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华自小不喜这些,喝花酒也好,睡通房丫鬟也好,他都从未做过,偶尔早上需要洗亵裤,也是积攒得多了,并非喜欢上谁谁谁,更莫提梦里与心爱之人共赴鱼水之欢。他清清楚楚记得,昨夜梦里,他并未梦见甚出格之事,只是与先生靠得极近,并抱了抱,谁知今日便要洗亵裤。樘华轻叹一声,只觉脑海里晕乎乎,先生的脸晃来晃去,害他几乎不能思考。他这一上午都晕晕乎乎,睡醒了回过神强撑着去温书,作了篇文章出来,却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樘华看着手里的文章,自己跟自己生气,最后只能沮丧地烧了这文章纸,又倒回床上睡了一觉。他这一副病了的模样令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大吃一惊,薄雾不敢擅专,午饭后忙禀告王妃。樘华现今身份不一般,王府去请了太医来,太医号了一番脉,说是情志病,不应当思虑过重,开了几丸舒肝的药丸给樘华用了。樘华对自个的情况心知肚明,老老实实用完药,又倒回了床上。他这一日睡得实在太多,傍晚醒来后实在睡不着,又不大敢去阮时解那边,只能瞪着蚊帐顶发呆。天光一点点暗下来,他倒映在墙上的轮廓越发暗淡,最后虚无消失。薄雾来看过两回,何梓何桦也来看过一回。樘华兴致不高,吩咐不能打搅,他们在院门外转了转,心里焦急得很。樘华怕他们晚上还来,刚好撞破他不在房里之事,只得吩咐,严令他们不必再来。当墙上出现那道熟悉的光影时,樘华盘腿坐在床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过去。今夜阮时解不在家,樘华轻轻推开门,这栋小别墅显得格外空旷。樘华打开书房的灯,站在窗外看外头的情景。晚风轻拂,外面树影轻动,远处是路灯。樘华站在这个空间,几乎无法感受到阮时解的气息。书房里的摆设确实阮时解的风格,整齐,干净,空旷,太过整洁,甚至不像有人长期在这边生活。一旦阮时解不在,樘华就有种与这时空格格不入的感觉。樘华定不下心看书,他拿出手机,离开书房,下到客厅里坐下。客厅里空无一人,樘华望着落地窗,发了会呆。手机震了一下,是陈穗发来的消息:今晚要不要出来玩?我与你贺兄打算去吃宵夜。樘华:多谢陈兄,今晚我想在家看书,不出去了。-好,要是有什么事,及时打我们电话。-好的。乖巧.jpg樘华摩挲了下手机,等到九点半,他忍不住拨了个视频请求过去。然而下一秒,视频通讯被拒绝。樘华:?!!他瞪圆了眼睛,他的视频被拒绝了。明明先前约好,他却被先生拒绝了!樘华一下顾不得伤春悲秋,若他是只猫,全身的毛都该炸起来了。樘华炸了一会,突然十分沮丧,这是他第一回 从阮时解那里收到拒绝。他安慰自己,可能他家先生正应酬或开车什么,顾不上接通讯,而后认认真真,一个个字敲过去:先生,您现在在做什么,不方便视频么?-正在吃饭,等会回拨。樘华盯着那短短一行字,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他家先生这个时间点方用饭。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坐立不安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除他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音。樘华随手抽了几份报纸看起来,先坐着,后躺着,再趴着,换了好几个姿势,哪个姿势都令他不舒坦。他百无聊赖,叹口气,用报纸盖住眼睛。手机突然震起来,樘华顺手看了眼时间,已十点十六分。上面是阮时解的视频请求,樘华腾一下坐起来,扒拉了下头发接通视频。樘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活力十足地喊了句,先生。他注意到阮时解后面是窗户,窗户似乎特别大,外面则是空旷的夜空。樘华忽然意识到:先生,您不在家么?还在吃饭,要等会回去。阮时解温声道:时间太晚,你先回去睡觉,外面明天见面。樘华捞了个抱枕,盘着腿坐着与他说话,我等您。可能要到十一点多我才能回到家。十一点便十一点。樘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犟道:先生,外面说好要视频,您不能言而无信。阮时解怔了一下,见他眼眶有些红,心里顿时有些酸软。他那边不说话,樘华抬起一双眼皮薄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先生,这样晚还在外头用饭,您是在相亲么?