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闻言,吓得立刻跪了下去,臣不敢。是不敢还是没有?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臣没有意见。太医伏低身体。既然明白了那还不快滚。司风宿道。太医闻言,连忙站起来拿了药箱便往门外小跑而去。太医离开,司风宿起身把自己身上染血的外衣脱了下来,大宫女上前接过,放到了一旁。司风宿向着窗口的位置走去,从窗口看向了坐在亭中的南门修。此时正是盛夏时节,阳光灿烂,院中花圃也开得正盛,南门修一袭黑色龙袍,静坐于花圃之间。他深邃的侧脸,被阳光与那开得正灿烂的花圃衬托,显得越发立体。他脸上的惨白,也越发的让人揪心。司风宿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无声叹息一声。司风宿收回了看向南门修的视线,转而看向了身后站着的大宫女,接下去该如何?你是契国有名的神医,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大宫女闻言似乎想要笑一笑,可嘴角勾动,却没能笑出来,奴婢一定会尽早想到办法。朕不要听你这些虚言,朕就问你到底怎么办?司风宿脸色阴冷,出口的话亦是如此,看样子已经瞒不住。大宫女抬头朝着凉亭那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不如就趁着这机会,把一切都如实告诉谨王?告诉他?司风宿眉头皱起,显然不赞同,也不愿意。谨王他迟早是会知道的。司风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说出口,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瞒着南门修一辈子。但他能接受得了吗?司风宿沉思片刻后问道。若是可以,他是什么都不想说的,因为那些对南门修来说太过残酷。可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大宫女道。没有其它办法,没有其它办法,朕找你来,就是让你想办法的。司风宿心中憋着一口气。大宫女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言,连忙跪了下去。阳光至窗口的位置洒进屋中,屋内却半点没有剩下的灼热,而是一片森冷。司风宿心思几番转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道:朕知道了,你先退出去吧。是。大宫女出门,并未走远,而是去了南门修身旁。之前不久她才把南门修跟丢了,如今可不想再丢一次。凉亭中,南门修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他朝着那边看去,看见那人是大宫女,他又看向了殿门的方向。南门修起身,向着那边而去。片刻之后,他站到了司风宿的面前。你伤势如何?南门修上下打量了司风宿一遍,视线最终落在司风宿的脖子上。司风宿皮肤白皙,异于常人,他的脖子更是如此。此刻那里被纱布层层包裹,只伤口处渗出丝丝血色。司风宿刚刚只包扎了伤口,身上带着血的衣服还未换下,把这一切放在一起看,南门修有几分动容。那瞬间,若不是司风宿替他挡下刀子,他已然死在那王丞相手下。被南门修打量着,听着他口中的询问,司风宿先是一愣,随机才反应过来。无甚大碍。司风宿笑着说道。这还是南门修第一次主动关心他。以往南门修与他见面,总是嚷嚷着要杀了他,恨不得他去死。谢谢你。南门修半晌后才道。这三个字他已经琢磨许久,却依旧难以说出口。司风宿立刻就笑了起来,与往日的笑不同,此时的他笑得一脸开心与幸福。特别是那一双眼,没了平日的阴冷,反倒是被衬托的有几分像是被主人夸奖了的小宠,眼睛湿漉漉的,里面都是兴奋。南门修看着那样的司风宿,心中有几分异样的感觉涌现。他微微侧头,避开了司风宿的视线。002.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司风宿注视着南门修。他像是要把南门修的模样铭刻在心中似的,看得十分的仔细,一直不舍得移开眼。南门修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他想要让司风宿别看,一台眸却对上司风宿那双笑着的眸。南门修话说不出口,屋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几分尴尬。司风宿察觉到这一点,他转移了话题,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朕开口,朕一定会替你办好。不用继续面对沉默,南门修松了口气,他知道是司风宿的体贴。王丞相说的,朕皇兄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南门修问道。