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角溢出一丝苦笑,轻轻抽出了被小太监架住的胳膊。“我自己走吧。”贤妃的声音无波,此刻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撕闹无礼。此刻的她虽然依旧发髻散乱,衣冠不整,却是仪态万方,如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贤妃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鬓发,将头上的簪子紧了紧,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颤颤巍巍,却是步步坚定地朝里走去。领头太监心里嗤笑,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装模作样的北章王的牢房在最里面,把守甚严。倒不是怕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还能有什么威胁,只是皇帝下旨要牢牢盯着他罢了。等到了北章王的牢前,领头太监让开了身子。穿过昏暗的烛光,贤妃隐隐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缩在那里,手脚皆被铁链捆住。贤妃如剜心般难受,却是压着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开口道:“开门。”第三百三十二章 香消玉殒牢中之人听到动静,心下一惊,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迷蒙的眼睛看不真切。而牢外头,听到贤妃的吩咐,周遭的太监看守都是面面相觑。皇帝是说让贤妃与北章王见面,到底不是明面上的旨意,没有具体的要求。这会儿也是让几个眼生的太监把人带了来,草草了事罢了。可是贤妃却说要开门,这领头太监斜了贤妃一眼,阴阳怪气道:“娘娘可别为难奴才,能说两句话不错了。”贤妃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克制着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怒火。“还劳烦公公通融,我与父亲已有二十几年未见,我当真想进去说话。”贤妃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哪有一丝当年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模样。领头太监心头得意,人都飘飘然了起来,不屑地看了一眼贤妃,口中轻笑了一声,幽幽道:“这也不难。”贤妃低头不语,等着领头太监的话。“只要娘娘给我磕几个头,我便通融了。”那太监轻哼了一声,满是嘲讽与讥笑。牢中的北章王听得真切,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如今竟然被一个太监这般折辱。贤妃只怔愣了一瞬,随即便毫不犹豫地跪下了。“求求公公。”磕了一个头。“求求公公。”两个。“求求公公”贤妃的声音微微哽咽,每一下落在地上的咚咚之声,都震得北章王心头剧痛。“行了,”那领头太监慢慢悠悠地开了口,“奴才也不为难您,您就进去说两句吧。”贤妃咽了咽口水,嘴角溢出一丝笑来,轻声道:“多谢公公,通融。”立刻有人上前去开了门,贤妃的脚步一滞,只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动了。往前一步,便是深渊。贤妃稳了稳心神,慢慢走上前去,轻轻跪在了北章王的身前。北章王头发散乱,浑身恶臭,满眼的浊泪,剧烈颤抖着。“我的儿我的儿”许是怕他咬舌自尽,北章王的一口牙齿皆被拔掉了,此刻只能满嘴是血,含糊其辞地嘟囔着话。贤妃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捧着北章王的脸,将额头抵住他的,咬唇无声地痛哭了起来。二人再见,已是沧海桑田。“父王,儿臣有愧您的期望”贤妃压抑着声音中的情绪,轻轻在北章王的耳边说着,“北章灭国,儿臣是罪人。”北章王亦是呜咽着,却是不停地摇着头。自己的女儿如今这般模样,谁知道是受了多少的苦。贤妃心疼自己父亲,北章王又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不过您放心,”贤妃压低了声音,哭腔渐渐消去,“我们北章即使亡国,也断不会让大宣好过。”贤妃轻轻拔下自己发髻上一支细小的簪子,又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原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如今已经满是脏污。贤妃苦笑一声,没有犹豫,将簪子扎向自己的皮肤。北章王一惊,没有明白自己女儿这是在做什么。贤妃咬着牙,用簪子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出了一个字。