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而又不失力道地掸去其面上雪粉。待看清那人五官,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妖王率人已渐渐步出荒野,忽然听树桩那边的郁柳叫了一声:“王,您过来看一下。”语调急促起伏,似有惊惶之意。妖王颇觉纳闷:“郁柳一向镇静,怎么会喊得这么急切”说着与身旁的寒竹对视一眼,二人一起走回树桩丛中。五十余名妖族族民无他下令,不敢擅动,只得原地等候。他二人走到郁柳身旁,妖王问道:“何事”郁柳将半死不活那人拖出树洞,直到那人青中透白的一张脸暴露在雪天中。妖王从容不迫的脚步忽地凝住,双睛圆睁,死死盯着地上那人的五官。身旁的寒竹也不可置信道:“怎,怎么会有这张脸真是不可思议”郁柳将那人手臂放下,微微喘气道:“属下方才看到这张脸也是吓了一跳,但天下人数以万千,样貌有所肖似者也属正常。”妖王只顾着看地上那人,一张脸阴晴不定,良久,方深吸口气,开口道:“此人出现在此,真不知是殃是福。”郁柳无力咳了几声,轻声道:“属下倒认为这或许正是王的转机。”妖王将闪烁不定的目光转到他身上,诧道:“此话何意”郁柳道:“眼下便有一个借兵的方法,就看王敢不敢了。”他咳得眼角泛红,神情却很是泰然,双眸微微眯起,直像只狡猾的狐狸。妖王复又将目光投向地上那人,垂眸思索半晌,微微点头:“嗯,看来连老天也在助我。”他向寒竹叮嘱道:“将他带回去。”见寒竹立时弯身,要将地上那人扶起来,眸色一深,又突然开口止道:“慢着,测一下是否为妖族之人。”郁柳立时接道:“属下方才已测过了,并非妖族之人,且他身上存着兽王的传承。”妖王挑唇道:“兽族嗯这就有趣了。”再微微弯身,细细端详那张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点什么,找了半晌,只觉得那张脸除了过分熟悉之外,什么妖族兽族血统特征都看不出来,也只好摇手作罢,命寒竹将人背起。郁柳看着那人被寒竹背在身上,浑身伤痕血迹,怀中似乎还抱着一把剑。他双眸闪过一道精光,意有所指道:“王,您决定了吗”妖王偏头觑他一眼,发出不解一声:“嗯”郁柳低垂着头,与妖王附耳道:“既然决定了,那这些人,就不能留着了。”妖王神色淡淡扫他一眼,再望向远处那些留在原地的妖族族民,目光幽深莫测,而后在郁柳的意料之中,断然吐出一字:“好。”第六十章旷野空地上,纪清冒着大雪急速奔走,背后冷汗不受控制地涔涔而下,待寻寻觅觅四五个时辰之后,奔波不休的脚步,终于在一处大荒地中停滞。他身躯一僵,直挺挺地停在雪地上。入目处是茫茫大雪中的一抹红色,犹如一滴撒在白玉盘上的鲜血,红得近乎灼眼。他的妹妹正仰头躺在雪地上,双眼紧闭,大雪覆盖半边身躯。那一瞬间,他的心跳近乎骤止。急忙拔足奔去,半跪在那抹红色身侧。他急切想询问妹妹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要不顾命令,擅自行动,只是当一触及那张与他过分相似的脸,他便什么都不敢再问了。纪柔唇下环着一圈又深又重的红痕,红得比她身上的衣袍还要刺眼,肿得几乎与下唇融为一体;牙关咬合不住,渗出几乎止不住的血,沿着双颊、脖颈,蜿蜒落地,与白雪掺杂一起。身下那片雪地已悉数作了红,凝成了块,她口中却还在大块大块地吐着血。她脸色白得不像活人,双眸死死阖紧,双唇还在微微颤动着,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痛。纪清将她轻轻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她的身躯是冰冷的,胸口却传来灼烧般的热度,连跪身一侧的纪清也恍然以为自己被烫伤了。当他接到门主那边传讯时,便一直心神不宁,害怕看到最可怕的一幕。只是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妹妹时,那过分震撼的场面,还是将他冲击到了。“妹妹,妹妹小柔”他手颤得厉害,发抖着将此生最重要的人搂进怀中。