阮时解有些吃惊于他的敏锐,却不愿意骗他,只得点头道:嗯。樘华今日方发觉他可能喜欢他家先生,晚上就听见这消息,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在他头顶,他瞬间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您不是说不相亲么?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他半仰着脸这般问,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抛弃的小动物般,现出一股别样的倔强与可怜。家里安排了一起吃个饭,不好拒绝。樘华抿着嘴不说话。阮时解想伸过手去揉揉他脑袋,轻叹道:你担心什么?我要真有那个心思,想要找什么样条件的男朋友找不到?也不必等着家里催相亲了。樘华低落道:人那样多,先生您若多见几次,说不得便与谁看对眼了。哪有那么容易?先生,您喜欢今晚见的人么?阮时解没正面回答,只道:我并没有跟他深入发展的意思。樘华抬起头,两人对视。樘华那双比一般人大,也比一般人清澈得多的眼眸倒映进阮时解眼睛里。樘华抿抿唇,忽然道:先生,您看我成么?阮时解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樘华在说什么,他脸上先是现出惊讶的表情,而后浓黑的眉毛皱起,严肃道:这话不能乱说。樘华与他对视,坚持道:我没乱说,先生,我喜欢您。您考虑一下我成么?阮时解盯着他,过了几秒之后意识到他很认真,声音低沉了下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没满十八!我知道。樘华倔强道:我同龄人已有不少能娶妻生子。按我们那的风俗,我们无需满十八,满十六便成。两人隔着镜头互瞪,樘华眼眶越来越红,阮时解怕他下一秒哭出来。阮时解用力捏捏眉心,视频不好说,明天我回来再说。樘华看他想挂视频,喊了一声,先生!阮时解手顿了顿,到底没挂断,道:你太年轻了,前段时间才对自己性向初步了解,可能分不清什么是仰慕什么是爱慕,回去好好想一想。樘华挺直了脊背,我分得清。阮时解嗤笑一声,小屁孩。他那张严肃的脸一下带着几分怒火,看起来异常危险。樘华闻言瞪着他,瞪着瞪着,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下雨速度都不如他掉眼泪的速度夸张。阮时解第一次见人流泪的速度快到这个地步,几乎瞬间便泪流满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你等着,别跑,我回来再说。樘华看着他,阮时解又重复一遍,我现在就坐高铁回来,你先别回去。樘华盯着屏幕,抿着嘴不说话。阮时解挂断视频通讯,大步转回餐厅。汤思仪见他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再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焦躁,忙问:怎么了?阮时解看在座五人一眼,抱歉道:我那边出了点事情,急事,要赶回去处理。对面那个年轻男孩忙道:没事,阮总您去忙正事要紧。阮时解再次颔首:不好意思,伯父伯母,爸妈,骆先生,我先失陪。一桌人都有些惊讶。阮时解的父亲阮海舒站起来,低声问:这么晚,你怎么赶回去呀?我坐高铁回去。那我送你去高铁站吧?不用,爸,你们继续用饭,我有司机送。阮时解交代完,掏出手机来低声吩咐几句,抱歉地走了。司机就在楼下等着,阮时解上了车,司机风驰电掣地将他送到高铁站,最近一般的高铁票信息发到阮时解手机上,阮时解取了票,在两个保镖的簇拥下匆匆往高铁赶。四十分钟后,阮时解从高铁站出来,坐车回家,此时半夜十一点五十二。第66章 庄子樘华昨夜便没睡好, 阮时解的屋子又安静,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说是等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他睡着了还抓着手机, 瘦小的身形陷在抱枕堆与柔软的沙发里,脸颊睡得发粉。阮时解裹着一身夜里的湿凉气回来便瞧见这副情景, 心下先一软。沙发里并不适合睡觉, 晚风也凉, 才二十几度,阮时解怕他冷到, 有心拍醒他, 又见他正酣眠,拍醒了两人接着说先前的事, 怕要吵架, 说不定他下半夜都睡不着。阮时解轻叹一声, 上楼拿了张毯子下来盖在他身上,打算等他先睡两小时。樘华本就在等阮时解,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阮时解将毯子一盖在他身上他就醒了。