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恰好是周六, 按理来讲,会议的时间应该选在周一, 可容溪实在不愿意等了。她想尽早解决这一切事情,想回归之前那样的安宁的生活。她宁愿接受职业生涯中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疑难杂症,也不愿意面对人生中这种让她痛苦不堪的惊涛骇浪。“怎么起这么早,昨晚睡得怎么样”沈砚书七点半起身,路过客厅时看见阳台上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容溪坐在阳台的摇椅里, 仰起头看他, 有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下了肩膀,堪堪挡住了小半边脸。“觉得有些烦,所以”她笑了一下, 小声的解释道。沈砚书提提裤腿蹲在了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痛,“快了, 马上就好了。”可是说完这句话后, 他却忽然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眼里的笑意淡了点。容溪没有注意他的神色,以为他只是担心自己,于是连忙拉了拉他的手,“我知道的, 我没事,你别担心。”“嗯。”沈砚书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一声,然后立刻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粥。”粥是放在锅里预约好时间煮的,这时已经煮得绵绸,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看着眼前升起的白雾,心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但愿她是真的没事才好,因为接下来,她还要面对另一件事。咸鸭蛋对半切开,蛋黄发红,色泽鲜亮的油脂似乎要立刻流出,容溪用调羹把蛋黄连同蛋白一起刮进粥碗里,粥面立刻就浮上一层油花。因为有了咸蛋,无味的白粥也变得有了淡淡的咸味,容溪低着头,用调羹把粥往嘴里送。或许是心情不大好,她只低着头吃粥,桌上其他的小菜看也不看,整个人都有些呆,不知在想什么。可是一到要出门,她又变得精神了起来,甚至还在玄关的镜子前驻足片刻,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她愈是这样,沈砚书就愈是担心。他陪着容溪去了医院,在楼下和叶氏派来的人汇合。叶锐渊派来的是他的一位助理,和叶氏的副总,姓方,据说家里有医学背景,而他本人则深谙投资和谈判之道。“待会儿要劳烦方总和冯助了。”容溪笑着和他们寒暄,谦逊的道。方副总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笑道:“容小姐未免过谦了。”容溪摇了一下头,“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知道,总之麻烦你们了。”时间越来越靠近十点,会议马上开始,他们没有什么寒暄的时间了,而且这些场面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明德医院的几位股东第一次在这种正式场合见到容明德这个女儿,她生得很漂亮,化了较浓的妆,红色的嘴唇看起来十分艳丽,穿着黑色的套裙,高跟鞋的鞋跟尖细,还没进门就已经听见了清脆的声音。会议室的磨砂门被推开,方副总带来的助手束手站在一旁等他们先进去,他示意了一下,让容溪走在了前面。沈砚书和容溪并肩走进去,方副总和叶锐渊的助理落后他们半步,形成了一种以他们为先的局面。首位是留给容溪的,她趁落座时环顾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熟面孔了,几位年长的,是父亲的故交也是医院的股东,而年轻的她挑了挑眉,向罗永谦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滑向了任婧雨。事发至今,任婧雨的祖父任老爷子已经被带走拘留,正配合那边调查,任婧雨也去了,过了两天就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但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起来比容溪还要疲惫,满脸的郁气,一丝笑容也无。她有些不耐的抠抠指甲,“大忙人容小姐总算来了,赶紧开始罢,我还有事。”容溪点点头,她也不想拖,也想早点走,“好,那现在就开始开会。”“首先,在座几位都是我的长辈,对我爸爸犯的错误,我替他向各位叔伯道歉,对不住,叫你们利益受损了,法律会惩罚他。”顿了顿,容溪呼了口气后继续道:“其次,向各位股东通报一下医院股份的最新变更情况。”说着,她看了眼手里摊开的文件夹,“经过本人和母亲徐佳艺女士的慎重考虑,在取得容明德先生同意的情况下,做出如下决定:一、本人售出名下所拥有的明德国际医院股份的四分之三,即百分之三十的明德股份,叶氏将成为本院最大股东;二、明德医院将调整业务方向为妇产护理及月子中心服务,由叶氏全权负责院内管理运营;三、本院将”这是沈砚书和叶锐渊商量过后拟定的文件,容溪仔细看过,又再三就其中不明白的地方询问后才定下的。