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于龙吟剑下。但月邪此刻迷茫不已,她不明白,既然这两人……他们之间有情,为何还会沦落成生死无解的惨局。“碧寒……”月邪望着飞流的尸身,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荒芜和凄凉,毫无自知地喃喃低唤,在她身后从容走来的人听闻她的呢喃,漆墨的黑眸划过一丝异样。倾尘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安慰几句,毕竟有传闻月邪上仙与无忧山主是为挚友,今日她赶来弑杀飞流,已是证言他们之间确有交情……“故人已辞,月邪上仙还请节哀。”他看到她脸上的寂然,终于忍不住开口。月邪回神,默然掩下悲戚的神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月邪飞快移开视线,脸上有一丝不自然,她镇定点头,算是对他的话领情。倾尘见她神色淡漠,只道她为人便是清冷,毕竟当初在渭鸣城一见,他已是领教了她的无情冷漠,但这样冷漠如万物都不相关的女子,竟然也会流露出伤情,还是让倾尘对她颇为好奇。“方才,多谢你及时相救。”倾尘对她真挚一笑,飞流那一击落下,他必定是生死难料,若不是她来得及时,恐怕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倾尘上仙这一人了。月邪闻言未语,暗自攥紧了手中长剑,她指尖微微颤抖,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后怕。这个人,她好不容易才救活的,她又怎会让他再次出事?即便他和她两人形如陌路,自己对他始终是难以放下……月邪心中自嘲一笑,罢了吧,如今飞流已死,魔殿这股浊流不足为患,这世间将会迎来太平,所谓的危险也不复存在,所以,他们之间的交集以后不会改变。“魔殿之主已亡,那群邪修不过一盘散沙,仙门众人即可应对。”月邪收了神剑,她看着他,面容似有些僵硬。“渭鸣城中想来还在抵御邪修,你既已受伤,无法御行,不然……我先送你进城?”月邪别开目光,语气带了几分不可察觉的松软。对他,自己还是有几分眷恋的,根本就舍不得让他受伤,明明将紫星门的弟子召来便可,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向他伸手……倾尘闻言愣住,他盯着月邪,那张清秀的脸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却觉得有什么好像改变了。“好。”他点头,微笑如同暖春,眉眼柔和温润,“那便有劳月邪上仙了。”月邪呼吸一顿,内心瞬间的柔软骤然被寒冰冻彻,她面容微变,脸上带着几分惨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倾尘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怔愣,“上仙?”“走吧,我送你进城。”月邪抹去龙吟剑上的血渍,说话的语气多了一丝生人勿近的冷漠。倾尘不知她为何神色冰冷,俊雅的面容上隐隐有几分担忧,总觉得,好似他方才说了什么话……让她不高兴了。事实上,月邪并没有不高兴,她只是突然认清了事实,现在的自己,本该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互不相扰,这是她当初立下的誓言,不论这天罚过不过得,生死不变。只是方才,她竟然会有一丝迷失,想着这样看着他或许也不错,但倾尘那句话彻底将她唤醒……从她盗取凤凰碧血为他逆天改命开始,她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了。月邪眸色暗沉如夜,唇角紧紧抿着,她手中捏决,催动龙吟剑御空,让倾尘先上,自己却是立于剑旁。月邪回头,望向飞流尸体的目光失神恍惚,这样算来,碧寒与这世间唯一的交集也没有了,从今往后,她该如何回忆这一段往事啊?罢了,就当是她最后的一点好意,为了碧寒……为了他们。月邪抬手,掌心燃出一簇焰火,她正要抛出,不想有人比她更快!月邪尚未看清是谁出手,飞流的身体便骤然被蓝色焰火包裹,火焰燃烧趋势迅猛,不过一眨眼,那尸体已经化作星辉飘散,最后彻底归于虚无里。月邪不禁愣住,她熄灭掌中焰火,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倾尘,后者却是对她摇头。不是倾尘,那是谁?很快地,她知道了这个答案。空地不远处,沙尘翻滚之中,有风无声卷开尘埃,一抹修长身影赫然跃入两人的视线中。那人一袭黑袍华贵风雅,如踏清风缓缓从远方走来,他容颜绝色倾城,身上的神息似有若无,飘渺虚无,但足以言明他尊贵的身份。月邪目光呆滞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脑子一瞬轰然作响,整个人已是震惊到丢了魂!他他他……他怎么来了?!月邪一副见鬼的表情,这让倾尘看在眼里顿觉好奇,他也一同看向那人,只觉来人气息不凡,不禁多看了几眼,只是越看越觉得,这人的眉目似乎有点熟悉,好似在哪见过一般?