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泥一般的黑夜,拖拽过云与月,于是那点月光消失了,今晚月色不好。连燕眼眶酸涩,像是困极,可是一闭上眼,又觉得清醒的很,他只是一直闭着眼,过了很久,却听见沈平格翻了个身,窸窣的动静。其余什么也没有了。早上是带队老师敲了他们的门,连燕迷迷糊糊醒了,沈平格的床却是空的,开了门,是汪岛,汪岛把手里的递给他,连燕有些茫然的接过来。一杯豆浆,一个茶叶蛋,还有一份鸡蛋灌饼。“这么晚还没起啊,”汪岛说,“沈平格叫我给你的。”连燕听着“沈平格”,心尖一颤,下意识攥紧了袋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得吃快点了,今天九点,带队老师带我们去熟悉会场和比赛程序,”汪岛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比赛加油。”连燕半晌点点头,刚要进屋,汪岛却叫住他。“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话,”汪岛有些好奇,“是嗓子不舒服吗”连燕顿住脚,回头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口,汪岛一下子明白了,连燕却不想看别人近乎怜悯的眼神,别开了眼睛,匆匆同他摆了摆手,关上了门。怎么就自己是个哑巴呢怎么就自己天生不如别人呢早饭什么味儿,连燕也没尝出来,九点的时候,带队老师带着他们去了比赛会所,连燕看见了沈平格,他穿着黑色的上衣,袖管朝上卷,恰巧露出黑色小叶子的文身。连燕脑子里乱的很,只是听着带队老师说着话,他刻意不去看沈平格,沈平格也没有来同他一起,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不远不近,好像有条透明的线在牵扯着他们。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带队老师将队伍解散,会所离宾馆并不远,原本熙攘的人群散开了,连同嬉笑声与喧闹都捎走了,沈平格朝他走过来了,连燕知道他会说什么,果然,他听着沈平格对他说:“走吧。”所有的照顾都局限于此了。这一天两人没有再说别的话,回来的路上是如此,吃饭的时候是如此,连燕食欲差,午饭也没吃多少,午睡的时间倒是很长,沈平格把他叫醒的时候,连燕看见了窗外地平线的霞光浓烈,像森林燃烧起的大火,蒸腾翻涌。“去吃晚饭吧。”连燕听见沈平格这么说。他摇头,比划。你先去吧。沈平格大概是想同他说什么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嗯”了声,关上了门,房卡留给了他,满屋的灯亮着,灯好像都会呼吸,连燕坐在床上好久,沈平格也一直没有回来。外面夜色落了,蜂蜜般的路灯亮起来,满溢到房间里。连燕撑床坐起来,余光又看到放在床边的趴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连燕顿了下,拿了过来,趴熊很适合拥抱,没有生命的物体不会推拒他,软软的拥着他,除了没有温度,什么都好。他亲了亲趴熊的耳朵。晚饭连燕也没吃,没胃口,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从背包里拿了书,黑色的圆珠笔,书上的诗人懂一切浪漫,写“然而倘若你对我的爱意逐渐消逝我也将缓缓终止我的爱”,连燕觉得诗集也在骗人。明明沈平格一点爱意都没给他,他却没法儿终止对沈平格的喜欢。黑色的圆珠笔画在手腕内侧,圆珠笔不容易掉色,连燕却不怕被沈平格看见了,画了三片小叶子,勾了出来。沈平格还是没回来。连燕合上了书,去浴室放水洗澡,米色的帘子拉上了,热气在小小的空间升起,连燕泡在浴缸里,温热的水细密的缠绕上他,淹没他,这两天被过分折磨的神经忽的就放松下来了,长呼一口气,看到了放在一边的浴花。干燥的浴花,沾上潮湿的水雾,也变得透明了,连燕拿了过来,指尖轻轻拢住,捏着浴花的边角,隐秘的亲吻了下,好像那上面有肌肤的温度一般。连燕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想着闭上眼,好好放松一下,却一下子被扯进深处,过去了多长时间十分钟、二十分钟梦里都是绮丽的琉璃,又转换到宇宙中,也没有笨重的宇航服,宇宙是热的,是寄居在太阳中心的,而他看见了沈平格,在他身边,笑着同他说。“我们将死于宇宙里。”眼泪悬浮,沉落不下去,他在梦里也终于是吻上了沈平格,却感受到窒息般的沉闷,宇宙磁场加重,恒星碾碎时,连燕听见了门铃声。他恍惚醒了,周遭仍是浴室,水仍是温的,热气充盈,几乎要把那点氧气挤压干净了,头也有点晕,喘不过气,门铃声仍在响着。