司风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王丞相说朕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皇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南门修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话问出口。他如今是真的已经不知真假,整个人都已经混乱。先是他母妃的事情,如今又是他皇兄,南门修甚至有一种荒唐的,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谎言的错觉。如若不然,这世界怎么能如此轻易就颠倒过来。爱他宠他温柔的他的母妃,一下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心狠手辣设计毒害他父王的毒辣妇人。照顾他被他所钦佩敬仰的皇兄,直接便从这世界上消失,变成了根本不存在的人。你有些累了,要不先休息休息?司风宿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回答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到底有没有皇兄?南门修并不准备让司风宿含混过关,无论如何,他今天都一定要弄个明白。司风宿脸上没了笑容,他微抿着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南门修。本准备心平气和和司风宿谈谈的南门修见到这一幕,瞬间被惹火,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你回答朕!司风宿一定什么都知道,可却什么都不告诉他。我让人安排你先休息,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司风宿说着,就向着门口走去。南门修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不让他离开。南门修拽住司风宿的衣领,把他拽回了自己的身前,让他与自己面对着面,你之前说你从未骗过朕,这句话当真?自然是真的。司风宿道。他试图去掰开南门修的手,但南门修握很紧,除非他用强否则根本掰不开。司风宿不想伤了南门修,试着掰了一下掰不开后,他便不再挣扎,由着南门修拉着他。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你从未骗过朕。南门修往前凑了几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朕从未骗过你。司风宿看着近在咫尺的南门修的那双眸,一句一句地说道,其实你不用如此,朕是绝不会骗你的。好,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朕,朕的皇兄到底存在不存在?司风宿嘴唇动了动,却沉默。说啊!南门修低吼。他双眼已经充血,变得猩红,里面不似之前面对司风宿时满是恨意与杀意,如今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混乱与痛苦。他几乎已经快要被这些事情逼疯,若再得不到答案,他迟早得疯。司风宿最是受不了南门修如此,看着他如此,他一颗心亦跟着揪痛起来。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司风宿说道。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朕可以不用知道的吗?南门修问道,朕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朕母妃到底是不是投毒之人,朕皇兄到底存在不存在,你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可以不用知道的吗?南门修接连两问,问的是司风宿,也是他自己。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司风宿嘴巴微张,他喉间苦涩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即使知道了会让你更加痛苦,你也一定要知道?朕必须知道。南门修通红的眼眶中满是坚持。那怕事情的真相会让他万劫不复,他也一定要知道。那好,朕告诉你。司风宿伸手,覆盖在南门修握住他衣领的手背上。他握住南门修的手,感受着南门修手上的温度。确实不存在你皇兄这个人。司风宿冷清的声音传来,他不存在。南门修身体猛地一震,握住司风宿衣领的手都松开几分。南门修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颤动,你说什么你的母妃膝下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人,根本没有其他人,更加没有被赐名谨的皇子。司风宿握紧手中南门修的手。南门修退后一步,摇摇欲坠。司风宿连忙拉住了他,你没事吧?他紧张地看着南门修,生怕南门修有什么。南门修看着司风宿,虽然早就已经想过可能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真的从司风宿口中听到,南门修还是一阵血气翻涌。