来人静寂无声,他停于两人面前,面容自带几分冷峻,瞳仁漆黑幽深一片,目光徐徐从月邪脸上扫过,而后落在倾尘身上,那深沉的黑眸微微一动,转而又回到月邪脸上。看着她好似惊慌不安的表情,来人唇角微微扯动,漂亮的薄唇轻声吐字,不急不缓地。“许久不见了,师父。”这是自天罚之后,他与她相见时的第一句话。他低沉磁性,不再似少年时的青涩温润,这句问候或许是很正常普通,但不知是不是心虚,月邪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没敢开口,整个人如遭雷劈一样,浑身激起一阵颤栗,面容微微扭曲着,表情分外不自然。身旁的倾尘看出她的变化,不免感到惊讶,更让他震惊的是,这来人竟然是幽冥山那位初醒的神之子!他唤月邪师父,可倾尘只记得,月邪只收过一名叫凌清的徒弟……不用多想,倾尘便知晓大概的经过,他了然于心,但不理解,这位上神已经归位,为何还会对着轮回里的事物执着不放?幽冥殿南溟上神,三度下邀玉生门月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倾尘多少知道,如今见他竟是追到月邪前面,倾尘心道这两人关系复杂不明。倾尘垂下头,别过脸靠近月邪,低声说道:“需要帮忙吗?”他声音温濡,呵气轻柔,月邪冷不防被惊到,回头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一眼,但见他面色微白,神色间有几分疲惫,心下不由一软。“我恐怕不能送你进城,”她顿了顿,看着他处惊不变的脸,轻声道,“不过我的剑会带你回城中。”月邪抬手一划,龙吟剑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自行朝着渭鸣城的方向飞去,倾尘尚未回神,已经被龙吟剑带出这片狼籍之地。月邪将手收回,这才将目光投向眼前之人,只是这么一看过去,月邪又觉得莫名惊心!对比他那句问候,现在的他俊容微沉,眼里暗光涌动,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向自己的眼神犀利阴沉,冰冷得让她慌乱。月邪有点后怕地咽着唾沫,不懂自己哪里惹他生怒了,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上神,她根本就无力招架啊!月邪迟迟开不了口,脚下又似千斤重移不动一步,尴尬窘迫地站在那,表情多了几分呆滞。南溟见她神色淡漠,看自己的目光仿若一个陌路的行人,忽而想到方才她看倾尘的眼神,眼里都是毫不自知的温柔……“多日不见,上仙连一句问候的礼仪也不懂了?”他语气微冷,月邪自是听出他的嘲讽,犹豫片刻后,她双手抬起,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眉眼低垂地说道:“玉生门月邪,拜见南溟上神。”他喊她上仙,便是清楚她和他的身份,那声师父……不过是一场梦里的呓语。南溟见她低眉顺眼,全然一副无谓冷漠的态度,心里不由一阵刺痛!她这是把他当做外人了是吗,一句上神,就将他们之间的过去斩断,她果然是心狠无情呢。“本尊几番诚邀上仙,上仙似乎每次都借故推脱,怎么,是本尊哪里招待不周吗?还是上仙认为,本尊的幽冥殿,如此不堪入目?”南溟冷嘲暗讽,看她的目光冰冷似水。月邪身体僵住,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掐紧,早该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可他这么步步紧逼,实在让她透不过气,她还是没想好要如何待他……“上神说笑了,要说感谢,也应该是我对上神道谢。”月邪抬头,目光直视面色阴沉的他,语气自带几分真挚诚恳。他替她承下天罚,才得她现在的完好无损,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忘记的。南溟自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看她如今对自己句句不离上神,从见面到现在,她就一直将他奉作恩人。想撇清关系吗?呵。“所以呢?”南溟注视着她,在月邪错愕的神情下一步步逼近,直至站到两人都能听到彼此呼吸的距离,漆黑如夜的清眸垂下,整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其中。“利用完本尊就想走吗?”南溟视线落在月邪惊疑睁大的眼瞳里,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他唇角微微勾出弧度,吐出的话却让她心凉了又凉。“师父,徒儿可没那么窝囊。”眼前的男子明明眼中含笑,可月邪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作死就不会死。月邪咽了一口口水,好歹她也算是他师父,总不会拿她怎样吧?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