剧痛让她浑身颤抖,可还是摒着一口气,写完了。贤妃瘫坐在地,北章王似是明白了什么,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女儿。贤妃转过脸去,面色因为剧痛而变得苍白。她冲北章王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们北章王室,自有傲骨,宁死也不能屈。”北章王面色沉重,深深地看进贤妃的眼睛。片刻后,北章王也舒展开了笑颜,无声地对着贤妃点了点头。贤妃垂眸,慢慢抬起手中沾血的簪子,打开上头一个暗扣。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落在了她的掌心。一直没有选这条路,是因为心底还有一丝祈盼。万一,北章还有生机。只是如今,她确实一无所有了。贤妃抬头,看了一眼北章王,一笑倾城。她眼中满是泪水,凝固的笑容却是一如二十年前的少女一般,纯净无暇。药丸入喉,转瞬融化。“儿臣,”贤妃转过身来,紧握簪子的手微微颤着,“送父王”她一咬牙,手起簪落,扎进了北章王的喉间。北章王浑身剧颤,却是依旧艰难地冲着贤妃,扯出了一个笑来。“儿一起”贤妃的视线被泪水浸透,看不清北章王的脸。她苦笑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正如她掌心,自己父亲的鲜血一般,炽热殷红。在她失去知觉之前,听到的是牢外几个太监的惊呼。贤妃嘴角一勾,松开了手,瘫倒在地。几个太监早已是吓得魂不守舍,等他们冲进牢房,这对父女早已是一命呜呼。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领头太监,这会儿早就吓得脸色惨白,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公公公公咱这这怎么办啊”领头太监浑身微微颤着,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领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差事,怎么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我不知道”领头太监腿脚一软,吓瘫在地。“要不先去禀告周公公吧”“是啊是啊”领头太监什么都听不进去,此刻瘫软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牢房里的两具尸体。御书房内,皇帝正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手中的折子,半日了,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探头探脑,也不敢说什么。周正眼尖看见了,皱了皱眉走了出去。“怎么回事越来越没规矩了。”周正到了外头,压低声音斥了一句。“周公公,出大事了”那小太监拧着眉,连周正的斥责都来不及认罪,先着急说起了事。皇帝在里头,见周正出去了怎么就不回来了,也是不耐烦地喊道:“周正周正”周正闻言,赶忙进去,脸色却是白了几分。皇帝见他这模样,也是不悦地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陛陛下,”周正竟是难得地结巴了起来,“天牢出事了。”皇帝一听,登时便站起了身,声音急切:“怎么了”第三百三十三章 心死一夕天牢之内,阴沉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浊气。几个小太监与守卫在一旁瑟缩着,全都是面面相觑,恐惧不已。似有一众来人的急急脚步声,天牢中的几个闻声更是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谁知第一个冲进来的,竟然是皇帝。周正紧随其后,大气不敢出,只得轻轻劝着:“陛下,您看着些脚下”到了天牢里,皇帝根本不知路该往哪儿走。“人呢人呐来人”皇帝双眼通红,近乎疯癫地喊着。周正见着几个小太监都瑟缩在边上,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拽过来了一个,扯着嗓子问他:“贤妃娘娘在哪儿赶紧带路”小太监吓得腿脚发软,连滚带爬地往前去了。皇帝面色奇差,连周正都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北章王的牢房在最里面,此刻周围跪满了人,而牢中隐隐绰绰的两个身影,也是一动不动。血腥之气弥漫开来,混合着牢房中原有的刺鼻恶臭,当真是令人反胃不已。皇帝却是愣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有闻到身遭使人作呕的味道。“陛下”周正心里担忧,唤了一声皇帝。皇帝眨了一下眼,无力地抬手轻声道:“都下去。”周正欲言又止,还是定了定神,招手示意边上那些吓得屁滚尿流的人下去了。人声渐渐远去,周遭一片死寂,皇帝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牢前。