还好,还有着呼吸,虽然微弱,但至少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纪清又轻轻唤了几声:“妹妹,小柔”纪柔茫茫然睁开眼,眼中蕴出水光,已无一丝神采。好半晌,她才轻轻缓了口气,气若游丝说了一句:“哥哥我好痛”纪清瞬间心如刀割。这是他最要强的妹妹啊,究竟要如何的痛,才会让她不顾颜面,在哥哥面前流下泪来。他低下头,小小声问道:“你冷吗哥哥带你回去。”纪柔好容易找回涣散眼神,凝视着他,以近乎乞求的声音微弱道:“哥哥,我不想再痛了,求你杀了我”纪清心中料想妹妹已被冻得胡言乱语了,柔声慰道:“等何所悟来,让他用沥雪十九剑救你。”纪柔眼角渗出泪水,笑着道:“哥哥可是纪柔不想求人啊”纪清也不禁哭了:“哥哥去求他,我跪在他面前求他救你他若是不愿意,哥哥就告诉白萱”但其实他兄妹二人心知肚明,何所悟与纪柔关系再是一般,但曾有结拜之义,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对纪柔见死不救呢只是他此时已满心惶然,以致语无伦次了。纪柔仍是苦苦哀求着:“求你杀了我,哥哥,我真的好痛”“别胡闹”纪清斗大眼泪垂直落下,顾左右而言他道:“雪,对,用雪”他慌慌张张地捧起一抔雪,不管不顾地将其覆盖在纪柔伤口上,双手不听使唤,抖落大半在衣袖上。明明手是冷的,他却好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将雪粉洒落一地,怔怔然低头看着。纪柔一心求死:“哥哥,来不及了,我好痛,我真的好痛求你成全我”纪清死死搂住她,又哭又叫道:“糊涂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这样对我”又抬头大声喊道:“何所悟呢那该死的怎么还不来”纪柔倚在他怀中,惨然一笑道:“对不起哥哥小妹一向任性啊”纪清捂住自己的脸,忽然发癫大叫一声,好似终于从长长的噩梦中惊醒一般。重新看回他痛不欲生的妹妹,轻轻抚上那张脸,眼中柔情万千:“好,哥哥成全你”纪柔微笑着闭上眼睛,似陷入了一场香甜好梦中。而等商离行清醒过来,带着众弟子与门人赶到此处阵地时,纪柔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商离行僵硬站立,全身冰凉,心头传来针刺般的痛楚。太久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当年无念呕血而死时,自己是否也是这么伤心的呢纪清紧紧抱着纪柔的尸体,将头深深埋入雪堆中,发出低低呜呜声。商离行双耳轰鸣如雷,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几欲昏倒。但心知此时不是该倒下的时候,他死死咬住双唇,又将那口心头血强自咽下。向晚宁静静看着眼前一切,意识自己犯下了什么天大的过错,呜咽一声,不停哭喊道:“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自以为是”商离行悲切叹了一声,劝道:“别说了,向师妹这不是”他本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但一想到此番变故,焉知不是苍天授意天道无常,谁又能逃得过命途之手的无情拨弄呢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住那股凶狠杀意,向身后门人冷声问道:“可追查到妖王的踪迹了”一名门人匆匆来报:“门主,我们在十五里外的荒野上发现了妖族的尸体,还有我们秋水门散修的尸体。”商离行问道:“妖族对上我们的散修了”“是,”那门人答道:“是邢老四和他的兄弟们,他们近日正在西岸追缉那个谢留尘,却正好对上妖王,惨遭不测”商离行猛然回身,目光迸火道:“你说谁”那门人被他唬得一呆,吞吞吐吐道:“那个杀了凡人的谢留尘他们,邢老四他们接到其他门派弟子的报案,说是这个谢留尘在西岸出现了所以就”“他也死了”商离行脸色霎白,心头血险些涌出。