连燕扶着玻璃站起来,眼前却陡然黑点聚拢,天旋地转,摔在了地上,头部传来剧痛,连燕无力的张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宾馆的门消音效果不好,沈平格大抵听见了吧。这点胡思乱想没来得及眼神就散了,晕过去之前,门铃声仍在响着,拉扯放远,那点声音最后也消失了。先是开门声,继而是呼吸声,脚步声杂乱的掺和进来。地板湿滑而冰凉,而干燥的浴巾包裹住了他,连燕昏沉中意识到有人在说话,却听不仔细,很快又沉坠下去。氧气又丰盈起来,缓解了那种近乎窒息般的沉闷。连燕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仍是亮着灯的,和他进去房间前无二样。头晕的厉害,头昏脑涨,视线都在摇晃,一阵犯恶心,连燕又闭上了眼。他忽的听见了脚步声,一边床传来重量,连燕睁开眼睛,沈平格俯子,拨了拨他头发。“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很轻,手里拿着袋装糕点。连燕推开了他的手,小眉头皱的紧,沈平格却攥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揽着他坐起来,把手里的小糕点递到唇边,连燕却起了抗拒的心思,别开了脸。房间里安静的很,只剩呼吸声了,连燕脸色太苍白了,唇色也淡,瞳仁却是漆黑的,连同右眼角下一点痣,睫毛垂下,投下片影儿来。沈平格的手收回去了,说:“为什么不吃晚饭”连燕抿抿嘴唇。“你自己不清楚你有低血糖吗”沈平格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房间里,“有低血糖,不吃晚饭去泡澡,连燕,你在想什么”沈平格很少用这么冷淡和强硬的语气同他说话,连燕知道是自己欠考虑,或许是从潜意识里,他想躲开沈平格,他想不去餐厅,那样就不会碰见沈平格,他想早点洗澡睡觉,那样就可以避免同处的尴尬。可当沈平格真正指出来的时候,连燕却觉得委屈,脑子一块空白。连燕想,沈平格为什么要管自己他们不算朋友了,他又站在什么位置去管他连燕低下头,手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他无法用言语去反驳沈平格,只能用沉默。“我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钟,”沈平格忽的说,“从你摔倒的时候开始,十五分钟,我知道你在里面出事儿,但我什么也不能做。”连燕嘴张了张,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如果你出事儿,”沈平格看着他的眼睛,“连燕,你告诉我,怎么办”连燕心脏像被揪住,睫毛都在颤,而那块糕点又递到了他眼前抹茶的,沈平格买了抹茶的给他。他抬起眼看向沈平格,眼角发红,半晌才接过,慢慢吃起来。他拒绝不了沈平格的好意,无论他在深夜多坚定的对自己说不要爱他,可清晨一到,沈平格一看向他,所有的执念与推拒就摧枯拉朽般倾塌了。那就这样吧。那就继续喜欢。直到他死心。作者有话说:第63章连燕当着沈平格的面儿,忍着低血糖带来的头晕与恶心,慢慢去吃那个抹茶的糕点,他不习惯沈平格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吃的快了些,却是呛到了,喉管都疼,咳嗽起来,眼泪也呛出来了,一张脸涨的通红,直到沈平格给他递水。“吃慢点,”沈平格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很轻,“好点了吗”明明刚才还训他,现在却又温声对他说话,连燕喝了几口水,温热的水雾热到眼眶,他摇摇头,却连眼都没抬。沈平格刚才还坐在床边看着他吃,见他呛着,便不坐在那儿了。连燕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余光里看见了沈平格的背影,他站在黑夜的窗户边,穿着白色的上衣,像轮月,皎白干净。吃完的纸袋里还有抹茶碎这是沈平格给他买的,连燕想留下这个袋子,却又觉得行为龌龊,于是只得把袋子扔进了垃圾桶了。袋子扔到垃圾桶里,发出细微的声响,这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燕看向自己的身体,又看向沈平格,脸腾地涨红。他在浴室洗澡,沈平格把他抱出来,擦干净,还换上了衣服连燕一颗心跳的剧烈,脸烧的厉害,几乎忘记了呼吸这个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呼一吸都显得毫无规律,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沈平格。