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他并不怕死人,也不怕脏污。只是如今伏倒在地的,是他最爱的女人。贤妃还穿着夏日的薄衫,只是那上好的衣料如今已经布满污浊。她垂在一旁的右手上还有着大量未干的血污,手中握着一支被血迹浸染的小簪子。周正说,贤妃死前用自己的簪子杀死了北章王。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跪倒在了贤妃身边。他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拉过了一匹破布般瘫软在地的贤妃,将她翻了过来,抱在怀里。贤妃的耳鼻嘴边皆是暗红未干的血迹,面色惨白,死状极其可怖。皇帝看着她的脸,眉间一簇,剧烈地颤抖起来,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眶滑落。他将贤妃紧紧抱进胸口,闭眼仰天,无声地大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皇帝终于松开了怀中的人。他低下头去,细细摩挲着贤妃的面颊,替她将脸上的血污一点一点擦去,也将粘在她脸上的碎发拢到耳后。举止温柔,一如以往。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心爱之人,以后都不会看到了。皇帝的视线又渐渐模糊,看着贤妃衣着松散,伸手轻轻帮她理着。一举一动都是那般轻柔,仿佛怕吵醒了熟睡的爱人。左手。皇帝一愣。怎么左手也这么多血他狐疑地将贤妃的左手拉到身前,这才看清,整个袖口附近都已经被血浸透了。皇帝拧眉,将她的衣袖拉了起来,赫然看见贤妃左手小臂之上,有一团凌乱的伤口。这是什么皇帝眉心紧蹙,细细打量。怎么似乎,是一个字皇帝拉过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着她的手臂。血已凝结,但到底没有干透,只轻轻一擦,便擦去大半了。松开袖子,皇帝定睛一看,瞬间愣在了那里。辰皇帝的脑中嗡地一声,身子不由地晃了晃,差点没有跪稳,伸手撑了撑地,这才堪堪稳住。耳边响起的,是先前贤妃媚语如丝地与自己诉说,她心底有多么喜欢辰王。“臣妾此生,也是爱过一个人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他的心罢了。”“嫁给你的好处,就是能看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皇帝面上的哀伤僵在了那里。辰王为什么是辰王皇帝松开搂着贤妃的手,贤妃失去了支托,绵软瘫在了地上。皇帝没有去看她,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不知在看什么。周正在外头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心想着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可他又不敢进去打扰皇帝,如今只能来来回回瞎担心着。突然,里头一阵怒吼响起,吓得外头之人皆是胆战心惊。周正也是吓了一跳,随即担忧地朝里头望去。不一会儿,皇帝便面无表情地出来了。周正赶忙迎了上去,伸手扶过了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一身的脏污。“陛下”周正小声试探地问着。皇帝生硬地转了转脖子,斜眼去看下面跪倒的一片人。“方才是谁带贤妃来的天牢”皇帝的声音极冷,底下之人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周正转眼望去,上前便拉出了一个浑身打颤的太监,便是之前的那个领头太监。“启禀陛下,正是此人去冷宫带来的贤妃。”周正轻声回道。“好大的胆子,”皇帝冷笑了一声,“没有朕的旨意,就敢私自带着贤妃来天牢。”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那领头太监更是目瞪口呆。皇帝确实没有明旨,可却是周正亲自给他带的话。“陛下陛下奴才冤枉啊”那领头太监赶紧哆嗦着辩解道,“是周公公,是周公公叫奴才他说他说是陛下您”“放屁”皇帝怒斥出声,“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你还有脸诬陷周正”周正本也是心头有疑,听皇帝这么一说,他倒是安心了几分。皇帝的确是让他去找个眼生的太监,带贤妃去天牢看看她父亲。皇帝原想的是,如果贤妃能因此而软下些态度,那么他们父女二人,他不是没有办法安置。“陛下陛下奴才真的冤枉啊”那领头太监还在喊冤。此刻他自然是转不过弯来,明明就是周正假传圣旨,怎么皇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呢“周正,”皇帝冰寒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他拉下去,拔舌,剥皮。”说完这一句,皇帝便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