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醉酒的后果便是,第二天醒来会头痛欲裂。月邪狠狠敲着自己的脑壳,还是觉得头脑混沌,她背倚着树,坐在地上,支手扶额,眉宇间充满疲惫,身旁是已经见底的酒坛子。“师叔早!”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头,便看见平玉站在面前,一副高兴模样,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的很……“……”月邪望着他,眉头忽而皱了起来。她昨晚上,做了什么?“师叔?”平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神色恍惚,不免疑惑,难不成酒劲没过,师叔还是醉着的?“我带了醒酒汤,师叔要不要喝一点?”平玉蹲下身子,从自己带来的食盒中端出一碗醒酒汤,小心地递到她面前。那汤显然是刚煮好的,散发着阵阵热气,月邪透过那缭绕的水气看他,渐渐眯起眼睛。“不用了,你去叫醒凌清。”她从地上站起,有些摇晃,但却毫不迟疑地往院子走去。“啪”的一声,看着那猛然合上的门,树下的平玉嘴角抽了抽,他手里还端着醒酒汤,该醒酒的人却直接略过他走了……罢了,看来师叔需要好好休息,他还是先看看凌清吧,他摇摇头,收拾好后也跟着进了院子。平玉以为她是累了,可月邪知道,她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她站在桌前,看着自己的手,眼神呆滞,意识却有一瞬的空白,有些事,总感觉忘了……她的忘性愈发频繁,以前虽然记不起,忘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今早上醒来,她竟然不记得昨晚做了什么事!月邪垂下眸子,她扶着桌沿,嘴角泛起的笑意凉凉,带着几分涩然。心底莫名地恐慌了呢,她到底不是神,没那么大的本事,对那不知何时到来的日期也会感到不安,挂念的人和事其实有很多,她……并不想忘记。脑子还是有些晕沉,月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得非常缓慢,冰凉的温度让混乱的思绪渐渐安定下来。将杯中的水喝尽,她放下杯子,垂眸弹了弹衣上的褶皱,再次起身开门的时候,脸上恢复以往那副乐呵呵无谓的表情。她还活着,至少别那么悲观,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教导好小徒弟,那孩子可是要当未来掌门的。“师父!”凌清的声音清脆响亮,四五岁的年纪都是活泼好动的,他也不例外,看见月邪进来,立即放下手中的册子,连蹦带跳的奔到她面前。“小徒弟早啊!”月邪眉眼弯弯,微微俯下身子摸着他的头。她扫了眼书房,一边问道,“你平玉师兄呢?”凌清眨着大眼睛看她,“平玉师兄已经回去了,他说师父要休息,还嘱咐我不要打扰师父!”他很乖的哦!自己一个人起来,也不用平玉师兄叫呢,而且吃完早膳就自觉来书房学习了呢!凌清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家师父,很是希望得到一句表扬。月邪垂眸看他,默了一会儿,忽而咧嘴,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我们家凌清真是乖巧懂事。”她轻轻捏着他的脸,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这么乖,那为师今天教你一个新的招式吧!”“嗯!”小徒弟高兴坏了,扯着她的袖子,“师父师父,我刚刚写了字了呢,你看!”她不说话,只由着小徒弟拉她到桌前,看着小徒弟在自己面前晃动的身影,她扯动嘴角,微微笑着。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青樨院里一派和睦,这些天凌清对作画起了兴趣,月邪就把他练书法的时间腾出一半用来学画。“师父!快来看看我的画!”彼时月邪躺在摇椅里,半醒未醒的,被小徒弟那么一阵叫喊,便彻底清醒了。她还未起身,凌清就蹦到她面前,摇着手里的纸,雀跃地看着她,“师父,这是我画的!”小徒弟一脸兴奋,眨巴着黑宝石般的眼睛,满心期待地盯着她。月邪拿过他的画,既然小徒弟认真的画了,那她也得认真的看看,她表情严肃,像在鉴定一件昂贵的宝物。唔,不得不说,小徒弟的画要比他当初练的字好看多了,起码能看出雏形。“……这山不错?”“师父,这个是梨!”凌清纠正她。“那这草……”“师父,这才是山!”小徒弟再次指出。“……”好吧,小徒弟的画是很好,但想要让他把看到的东西具体化估计也要过渡很长一段时间,不然谁知道这小脑袋瓜到底是想什么?她是真的看不懂。“你在这空地跑十圈,跑完了再来找为师。”今天天气不错,不算炎热,她给小徒弟布置了要完成的任务,然后自己就钻进房里补觉。昨晚下了雨,她守了小徒弟一晚上,最近的天气又总是让她昏昏欲睡,提不起什么精神,趁着小徒弟自己练习的时候她才有时间睡觉。青樨院的空地不算太大,但凌清要跑完十圈还是需要些时间,何况师父对他的速度也没什么要求,所以他蹦蹦跳跳地绕着圈,时快时慢。在他数到第七圈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听着还很熟悉。他停在空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门口,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两人白衣宽袍,灰发束后,手提拂尘,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这丫头都是你惯坏的!非要什么亲自登门道歉,整一堆有的没的算什么!”