沈平格不会介意吗那点自作多情的苗子还没生长,连燕便把它掐死在温柔乡里了。介意又能怎么样,他能放任自己湿漉漉的裹在干燥的被子里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怎么样,沈平格都不会因为他产生情aos欲,他赤裸又怎样,无论他是什么样子的,只要他是连燕,沈平格依然不会喜欢。折腾到快十点半,连燕坐在床上看书,明天就要比赛了,作文比赛也不是应试考试,能靠看考试资料临时抱佛脚,他却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分散心思,于是只是盯着那一个个的铅字,跟要灼出洞来一样。他听见脚步声,沈平格走了过来,按着他的肩膀,连燕茫然无措的看着他,不懂他要做什么,沈平格离近了些,指尖穿进发间,摸了摸他的头,连燕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沈平格轻轻按了下,连燕疼的吸了口气。“这儿肿了,”沈平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睡觉的时候侧着睡,别压着。”估计是他在浴室摔倒的时候磕到的,连燕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呢,觉得还没什么,知道磕着碰着了,疼痛也随着而来了。连燕含糊应了声,下意识伸手去摸那个地方,却和沈平格的手碰到一起了,刚碰到,沈平格还没什么动作,连燕却倏地要收回手,好像沈平格的手是火焰,是流失的电,他唯恐烫伤一样。手还没收回去,沈平格忽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翻了过来,露出模糊不清的黑色痕迹。三片小叶子。昨晚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的时候连燕都没有这么尴尬,脑子都空白一片。拙劣的模仿着他,他的爱都是偷来的,从眼神、从拥抱里,这下连文身也要偷来,不知羞耻的画在自己的手腕上,妄图模仿古老的咒印法术,将两个拥有相同痕迹的人吸引到一起,没吸引到一起,倒是磁场排斥,他俩犯冲。连燕抽回手,冥顽不灵、不知道是在向谁宣战一般,直直的看着沈平格。他明明怕的很,眼眶还泛红,嘴唇苍白,却还是不肯露点弱,偏要沈平格知道他亲密的喜欢。沈平格也看着他,连燕不肯先诺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便一直同他对视,最后却也是他输了,连燕先别开了眼睛,深呼吸了下,右手抬起来,指了指太阳穴,微微低了头,又将手放在胸前,竖起小拇指对着下巴。对不起。“去洗掉吧,”沈平格说,“嗯”连燕攥紧了手,慢慢摇摇头。“留着不干净,会脏,”沈平格又说,“不是因为别的,听话。”沈平格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尴尬,会羞愧,会难过,他能做的却也只有这样,连燕攥的手疼,他没法儿不听沈平格的话,过了会儿才下了床,去洗掉三片叶子。外面的天是橙色的,晦暗的昭示着天气,灯关的早,沈平格去关灯的时候,同他说。“晚安。”“明天加油。”连燕还来不及应答,灯便熄灭了,于是话语也咽到了肚子里。他听沈平格的话,真的很听,或许还因为低血糖疲乏的原因,他睡的很快,沈平格说“晚安”,他就好好睡觉了,这几天来唯一一次睡得好。翌日,天还没大亮,连燕便醒了,没那么难受了,他竟也一直侧着一边睡,没歪到另一边去,也算是可喜可贺,只是碰碰头那个地方还是会有点疼。沈平格也醒的早,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下去吃饭,除了沉默,什么也没丢失。比赛是初中组和高中组分开的,连燕仍是本能的恐惧陌生,却也克制住了自己不去向沈平格求助,跟着工作人员朝里走,直到快进入口的时候,连燕才回头看了眼。高中组的已经离开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沈平格走了。全国性的比赛场地和规矩,和市里的大同小异,依然是现场作文,只不过人数少了些,连燕看着桌面上发的稿纸,不合时宜的发呆。“本次作文比赛是为了贯彻”“提倡尊重版权,反对抄袭套作”“现在发放试题题目。”试题一张张的发,发到连燕那里,连燕才如梦醒一般接过来,看到了上面的字。“请从假如、路、回声三个词中任选两个词或者三个词,作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要求有真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