此时安静的会议室里,她对着众人慢慢读着这份文件,终于有一种失落感涌了上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次会议,叫各位股东看清了明德医院此刻的处境,大股东换了,管理层也要动了,原先他们安插进来的亲信,说不准就要被撸下马,毕竟他们和叶氏可没什么旧情分可讲。任家也被迫退出了明德,几个月前他们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整个医院吞食干净,可如今,却换成了罗家坐在那里。但是罗家又好相与么罗永谦虽然有个精明的妈,但他本身就很有能力,只听人说他私生活花花绿绿,却没一个人讲他是草包,要不然也不能把私生子大哥赶出丰汇了。以后会如何,他们还能不能保住手里的股份,那个坐在首位垂着眼读文件的年轻女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种种担忧挂在他们心头,叫他们忘了发难。股东们的安静让坐在容溪身边的沈砚书很满意,他的眉头松动些许,轻轻向后靠了一下椅背。“最后,下周一叶氏将派驻新的管理团队处理各项事宜,包括认命新院长和宣布各项重大举措,届时,将由沈砚书先生全权代表我参加,谢谢。”容溪终于念完了整份文件,松了口气。众人安静了片刻,随即窃窃私语起来,然后有个人提高了声音问容溪:“大侄女,叶氏派来的人有没有医学背景这可是医院,胡来可不行。”“这个您放心,一定是的。”容溪点头应道。又有人问:“调整业务范围,那咱们医院是不是要更换名字”容溪抿了抿唇,“依旧保留明德二字,但有改动,另外,办公地点还是在这里。”顿了顿,她又道:“叶氏的方总也在场,各位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或者通过他问问叶总。”没有人问沈砚书为什么在这里,他们和容明德是旧识,知道他的宝贝女儿不会参与医院管理,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女婿,他们曾经动过将家里适龄男儿介绍给容溪的打算,但还没开始,就遭遇了阻挠。无他,就因沈砚书个人实在优秀,又出身沈家。罗永谦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一切,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有些兴味的看了眼容溪。这丫头,是把事情往叶锐渊身上推呢,就差没在身上挂个刻着“不要打扰老子”的牌子了。容溪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口有些干,才刚一伸手,沈砚书立刻就把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了过来,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带安抚,便笑了笑。“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走了,祝各位前程似锦。”任婧雨忽然站了起来,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带着秘书离开了会议室。容溪看着她高昂的头颅和挺直的背影,有些唏嘘,又有些感慨,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垂下眼叹了口气。任婧雨迈着镇定的步子走出了明德医院大门,上车后透过车窗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字,心头浮起“折戟沉沙”四个字。她从前太自信了,因为她一直是祖父夸赞的聪明孩子,她很努力,也很聪明,仿佛什么都能做好,她是同龄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败。可是事实会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没有人能永远胜利。但没关系,她依旧是美达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女总裁,明德医院只不过是一次小失利罢了,不足挂齿。而且她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要用尽全力稳住美达这艘巨轮,她不能辜负了祖父的嘱托,更没时间去怀缅过去。“我其实很佩服她。”回去的路上,容溪终于开口和沈砚书谈及任婧雨,“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以前有很多人喜欢过你,但只有她让我觉得害怕。”她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惆怅,沈砚书一愣,“哦”“就是这样,那个时候我的每根神经都在告诉我,她是个很强大的对手,我或许会因此失去你。”她用力的点点脑袋肯定道。沈砚书失笑,“野兽般的本能”“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容溪皱了皱眉。