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却一喜一怒,一白一黑,明亮张扬的少年,与沉郁寡淡的青年,分立左右,似乎也在互相对视。而身着黑衣的那位,脚下模糊不清,如临深渊。宋语山醒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这样压抑的气氛之中,如同许久未曾下雨的闷热盛夏,云层越来越低,空气却稀薄,让人喘不上气。她很想见见傅沉,虽然他如今似乎变成了狠厉弑杀之人,又对她说了那样凶狠的话,但她仍想见他,就如同这四年中时常期待的那般。可傅沉却一连三日都没有出现,又特意给洛湘苑下了命令,禁止宋语山在养病期间出这院子。她闲来无事,便裹着披风坐在院中树下看着小灵儿与二黄追逐打闹。自从那天晚上小灵儿把二黄引来之后,二黄似乎忘记了自己巡视侯府的职责,经常吃饱喝足了便撒开四只脚跑来宋语山的院子。小灵儿身形灵活,占尽了便宜,总是将二黄欺负得在地上打滚。罗战曾来过一次,宋语山向他询问傅沉,他只是挠挠头,抿着嘴唇说道:“侯爷这几日很忙,过几天便会来看望姑娘。”宋语山心生怀疑,有什么事情能绊着这位闲散侯爷的脚两三日的大抵是不想见我吧。宋语山心想。但第四日,傅沉来了。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常服,领口和衣袖上有烫金的纹绣,月白腰带将他腰身缚紧,本就高挑的身量显得更加英挺,身上依旧交织着令人不敢直视的贵气与戾气。只不过今日戾气似乎比往常更重些,他的脸色也较平时更为苍白,紧蹙的眉头像是数天都未曾舒展过一般。宋语山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蓦地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小灵儿也终于察觉了这个人与四年前的不同,在他衣摆处嗅了嗅,然后一头钻进了宋语山的怀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傅沉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润了润喉咙,方才说道:“好些了”声音有些喑哑,好像他才是那个得了风寒躺了许久之人。宋语山点头,说道:“早就没事了,我底子好,这点伤风不算什么。云侯爷,你好像也不大舒服是不是也”“不是。”傅沉打断她,继续问道:“既然好了,打算何时走”宋语山一愣,马上想到罗战并未告诉他派人去寻婶娘和宋序的事情,她想了想,说道:“我想留在这里。”傅沉抬起眼睛看着她,说道:“为何你不怕我”宋语山心道,因为我想调查清楚你是不是在装失忆骗我啊但我不能说。想了想说道:“医者父母心,父亲教导我“有医无类”,就是只管问诊,不看病人是谁,更何况,失忆是大事,在大事面前更不能有太多个人的情绪,因此没有什么怕不怕的。”宋语山一口气说完,仿佛之前连续两日落荒而逃的人不是她自己。“你也听到了外面的人是如何说我的吧。”“略知一二”“你若是留下,便是以医女的身份留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医不好我,我就要你的命。”“一言为定。”宋语山道,同时心想,一个月的时间,还证明不了你在装失忆,我就跑路。忽然转念一想,四年前云廷是知道自己不懂医术的,并且那时还因此吃了个大亏,应当是终身难忘的,于是不禁计上心来。“侯爷,我那日给你把脉之后,冥思苦想,终于从中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今日想出一个方子,侯爷可愿意尝试”说完之后打量着傅沉的神情,然而他毫无波动,连眼皮也没有跳一下,朝书桌上的笔墨看了一眼,道:“鹿风,为宋神医磨墨。”鹿风当即应下,手脚麻利地将笔墨纸砚伺候好。宋语山亦是成竹在胸,挥手泼墨,写了大半页的鬼画符。当真是鬼画符了,别说鹿风,就连傅沉都将一张纸颠来倒去看了无数遍,却仍旧连一个字都没认出来。甚至看不出到底有几个字,因为全都是连在一起的。“这是什么”傅沉问道。“药方啊,”宋语山朝他眨眼睛,又道:“噢,你可能看不懂,但没关系,这是我们宋家独创的撰写药名的方式,只要拿到大药铺去,有见识的郎中定然认得。”也不知宋语山哪里来的勇气,在这个魔鬼面前撒起谎来简直一气呵成。傅沉额头青筋直跳,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宋序的亲笔批注曾被印刷成册,世人皆知,其文笔俊秀,何来这种诡异的自创字体“只怕京城之中药铺掌柜皆见识短浅,不识得这样的文字。”“那我就没有办法了,爹爹只教过我这种字体,别的我不会写啊。”鹿风默默补充道:“那姑娘可以报出药名来,小的帮您。”“我只会写,读不出来,只能把这文字和药材一一对应,要不,你们把这世间所有药材都取来,让我从中寻一寻”傅沉却由着她胡闹,将药方递给鹿风,道;“拿去药铺试试。”