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安,疏忽了几日,还望祖母勿怪。”这一跪倒是惊了一片人。国公府的小辈们平日与老夫人亲近,日日来见礼也不过屈膝问安,无大节庆也不曾下跪请安。今日自然没有人想到准备跪垫,沈清婉却眼都不曾眨,便生生跪在了地上。只这礼是朝着沈老夫人,也便无人敢上前去扶。沈老夫人也是一愣,忙道:“你这孩子是做什么,身子还弱着,快快起来。”“谢祖母。”恭谦有礼,娴静持重。冯嬷嬷赶紧上前扶起了沈清婉。沈清婉声音清脆悦耳,虽有一丝稚嫩却无胆怯之意,更遑论从前的骄气了。行礼的姿势形态亦是无一可挑剔之处,起身后站姿端庄清雅,大家闺秀之气溢于言表。沈老夫人虽早已听过冯嬷嬷的回话,此刻眼中依旧闪过一丝惊喜与讶异,不禁暗暗点头,指着身边的妇人与小姐,对沈清婉和颜悦色道:“好孩子,这是你二婶,三婶,和诸位姐妹。”沈清婉闻言便侧身要向众夫人行礼,沈三太太忙起身扶了不让她跪下去。沈清婉只得行了浅浅一礼,“见过二婶、三婶、各位姐妹。”“哎哟八小姐,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呢。”沈三太太是个开朗不拘的性子,此刻便是接过话头。沈二太太则是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转眼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罢了。这些细细碎碎,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沈清婉的眼里这边人人都对沈清婉点头夸赞,那边被晾着的沈清宜却不高兴了。不接自己的话也罢了,众人竟都一反常态与沈清婉好说话起来。沈清宜便抿抿嘴不悦道:“我和你说话呢。”沈清婉仿佛此时才看到她一般,抬头细细打量一番。沈清宜的长相在在座的几位小姐中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再加上一身鹅黄底绣百蝶绕花苏缎短襦配玉色海棠缠枝马面裙,头上一支嫩粉色桃花簪,耳边两颗晶亮的玲珑水晶耳坠,白净的面庞,尖尖的下巴,灵动的眉眼,连沈清婉都不禁感叹一句真乃美人也。可也正是这长相可人的姐姐,在自己养病这几日,满府地传道自己追男人追进湖里这样的话。连自己院子都未曾出的沈清婉都能听到这样的传言,可想而知外头物议沸腾到何种地步。沈清婉知来者不善,听罢质问,却只福身道:“不知是哪位姐姐,婉儿见过。”“这是你家薛姨娘的女儿,你六姐呢。”不知是谁接的一句,沈清婉心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便恭敬道:“庶姐安好。”这句庶姐安好却让沈清宜一股无名火蹭地升了起来。从前沈清婉便仗着自己长房嫡女的身份与皇后娘娘的喜爱,追着五皇子跑也无人敢说。沈老夫人看不惯,沈清婉也不愿意与管束她的老夫人多说话。沈清宜则不同,她既羡慕沈清婉的出身与宠爱,又看不惯她的作风,自己只是庶女,攀不上天家,便在沈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沈老夫人年岁长了,乐得见自己儿孙绕膝,说说笑笑。都说近水楼台,于长辈儿孙之间亦是如此。一来二去,这庶女还比嫡女更得沈老夫人宠爱一些。往常沈清宜便用这般法子,在沈老夫人面前激沈清婉,而沈清婉性子骄纵,自然顶回去。沈清宜再娇娇弱弱一番,沈老夫人自然更不喜沈清婉了。如今亦是,沈清宜抢在沈清婉行礼前问她怎么来的这样晚,照以前的性子,沈清婉定是顾不上行礼便顶嘴回去了。这样一来,既坐实沈清婉不敬长辈,请安迟来还不知错,又是一进门便与庶姐拌嘴。如此吵闹没有规矩,沈老夫人自然不喜。可不曾想沈清婉并未理会她,这也罢了,竟礼节分毫不差,倒是晾着自己在一边傻傻站着,显得无礼不堪。沈清宜不愿就这般轻轻放过,定了定神,言语中还带了一丝关怀道:“我问你呢,你可是身子还未好全,怎么来得这样晚”本想此番沈清婉总会找个借口推诿了,没想到她只低头轻声回道:“是妹妹贪睡,起晚了。”