他强自稳住心神,恍惚言道:“他也在那里”那门人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作答。商离行又缓了口气,颤声问道:“你说那里有多少具尸体”那门人哪里还敢再多言,只舌头打结、语无伦次道:“共,共,共有六十三人,不确定是否全为妖族之人。那妖王不见踪影,可可能逃回西涯山了罢”商离行心头成冰冷一片,脚步不听使唤地朝着荒野方位走去,喃喃道:“走,去看看,去看看”众门人看他茫然若失之状,心头一紧,皆不由自主地随后跟了上去。急切行到那门人所说的荒野树桩旁,果然可见地上胡乱躺着数十具形貌各异的尸体,掩在了厚重雪被中。商离行一步当先,形色匆匆凑过去,低身扫去一人脸上白雪,说了一句:“不是他,不是他”起身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拂血观视,又照样重复一遍:“不是他,不是他”其神神叨叨之举动,实在与平日里温雅从容之态大相迳异。身后众门人面面相觑,只觉眼前门主之举动实在过于诡异无常,只何所悟向晚宁等人皆不曾跟了过来,众门人也不敢上前相问相劝,只好木然旁视,任由自家门主作出这等荒诞之举。待商离行将地上数十具尸体细细看了一遍,众门人终于听他说了一句正常话:“将邢老四他们好生埋了吧。”众门人急忙凑近,依嘱行事。没找到心中的那个人,商离行一颗心终于复归原处,气力不支间,喉间那股腥甜再也压抑不住,低喘猛咳,昂头将血呕出周遭众人这下俱是吓得魂飞魄散了,大叫道:“门主”“商师兄”商离行却是不支栽倒,再也睁不开眼了。这一年南岭大陆气候异变,二月海水化冻,四月海潮,七月降雪。七月初,妖族率五百人进攻南岭大陆,全军溃败,只妖王并两名随从之外,尽数战死。妖王兵败之后仓惶逃回西涯山,不敢再出山一步。步蟾宫八十七女修并秋水门十三名散修亦英勇战死。秋水门门主自先前那次刺杀后,便始终不见出面。至于到底是死是活,外界众说纷纭,却不知究竟孰为真,孰为假了。而那个据说先为云山弃徒、后遭到秋水门追捕的谢留尘则不知所踪。大概也是死了吧。第六十一章西涯山开启三百年的屏障,再现人间。山上层峰叠嶂,四季常青。其中最大一座名为翠染峰,峰上花叶相宜,蜂飞蝶舞,堪为人间胜地。满山红枫黄叶,白泉赭石,五彩嫣然。山泉漱石,一名身穿白色衣袍的少年在林间来回游荡,上下跳脱。他双目灵动,眼波一转,悄无声息地溜到淙淙涧流边,拍上溪边人的后背:“疏桐哥哥”“元桑,不要闹啦”疏桐受惊回身。他长得虎头虎脑,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佯怒而瞪。元桑探头问道:“你又在采花了”疏桐点点头道:“是啊,王最爱喝我泡的花茶,这次我要多摘点花回去。”那元桑贼兮兮一笑,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疏桐哥哥,王昨夜回来了”疏桐老实应道:“对啊。”元桑又笑嘻嘻道:“我昨夜在山门晃荡,看到寒竹哥哥身上背着一个人,好不神秘的样子,还将人家的一张脸掩得严严实实。如何,到底是长得有多美,让我们的王这么在意”疏桐瞪大眼道:“不知道哇我也没见到,王只将那人藏在烟萝阁里,可宝贝了”说罢起身,沿着潺潺溪水,心满意足地捧着花走回山谷。元桑长长哦了一声,跟上几步,又好奇问道:“那王现下作甚”疏桐神神秘秘凑近来,小声道:“嘘我只可跟你一人说喔,王在跟族中长老讨兵权。”元桑睁大眼,奇道:“王竟然想要兵权”疏桐抱着手中黄花,当先在前,絮絮不休道:“听说王这次败得惨烈极了,空手而回这次是回来争兵权,打算一雪前耻这也实在丑闻一桩呀,单五百人能干啥呀你说”元桑又哦了一声,顺应着道:“也难怪,人长大了总是有野心的。”疏桐不忿道:“毕竟王都满三百五十岁了,也该是时候统领全族了,大妖王不知为啥,就是不肯放权”念及眼前元桑是为大妖王心腹之一,又悻悻道:“元桑你可别生气啊,我不是对大妖王有意见。”元桑眉峰一扬,心中暗道:“就凭你也敢对大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