宋语山泰然自若地吃着果脯,反正没人认得这字,最后肯定还是会原样退回来。只是傅沉平静的反应令宋语山不大满意。傅沉见宋语山精神很好,也便解了洛湘苑的禁足。两个时辰后,宋语山正打算去找罗战,谁知路过傅沉的小院时却问到了一阵药味。她循着气味过去,见鹿风已经过滤掉药渣,把药汤倒入碗中,忙问道:“这药是给谁的”鹿风也疑惑:“这不是姑娘你刚才开给侯爷的方子吗自然是煎给侯爷的,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这这这”宋语山顿时慌了,语无伦次道:“再让我看一眼。”宋语山不知道这药汤里到底有些什么,看着色泽深沉,苦气四溢,愈发不像是好东西。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而鹿风见她立在那里若有所思,怕这药汤凉了,便径直给傅沉端了过去。宋语山再抬头时,鹿风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没时间想对策了,她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慌乱之下还跑错了地方,待终于赶到了傅沉的房间,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后,正看见傅沉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起一下。第10章宋语山大叫一声,磕磕绊绊地跑进去,夺过瓷碗,结果碗内连半滴药汤都没有剩下。她额头冒出冷汗,当下再顾不得别的,连忙抓住傅沉的手要拉他出去。而混乱之下又不知道是该先帮他催吐还是赶紧带他去找真正的大夫。傅沉见到怪异的宋语山却没有过多惊讶,由着她拉了两步之后定在了原地,见这小丫头如同被烧了尾巴的小动物一般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但面上仍维持着冷冰冰的敌意。宋语山使劲拽了两下,发现傅沉纹丝不动。她转过身来,顺了顺微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时,却看到傅沉眼中忽然现出迷茫之意,抬手摸着额头,忽然向后倒了下去。“侯爷”鹿风把手中的托盘一扔,急忙去接住傅沉,然而却被他高大的身躯砸在身下,不过好歹是护住了傅沉没有磕碰到头部。屋外的下人们听见声音便赶了过来,鹿风又道:“快去通知罗管家”宋语山看着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的傅沉,整个人完全傻了。眼睁睁地看着鹿风和罗战一同把傅沉抱到了床上,看着他的面色愈发苍白,似乎陷入了某个可怕的梦境,纤长的睫毛不住抖动,带着宋语山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云云廷”泪水难以抑制地涌出,打湿了眼眶,掉落在衣襟上,缓慢晕开。她抬起手捂着嘴巴,害怕自己哭出声来,一种无助的情绪上下翻涌,接二连三地冲击着她的内心。“云廷对不起我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宋语山的声音溢出嘴角,罗战终于注意到她,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宋姑娘,你冷静一点”“不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我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宋语山终于崩溃大哭起来,没有注意到鹿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屋子的人都沉默地看着她。罗战清了清喉咙,宽慰道;“咳,宋姑娘,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刚下了方子,但是再神奇的药也得过一阵子才有效不是你可千万别自责,否则过两日侯爷醒来了,瞧见你这样自暴自弃,不知会”“他还会醒来吗”宋语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罗战说道:“罗管家,你能想办法救他吗”陷入困惑的罗战听后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道:“看我这记性,原来是我之前忘了告诉姑娘了,我们侯爷每月头痛发作之后,都会如现在这样与世隔绝地睡上两日,什么也听不见,等时辰一到,自然就醒了。”宋语山如遭雷劈,脸上泪痕未干,尚且处于迷糊当中,恍惚间却想起傅沉来看她时面色苍白声音嘶哑,原来是头痛之症发作了所以此时他只是睡着了不是因为那碗药吗宋语山仍不放心,说道:“可是,侯爷他方才喝下了我开的方子,这我想着,也有可能是某些药材用错了”鹿风道:“原来姑娘在担心这个,没事的,先不说这是神医世家的姑娘开的方子,但凡侯爷入口的东西都是我先试药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再说了,侯爷才刚喝下去,就算是毒药,也不可能立刻就生效啊。”