这副温顺的样子,当真是把沈清宜噎得不清,那些想好的奚落到嘴边,一字也出不来了。沈夫人听得这话心下一阵意外,而上座的沈老夫人却略略皱起了眉头。沈清宜在沈老夫人的心中向来伶俐贴心的,今日在沈老夫人眼中却是变成咄咄逼人起来。再看看沈清婉低头识错的样子,愈发觉得怎么样都是嫡女,哪有被庶女这样逼问的道理。沈老夫人便开口道:“婉儿莫站着了,来祖母这儿,给祖母瞧瞧。”沈清婉闻言绕过沈清宜径直朝沈老夫人走去。沈老夫人身边的钱嬷嬷使了个眼色,丫头便奉上一杯热腾腾的蜜茶于沈老夫人罗汉床的小几之上,撤掉原本沈清宜已放凉的茶。沈清婉对着另一边的五小姐沈清宝福了福身子,沈清宝亦是回礼,便坐在沈老夫人身边。见沈清婉这副一气呵成神态自若的样子,沈清宜气得暗暗绞了帕子,沉着脸坐到了一旁。沈老夫人似是完全没见沈清宜的脸色般,自顾自与沈清婉说话:“婉儿今日可舒心了天这样冷起来,你身子还没好全,要多多休息,少走动才是。”沈老夫人许是无心许是有意,可这话落进沈清宜耳头,宛如一记巴掌般。方才自己还质问沈清婉怎地来晚了,这会儿老夫人便要她多休息少走动。再看沈清婉,依旧是谦逊低头回话:“多谢祖母疼爱,婉儿自觉已是好多了。”沈老夫人听罢更是满意,满面慈祥:“虽觉好了,也是要多注意养的,女子最怕寒症”话至此,沈老夫人却是默默停了话头。沈夫人听得这话也不免失落起来,一屋子的人也竟登时默默。毕竟小小的女孩儿在那冰寒入骨的湖水中泡得不省人事,难说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沈清婉见状,略一思索便微微靠上去撒娇道:“祖母,听冯嬷嬷说再一月便是您寿辰,婉儿不知送些什么,不如您偏心偏心婉儿,悄悄告诉婉儿您喜欢什么吧。”沈清婉声音似轻,仿佛真是悄悄问般,可屋里众人静默,这声又是大家都听见了。众人纷纷为这小孩儿耍赖似的语气忍俊不禁起来,沈三太太更是发笑道:“八小姐真真是小孩子心性,既是送老太太,自然要自己心意才好,可不许这么赖皮的。”沈清婉闻言也作势害羞低头来,沈老夫人见状佯怒轻斥沈三太太道:“猴儿吓着我孙女儿仔细你的皮”沈三太太听得沈老夫人假嗔,便讨好求饶起来,一时气氛热闹,人人有说有笑。而除却沈清宜黑着张脸,还有一人眼神也深沉起来,嘴角的笑意亦是意味深长,便是沈清宜的姨娘,薛姨娘。沈清婉虽颔首羞涩,眼神却是明亮,薛姨娘这丝笑意并未躲了过去,也默默记在了心底。众人说笑间,沈清婉在沈老夫人边耳语:“祖母,您给我细细数数吧,这家中女眷孙女还未认全呢。”沈老夫人轻拍沈清婉的手背点点头,指认道:“你母亲、二婶、三婶已是见过。这边是你五姐宝儿,乃柳姨娘所出;六姐宜儿你也见过了,薛姨娘所出。你大姐已嫁人,待到回门你自能认到。”沈清婉便起身一一见过。“老二家的,你三姐安儿,已定了人家,就等着年后呀”沈老夫人接着细数,说起二房嫡女沈清安的婚事,亦是开怀起来。众人也都跟着捂嘴偷笑,唯有沈清安深深把头埋着,双颊红得几乎滴血。“还有你七姐,刘姨娘所出。老三家的寅儿是你二姐,去岁刚嫁出去,再就是你四姐寒儿,等你三姐的婚事了了,也就是她了。”沈老夫人数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孙女们,实是乐得合不拢嘴。“你九妹宓儿,梅姨娘所出。”沈老夫人数完所有女眷,沈清婉也是一一见过。“你的六个兄弟们都已不小,不宜入后院,待到阖家相聚时,总是会见到的。”沈老夫人示意沈清婉起身,并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都早些回去吧。天冷更要好好养着,莫要累着了。”闻言众人起身各自回院不提。第三章 穆公子由千鹤居请安出来,沈夫人便传了早膳去玉德苑与沈清婉一道用,冯嬷嬷先回了和铃轩,唯春兰一人在沈清婉身侧随侍。沈言珏的三位姨娘亦是跟着来,然沈夫人此刻只想与女儿说说话罢了,便免了三位姨娘立规矩,让她们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只有母女二人,没有千鹤居中的拘束,沈清婉自是松快了不少。