那些涌进他脑海中的血液,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大脑瞬间空白一片。他的皇兄,真的不存在南门修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自从他变成阶下囚被带到这里后,就不止一次听其他人叫他谨王。他一开始一直以为那些人是把他和他哥哥的名号弄混,所以才叫错。如今细想,若那些人并没有叫错,那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南门修摇头,无法相信,一定是你在骗朕,一定是你们编排好了来故意骗朕!南门修摇着头向后退去,他要远离司风宿,远离这居心叵测设计这一切的疯子。司风宿并未给他机会,他握紧了手中南门修的手,他道:你皇兄你仔细回想一下,若是你皇兄真的一直陪你长大,那你皇兄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他比朕大一岁,与朕同母所出,长相有七分相似之处,他比朕高一个头,从小就机灵,他南门修张口便数落起来,但数着数着,他却停下。他记忆中他皇兄比他出色,是个很好的兄长,他一直照顾着他,保护着他,为他出谋划策。一切本该如此,他张口便可数来,可数着数着他却发现,他每次想起他皇兄似乎都是这样的话。他皇兄出色,他皇兄照顾他。可再细想,他皇兄喜欢吃什么东西,他皇兄喜欢做什么,甚至他皇兄的脸到底长什么样,他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明明之前他皇兄在翼国殿外被杀时那一幕,曾无数次地在他脑海中回放。可此刻他却已经想不起他皇兄到底长什么样,只能记得他皇兄那一双逐渐暗淡下去的眼。你没事吧?司风宿扶住南门修,把他扶到一旁,让他坐下。南门修努力去想,他与他皇兄一起生活多年,有许多事情可想。他皇兄聪慧,过目不忘,深得教他们的太傅们喜欢,太傅们也总是夸他,让他好生羡慕。他有时也生气,觉得自己不如他皇兄,觉得自己愚笨。每次如此,他就会跑到他母妃那边去生闷气。他那温柔漂亮的母妃,肯定一下就会识破他的小心思,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给他吃好吃的枣泥糕。紧接着,他皇兄便会过来笑他小心眼儿,还吃掉他的枣泥糕,逗得他更加生气。气得他都快要炸了,他皇兄又摸摸他的头,捏着他的脸颊一阵揉,然后带他出去玩儿,给他找很多好玩的东西,把他逗笑。南门修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记得他母妃的怀抱,记得枣泥糕的美味。他顺着那些去想他皇兄,想那时候的他是个什么模样。可仔细一想,他却发现他和他皇兄小时候的事情,他似乎就只记得这一件。他记忆中有许多他与他皇兄一起玩的场景,但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生气了,去找他母妃,然后他皇兄便来,随后带他去玩。若他皇兄真的陪着他长大,两人同在宫中,那么多年的时间过去,又怎么可能会只记得这一件事?坐在凳子上,南门修用手打了打自己的额头,试图再多想起些什么,手却被司风宿一把抓住。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司风宿道,也不急于一时。南门修看了过去,他已经有些不敢再想,因为再想下去,他怕他真的发现他皇兄根本就不存在。南门修微微弯曲着身体,他靠着桌子,不知该如何。司风宿走上前去,站在了他的身旁,他伸手扶住南门修的肩膀,让他靠向了自己的身上。南门修心中一片混乱,整个人更是没了力气似的难受,靠在司风宿身上,让他轻松不少。司风宿动作着,见南门修并未抵抗,也并未露出不喜之色,他伸手环住了南门修的肩膀,让两人靠得更近了一些。没事了,没事了司风宿轻轻地拍着南门修的背,一下一下,动作笨拙而生硬。他本不太会安慰人。小时候的他不受宠,在契国众多皇子之中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他母妃那个女人知道他登基无望,眼里就只有身份地位,从来没有他。长大些后,他被送到翼国当质子,在那里亦不曾有人把他当主子。南门修倒是安慰过他,虽然只是几句话,不过他一直记着。大概也是因为一直记着,记得太深刻,所以他如今安慰起人来,也只会南门修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几句。南门修说一切会好起来的,所以他就一直记着会好的。南门修说没事了,他就一直记着没事了,没事了。安慰起人来,也只会一遍遍的说这几个字。003.阳光从窗口的位置洒了进来,让屋里一片亮堂。大宫女等人后在门外,屋里便只剩下南门修和司风宿两人。屋中安静,也让司风宿那有些笨拙的安慰,显得越发有些笨拙。南门修坐在凳子上靠着司风宿,他闭着眼,心中是无法抑制的复杂与混乱情绪。听着司风宿的话,感受着司风宿抚摸在他背上的动作,南门修一颗紧绷的心随之放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