一声冷哼,一位白衣老者表情不屑地跨进了院子。另一位老者神态从容,也跟着进了院子,“你少说两句好了,她这是心里不痛快,我来一趟就是。”凌清愣愣地站在原地,待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孔,不由惊慌害怕起来。两位老人一进来明显也看到他,站在前面的老者踱步至他面前。凌清抖了抖小身板,眼前这张不怒自威的脸与当初那个怒斥他的老者一齐重合,瞬间勾起了之前不愉快的回忆。“给……弟子给二长老请安!”凌清垂着脑袋,怯怯地出声喊道。“你师父呢?”摩承板着脸,冷冷问道。“哎!你做什么,都把孩子给吓到了!”摩承身后,另一个白衣老者走了出来,他喝了摩承一句,转脸却对着凌清笑得一脸和蔼。“你就是凌清吧?我是你师祖,是你师父的师父哦!”太颜笑眯眯地看着他,灰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师父的师父?凌清眨巴着眼睛,偷偷看了摩承一眼,后者一声冷哼,把头扭向一边。他这才没了什么压力,扬起笑脸,望着面前的老者喊了一句,“师祖好!”“哎!”太颜乐呵呵的笑着,“真是个乖徒孙哟!”一声重重的咳嗽响起,凌清不由噤声,望着那背对他的二长老,心里开始怯懦。太颜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师弟,再看回小徒孙时,又是堆起了一张可亲谦和的笑脸,“别理他,你二长老人就是这样,咱们不怕!”摩承一声嗤笑,站在那也不说话,他倒要瞧瞧,他这师兄能玩出什么花样。“凌清啊,你师父现在在做什么?”太颜耐着性子问道。“师父在房里呢。”凌清指着一间房说道,话音刚落,那扇门便打开了!“哦,这不是师父和二师伯吗?”月邪打开房门,看着空地多出来的两个老者,眉头挑了挑。“师父!”凌清奔到她面前,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月邪垂眸,揉着他的头发,目光难得柔和,“凌清,你先回房休息吧。”凌清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位老者,乖巧地点头。待小徒弟离开,月邪慢悠悠地走下阶梯,她抚着衣袖,笑颜温和柔雅的望着面前的两人,吐出的话却犹如淬了寒冰。“师父来徒儿这,可是承认了自己的错?”一时间,空气冷得可怕,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摩承打量着这两个静默对视的师徒,发现自家师兄的脸色愈发阴沉,而月邪却依旧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他咳了一下,试图提醒某人。别光瞪着啊师兄!只要说两句话哄哄丫头,这事就过去了,快说啊!“咳咳!”“二师伯,您嗓子不舒服吗?”月邪目光倏尔一转,笑吟吟地看着他。摩承故作淡定,挥动着拂尘,神色自若道,“没什么,小毛病而已。”“哦~”月邪收回视线,拉着尾音,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摩承脸色略显尴尬,心里却是忍着揍人的冲动。臭丫头,居然笑他?还笑成这副讨打的德行,真不知道跟谁学的!太颜静静看着她,浑浊的眼微微缩动,他突然开口,脸色平静似水。“嗯,为师错了。”嗯……嗯!?摩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先前不是说哄两句的吗?怎么一开口就是道歉?相比摩承的震惊,月邪倒是一脸淡然,没人知道,她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抓着,已经泄露了她的情绪。“哦,那就好。”她神色无谓,看着他说道,“还有事吗?”摩承嘴角一抽,这是什么态度?在赶人吗?还有什么叫那就好?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两师徒了……太颜默了一瞬,缓缓开口,“偏殿的酒想喝就自己去,以后别让平玉偷偷摸摸拿,影响风气。”嗯?!偷酒啊?!摩承的表情瞬间亮了,不过却是愤愤的!好家伙,他就说吗!前两天去清点物资的弟子跟他汇报说少了一坛玉酒,他还以为是哪个弟子胆那么大,在他眼皮底下也敢行偷盗窃,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帮凶还是自己徒弟……难怪当时平玉的脸色古怪反常,这是做贼心虚啊!哼!这个丫头,拐偏人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还有平玉也是,回去得好好教训才行,让他知道谁才是他师父!月邪听了这话,身体愣了一下,她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偷酒?她叫过平玉去拿酒吗?看二师伯这模样,她好似真的有做这事?她把疑问压下,点了点头,“好。”一个字,瞬间让太颜眉宇舒展,这个徒弟,已经是原谅他了,她本来就没记恨他,只是在生气,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在气什么。“那我们回去了。”太颜一挥拂尘,潇洒地转身离开了。摩承盯着月邪,眼神依旧愤恨,他可没师兄那么包容大气,教唆弟子私下偷酒的事都能干出来,她以前可没那么堕落的!她以前……摩承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他收回视线,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而后甩袖大步离去。作者有话要说:二师伯其实人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