇言嘲笑一辈子,还是再受一次唠叨。他果断选择了后者。做人嘛,总要经历一回fg刚立就倒。幸好计程车来的还算及时,他穿好老头衫没多久就来了,他人生头一回是感激涕零地爬进出租车里的。虽然小老头态度不太好,但医术不错,经过诊断果然就是急性胃炎,医生叮嘱了几句,给钟笙配药挂水。中途,钟笙身为当事人醒过来了一回,挣扎着表示自己体格强健身体棒棒,不被扎针就可以自己顽强恢复,可惜被顾景昀无情按压。他一把扣住钟笙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别闹。”腹部一阵阵抽疼的钟笙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我没闹,我以前也有过很多次胃痛的经历,熬一熬就过去了。”顾景昀面无表情地在她腹部按了一下,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惨叫。他看向医生:“麻烦您了,让她再住院观察几天。”在医生落笔的那一瞬间,顾景昀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还没几分钟,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躺在病床上的钟笙有劲得不像一个刚刚痛昏过去的病患,顾景昀和护士两个人合作都没有办法按住她的手不动。他累得够呛,偏偏罪魁祸首还满眼委屈:“能不能给我打个麻醉?”“……”所以多扎一针的意义在哪?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他的耐心逐渐告罄:“你看隔壁的小孩子都不怕扎针,你一个阿姨还害怕,是不是太丢脸了?”女生最害怕什么?最害怕走在大街上,被路上的小朋友喊阿姨。钟笙顿时也顾不上扎针的事情了,满脸惊恐地四处张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可以给她当个镜子。情绪共享的顾景昀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照相机,设置为自拍模式举到了她的面前。苹果手机自带的前置摄像头永远是那么感人,她看得都快哭了:“美颜相机!”吼完之后她自己后知后觉,想起来顾景昀身为一个大男人,手机里百分之九十没有美颜相机这种东西,直到他举着手机重新凑到她的面前。“……顾景昀,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就是一直犹豫要不要开口。”“这么犹豫的话就闭嘴。”“你哪来那么重的偶像包袱?”她满眼真诚与好奇,看起来非常想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不要五十步笑百步成吗?”要不是现在还有外人在,他很想将手机杵到她的脸上,“刚刚嚷嚷着要美颜相机的人是谁?”一边冲他嚷嚷非美颜相机不照;一边又嫌弃他手机里有美颜相机。顾景昀在脑海中搜索了一次几年前的钟笙,遗憾地发现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当初单纯羞涩的女孩子经过了时间的摧残,变得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从嗓间哼出一个单音,他将手机又往前送了送:“还照不照?”美颜相机里的她皮肤白皙细嫩,虽然躺在病床上,但看起来依旧是青春无敌的模样。别说,顾景昀下载的这个美颜相机还挺好用,她也得下一个。正在她全副心神都放在照镜子这项大业上的时候,一旁的护士终于抓住机会,迅速而果断地将针头送进了她的血管之中。针头扎进皮肤上的一刹那,钟笙打了个冷颤,眼眶迅速染上一片红晕。“顾景昀!你骗我!”她低吼出声,皮肤上还残留的痛感让她更加委屈,居然真的让她留了几滴眼泪出来。顾景昀一口气舒到一半,又瞬间提了回去。他粗手粗脚地擦去她的眼泪:“哭什么?”要不怎么说生病的人最脆弱呢?男人的指腹略微有些粗糙,划过她眼角细嫩的皮肤,带起一阵砂砾感,原本就不怎么坚强的钟笙此刻更是化身为小哭包,抽抽搭搭地控诉:“你骗我扎针!”“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不管!你就是骗我!”……小学生式的控诉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还是钟笙自己觉得反正针也已经扎了,再继续嚎下去也是自己嗓子痛。于是她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谋取最后一点福利:“我要吃步行街街尾的油炸鸡爪和市井街街头的麻辣豆腐脑。”在顾景昀一口答应下,折腾累了的她才闭上眼睛睡去。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熟睡的模样,他伸手将被子拉至她的脖颈掖好,而后直起腰轻嗤了一声。油炸机爪麻辣豆腐脑?不存在的。她只配吃清粥,加点白菜都是恩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