但她随即又歪着头笑了起来,“终于搞定这件事了,我这样也不算不负责任对不对”沈砚书笑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笑意,“当然,把它交给更合适的人,你做得很好。”容明德夫妇在这方面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以前也只是想让她嫁个能帮她管理医院的丈夫,可惜是他做不到。这样一想,沈砚书又难免惭愧。因为了了最重要的一个心愿,容溪的精神轻松了许多,整个人看着也有了活力,还有闲情逸致问沈砚书陪不陪她去逛街。她已经整整一个月躲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也不肯去了。“要是能见见爸爸就好了。”她又叹了口气,眉宇间爬上一抹轻愁。沈砚书摸摸她的头,“你可以回去陪陪阿姨,把这些事告诉她,让她放心。”容溪闻言就又笑了一下,可是她笑了,沈砚书却犹豫了。那件事,要现在就告诉她么她能够受得了么第七十八章然而没等沈砚书想明白, 甚至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考虑, 容溪就发现了端倪。容明德是下定了决心出首的,交代问题的时候一点儿都没藏着掖着, 一股脑就把以前做过的事都讲了。办案的工作人员都没想到他这么老实,负隅顽抗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可一时间也很头疼,一面他欺骗产妇及家属胎儿出生即死并且多加安慰,做足了医生关切患者的举动,可另一面,他却又把这几个孩子转手就卖给了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侦查人员问他。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男人感觉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可是他做的事, 却没什么好的。容明德很老实的交代,“当时我太太生了大病,我需要钱, 很多的钱,是死工资挣不到的,听说有这个机会,别人也做, 我就鬼迷心窍跟着干了。”这也是他后来不顾他人劝说执意辞职下海的最重要原因, 他可以不要尊严,不要底线,但他要钱。因为只有钱才能给老婆孩子好的生活,“我是鬼迷了心窍,但警察同志,到了现在, 我也不觉得钱不好,我只尝过钱带来的好处,没吃过它带来的苦头,没什么别没钱,真的。”这番话叫办案人员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你说他后悔么,应当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连说几次自己是鬼迷心窍,但若是时光倒退几十年,他说不定还会这样选择。他是可恨,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然而这件事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了,容明德也并不是当时的主谋,主谋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也已经超过了二十年的追诉期限,要不要起诉这件事,就要看接下来的事了。所以沈砚书一直在盯这件事,若是能拿到当事人家庭的谅解书,这件事就可以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贩卖婴儿是该死,他也知道,换了是其他任何人,他都会觉得放过他不公平。可是现在这个人是容溪的父亲,他不论其他,至少在当父亲这件事上,他是很称职的。沈兆轩在沈砚行从皖南回来后知道这件事,还特地约谈了大儿子,“我和你爷爷的意见是,要是你心里能过得去,就不追究,但你要是跟容丫头在一起会介意这件事,就不要心软。”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以选择任何做法,但必须承担由此产生的任何结果,也不能勉强容丫头会体谅你,对你毫无芥蒂,毕竟,他是个好父亲。”一个人就算所有人都说他不好,但只要他对你好,你就不能说他不好,谁都可以说,只有你不能。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或许有人会不赞同,但沈砚书是明白的。所以他认真考虑过后,才有了后来的一切举动,相比于其他,他更在意容溪的感受。但是谈判虽然不算难,但也并不多顺利,委托去相谈的人都转达了当事人的意见,要沈砚书亲自出面。于是在明德医院股东会议之后,沈砚书特地抽出时间,三天内跑了五个地方,终于取到了六份谅解书,有当事人夫妻的,也有嘛几个孩子的。谅解书被夹在蓝色的文件夹里,放在了书房的桌面上,他准备第二天就交给许律师。然而他疏忽了一点,容溪是会去书房的,并且会有好奇心。桌上的蓝色文件夹没有扣子也没有锁,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她也没有那种伴侣的文件我完全不应该看的意识,伸手就好奇的一掀。这一掀可了不得了,沈砚书辛辛苦苦隐瞒的事就这样被曝光了。“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