罗战在鹿风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道:“什么毒药宋姑娘怎么可能会开毒药呢”鹿风“哎呦”一声,当即不再说话了。宋语山顿时感觉自己今日这糗可出大了,忙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看了看傅沉,他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呼吸平顺,似乎也没有别的问题。“罗战,你说侯爷每月都会如此这般睡上两日这两日该如何照顾他”宋语山问道。罗战道:“只需偶尔给侯爷喂些水就好了,宋姑娘不必担心,相信我,两日一到,侯爷马上就会恢复正常。”宋语山松懈下来,像是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似的,手脚发软,又听罗战道:“那咱们就先下去吧,让侯爷好好休息,宋姑娘,你伤风刚好,也回去休息吧。”宋语山点点头,见鹿风他们相继出门,忽然又摇头,道:“你先下去吧,这两日让我来照顾侯爷。”刚才一事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她心里仍然十分愧疚,想要尽力弥补一二。此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傅沉旁边盯着比较好,一旦他有什么异状,也好及时发现。“对了,鹿风,”宋语山将他叫住,说道:“药渣可还留着吗能不能拿给我看一下”鹿风停下,回到:“还留着,这就给姑娘拿过来。”几人走出门去,鹿风不禁对罗战说道:“这位宋姑娘对侯爷可真用心啊,刚才都急哭了,还特意检查药渣,我真是自愧不如”而罗战则没有搭腔,他只当宋语山是在心疼自己要不回来的一笔银子,不由得叹了口气。鹿风很快便将一些大块的药渣捡出,送给宋语山查看。“这是从哪家药铺拿的药”宋语山问道。鹿风道:“善元堂,噢,就是前几日给姑娘看病的那位郎中那里。”听说是他,宋语山心里便有几分不好的预感,这个郎中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可靠。宋语山将药渣挨个拿起,细细看了一遍,又挑出一些闻了闻,她虽不通医术,但是家中常年晾晒着药材,问宋序药材的名字也会得到解答,因此大部分的药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处她还是知道的。而这些药渣,则是黄芪、老参、白术一类常见的补药。宋语山联想起此郎中的奇怪的性情和对宋序的崇拜,略一猜测,便想通了其中原委。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原来这位郎中认得鹿风,见他来抓药,原本以为是给宋语山的,可是一看药方,发现都是鬼画符,一问才知,原来竟是宋姑娘给侯爷开的方子,鹿风还特意强调了这是宋家独创字体,但凡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夫都该是认得的。当时药堂里还有许多患者,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皆朝他看去,郎中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这要是直说自己看不懂,怕是间接承认了自己不是“有名有姓的大夫”,以后别人对他的信任定会下降,说不定渐渐地便没人来找他看病了郎中越想越觉得慌张,连手都颤抖起来,他脑子转了转,心想反正那傅侯爷身上背着几十万的人命,一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都没人愿意为他看诊,宋姑娘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这才上了他的当,自己若是把这方子换掉,也算是为民除害功德一件了。同时尚且能够保全自己的面子。想到此处,心下稍定,便有模有样的抓起药材来,但他也不敢乱抓,生怕出了人命自己担不起责任,便拿了些补血益气、强身健体之药,反正也吃不坏,胡乱凑上数去。只是这可害苦了宋语山。“这方子开了几副”鹿风道:“七副。”宋语山看着傅沉唇色如纸,又有两日不能进食,恐怕醒来时难免气虚,便说道:“罢了,等侯爷醒了,继续给他煎上两日吧。”鹿风退下后,宋语山以手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沉。此时四下无人,她过了方才的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