樘华迷糊中伸出手一把抓住阮时解的手腕,柔软温热的手指搭在阮时解手腕上。阮时解想抽回手, 樘华含糊喊了一声, 先生, 您回来了?回来了。阮时解见他睡迷糊了, 心下更软, 轻轻推了推他,回你房间睡。樘华这时才彻底回过神来,他一手揉揉眼睛,一手抓住阮时解的手腕不放,顿了一下才重启话题,先生,我没开玩笑。阮时解看他,你还太小了,我不会接受一个未成年人。樘华马上抬眼,眼睛睁得圆溜溜,爱情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何况我马上便满十八了,还有半年。怎么没关系?少年往往会将自己感情弄混。阮时解手用了点力,将手腕从他手里收回来,不容分辩道:你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过来再说。樘华抬眸看阮时解,发现哪怕已到深夜,他家先生的眼眸还是十分平静。樘华沮丧道:先生,您真不能接受我么?不喜欢我仅仅因为我年龄太小?阮时解肯定:真不能接受,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我一直拿你当弟弟养,目前对你也还是这个感情。樘华更沮丧了,一双耳朵仿佛要耷拉下来,他道:我晓得了,先生,我这就回去,您别因为这个不理我。不会。阮时解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樘华抱着他刚给自己盖的小毯子,跟着他上楼。樘华跟在后面看着阮时解高大结实的背影,心里明白他家先生并不是好接近的人。他家先生容貌俊美,家资丰厚,若是好接近,早便成家了,哪至于现在还是单身汉。樘华跟在他屁股后面,闷闷道:先生,您别因为要拒绝我,随便找个人谈恋爱。阮时解脚步不变,声音也十分平静,说什么傻话,我是那种人么?樘华固执道:您先答应我。行,我答应你,绝不会因为你这事随便找人谈恋爱。樘华知他素来说话算话,到书房后,樘华抬起眼睛将怀里抱着的被子递给阮时解,先生,我回去了,明晚见。阮时解见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染上一层薄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明晚见,晚安。樘华推开墙上那道门回自己房间,阮时解看着他背影消失,墙上再看不出端倪,心里不太舒坦。他今天一天叹的气比去年一年还多。阮时解将被子拿回房间,又拿出手机给父母发了个信息,告诉他们事情已处理好,不必担心。时已深夜,阮时解作息向来规律,今天却睡不着,直到三点多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四点多又醒了,他索性起来冲了个澡,换上运动服去跑步。樘华也睡得不好,他昨日已告过假,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去当值。薄雾见他面色苍白,眼皮子却有些肿,吓了一跳,忙拿热帕子裹了鸡蛋帮他敷脸。何桦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还病着,不如多告假一日罢?樘华用帕子擦脸,声音在帕子后面显得闷闷的,哪有那么娇气?一众下人拗不过他,只得伺候他用早点套马准备去户部。桓伊阳见他脸色不好,一少年人,血气还没四五十的人足,也劝,当值也不差这几日,既然病了,还是先养好身子骨。你年轻,身子骨若亏了,日后难养得很。樘华对他笑笑,多谢桓兄,我已好些了,就是面色不好看。我才来没几日,实不好懒怠。桓伊阳闻言不好多说了,只道:上午来便罢了,下午莫再那样拼命,多歇歇。樘华点头。桓伊阳见他还病着,不好带他出去,便在院子里找出往年的文书给他讲解户部文书处理及职责范围。樘华聚精会神听着,笔记做了一页又一页。他学得专心,桓伊阳心里高兴,觉得被尊重,嘴里原本打算随便给他讲讲,到后来不免深入到某些不便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规则上。樘华跟着他学了一遭,受益良多,中午要回去前还特地对他行礼道谢。桓伊阳自觉不过一员外郎,能得郡王之子,辅国将军亲自行礼道谢,那感觉不亚于三伏天喝了冰蜜水,整个人都舒坦得不行。这日起,桓伊阳在同僚面前不自觉为樘华说好话。樘华那张脸本就为他招了不少好感,风评一上来,他人缘更是一下好了起来。樘华出身非凡,父王兄长皆在边疆,阖府风评皆不错。他这样的人,不至于窝在一个小小的户部,为此,也没谁觉得他会妨碍自己利益,没了这层竞争,同僚自然看他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