沈夫人亦是看出了沈清婉的小心思。女儿受伤之前是那样活泼的性子,失忆醒来却是一直事事小心。虽说骄横许是长辈纵的,可这娘胎里带出来的活泼性子哪里改得掉。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几日约莫心中没底,故而时时顾忌罢了。沈夫人正思忖着,闷了这几日,让沈清婉出去散散心也好。可未出阁的姑娘,哪有随便出门的道理。于是沈夫人想了个法子道:“昨日你兄嫂的新衣到了,有件大氅赶制不及,今日才到。不如你替母亲送去松竹堂也可熟悉府中各处可好”话音才落,沈夫人便见着沈清婉眼中的亮光,却仍端着似的道:“是。”沈夫人自知猜中女儿心思,亦觉得女儿可爱,不禁微扬嘴角,转身吩咐身边如诗、如画两个丫头去取了来。母女谈说之际,两个丫头已端了衣服来。沈夫人吩咐了春兰几句小心伺候,便让她二人出门了。松竹堂虽是住了沈清婉大哥,但已是外院所在,须得出了北院,穿过府中大园子,再入南院,沈清婉想在府中走动走动,便想走着去了。沈夫人也依着,只说出了园子进外院还是要坐小撵,便吩咐了小撵在园外等着。出了北院,地上走道铺着青白色的大石砖,天冷又湿,地面上细细薄薄一层冰。沈清婉只觉着面上扑着风都冷了几分,不禁拢了拢身上斗篷。春兰小声道:“地滑,小姐可仔细些。”园中信白小径蜿蜒向内延去,两侧只有稀稀拉拉还未落尽的红叶。虽已是初冬,青翠佳木不见,万物萧条,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了。层叠的秋林假山,缝隙间穿插了些许常绿之色,一行一止间偶见些灰白端正的庭院石灯。春兰原是沈清婉最贴心的大丫头,此番见四下无人便与沈清婉说起悄悄话来。“今日真是不同往日,老夫人如此偏爱着小姐,奴婢看六小姐脸都青了呢。”沈清婉微微一笑道:“祖母自然是喜欢乖巧的孙女了。”春兰回道:“小姐说的是,六小姐从来就和小姐不对付,也是小姐如今性子”突然春兰就掐住了话头,沈清婉心下好笑,停下身转头问道:“如今如何”春兰看沈清婉明知故问的笑意,心突然扑通跳起来,慌忙低下了头。虽说小姐待自己不差,但从前性子骄纵,她们这些丫头也是一个惹得不喜就少不了教训。沈清婉见春兰吓着了,微叹一口气,轻指一把春兰的额头:“你这丫头,我与你说的又是忘了”春兰自是记得的。沈清婉醒来后,除了沈夫人也就是丫头嬷嬷与她说之前的那些事。只言片语间沈清婉已知这些丫头是有多怕自己,想想也明白自己从前所作所为了,故而说了凡事不得怕得罪她而不坦诚相告。春兰起先自然是怕的,但慢慢,沈清婉的变化人人都看在眼里。春兰从小便跟着沈清婉,自是愿意与她说道。定了定心神,春兰便回道:“小姐性子和缓不少,放着以前,六小姐这般说,小姐定是不会罢休,也也不愿意听劝的。”虽是声音渐微,倒是说完了。沈清婉听罢只笑而不语,一脸俏皮地望着春兰。春兰不明,亦愣愣看着沈清婉,不一会儿便回过味来,惊讶道:“小姐”沈清婉见春兰已经明白,便捂嘴含着笑意转身继续走了。都说是本性,那自然不会因为失忆变了。从前骄纵是宠溺出来,但那沈清婉本就不是和缓性子。当年当局者迷,稍一被挑便是恼意冲头不管不顾。如今失忆,再听自己从前之事,沈清婉倒是清明得很了。沈清婉本就聪明机灵,如今没有从小理所当然的宠爱糊了心窍,再加上如今过目不忘耳闻则诵的好记性,事事串在一起,自是眼明心亮起来。沈清宜能如此在府中大肆谣传自己的丑事,还是自己伤重未愈之时,便可知其心术不善,定不是省油的灯。她想在老夫人前让自己出丑,那便依她是了。嫡庶有别,沈清宜再有老夫人的疼爱,难道老夫人能容忍庶女当众为难嫡女不成既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沈清婉当然不介意嘴上吃点亏。更何况这点亏与能得到的好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沈清婉心中愉悦,沿着回廊轻快走着,鼻尖竟似乎捕捉到一丝隐约的金桂香气。心下惊讶,都这时节了,竟还有未谢的桂花不成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