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凰脖子上套着个圈，像只狗儿一般，被拴在房里，陈晓手里牵着绳，自己斟酒喝，看都没看那挣扎的少年一眼。陆凰理解他眼中的轻慢，自己在陈晓面前，什么也算不上，他心里有些气闷，受伤的手疼地厉害，陈晓把他手指切了，却并不为他包扎。这是个不祥的讯号。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的手疼不疼，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没有人在乎。陆凰心里有些戚戚然，却并不后悔，他想为陆纯钧做些什么，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也许他还会自投罗网。他太想证明自己了，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小玩意儿。在他心里，陆纯钧给了他尊重，让他变得有点人样，他也得抬头挺胸的，活出个意义来，才算没有辜负这份情意。只是现在到了这般处境，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好在陈晓只用绳子拘了他脖子，却没束缚他的双手，兴许是觉得他小胳膊小腿，再给三条胆也翻不出大浪。陆凰伤的是右手，他悄悄看了一眼陈晓，发现陈晓自己喝得开心，并没在意自己在干什么，便用左手攥着袖子，用牙猛力一咬，撕下块布来。又用颤抖的左手把布缠做一团，勒住自己的右手小指，权当做了个应急处理。他的手依旧还是疼，但心里的慌乱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难过，陆凰叹了口气，又拿眼睛去瞟陈晓，这下正好与他眼对上眼，陈晓把手里的酒盏搁下，坐到他身边。陆凰见状，把屁股挪开些许，不想与他肩并着肩坐；陈晓却像个小孩儿，陆凰挪一寸，他便跟一寸，两人就像陀螺一般，一扭一扭的在地上挪着，陆凰还想再跑，陈晓却胳膊一扬，把人扣住了。陆凰便不能动了，他呆坐着，眉间带着一丝忧愁，忍不住叹了口气。陈晓笑道：“跑什么？刚刚还偷看我。现在我过来了。”陆凰总不能说：我哪里是看你，我是看我小命还能留到几时……于是瘪了瘪嘴，不说话了。陈晓说：“你说，陆纯钧作为伸冤府的少当家，是更看重你，还是更看重他的百姓？”这话他刚刚已经问过一遍，第一次问，陆凰手指落地。第二次问，陆凰只觉自己脖子也一凉，忍不住缩了缩头，此时他再也不敢与陈晓顶嘴了，即使这男人一直在笑，但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笑着笑着又会突然发起疯来。只好装聋作哑，低头看地板。他心里也难受，又忍不住想，陆纯钧会来救他吗？怎么还不来？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眼见着桌上的蜡烛要燃尽了，陈晓用手捻灭了烛芯，再看陆凰时，眼里带上了一丝怜悯。陈晓：“戌时已到。我给过陆纯钧选择的机会，他放弃了你。”陆凰傻乎乎的：“什……什么机会？”陈晓把烛台扔回桌上，表现出出奇的好耐心来，为陆凰解释：“我在城东佛陀塔，绑了二十八头肉猪。她们本是过年的年礼。”原来因为伸冤府阻碍，陈晓的“生意”已经备受打击，有一阵子没往外销货了。他与那些痴缠的官人们约好，除夕再做买卖，近日来漠北失踪少女共有二十八名，皆被陈晓畜养在城东佛陀塔。陈晓一直以来都是个莫名其妙的人，按理说这些姑娘该是他最后一批货，若毁了，他便没办法再维系与城中权贵们本就淡漠的关系。但为了与陆凰做这个“游戏”，他却轻轻悄悄的把姑娘们当做了游戏筹码。他看着陆凰，笑着说：“我叫人送信给了陆纯钧那小崽子，告诉他，你和那些姑娘，都在我手上。”他的笑意里还带着些令陆凰不解的恨色：“送信给他的时候，再过一炷香就要到戌时了。他只有去一处地方的时间……要救那些姑娘，便救不到你。要救你，那二十八个女孩都会葬身火海。现在看来，他的选择已经很明确了。”陈晓叹了口气，陆凰从他的神色里竟看出了一丝伤心。他也不知道是在哀叹些什么：“我竟然对你们寄予了这么多希望，现在看来，人性啊，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换成谁，都是一样的无趣。”陆凰哆嗦着，说不话来。他伸手把陆凰搂进怀里，就像一个慈爱的大哥搂着自己的兄弟，陆凰没办法挣脱，只能软软的倚着他的胸口。陈晓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话语间竟有些温柔。“睡吧。”他低声道，“晚安……”他的手按在陆凰的后颈上，陆凰打了个寒颤，一种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恐惧感席卷了他，他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陆纯钧————！”陈晓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怀里那双眼含泪的少年，神色怜悯：“他不会来了。”陆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手脚并用的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边乱拱，边带着哭腔喊个不停，“陆纯钧，陆纯钧，陆纯钧！”他怎么样都挣扎不开，到了最后，几乎自暴自弃地软倒在地，泪眼朦胧，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空气说：“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像只被抛弃了的猫，哽咽着，“我们明明拉钩了……”陆凰眼神渐渐失去焦距，陆纯钧的身影还烙在他脑海里，那少年带着无限地温柔，对他承诺：“我和你拉钩了，绝不不打招呼就离开你。如果你需要我，就大喊我的名字，我一定出现在你身边。”陆凰微微蜷了蜷手指，掌心却是空落落的。是了。拉钩的那只手指已经被陈晓斩断，陆纯钧也没有出现在他身边。陆凰眼里流出泪来，他不再挣扎了。就那样靠在陈晓的怀里，甚至主动把后颈送进那人手心。陈晓又叹了口气，微微收紧了手掌，陆凰的脖颈那么柔软，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被截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在这沉重的静谧里，厢房外传来了打斗声，外面的下人尖叫着，还不忘大喊：“主子，有敌……”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那下人便一片羽毛一般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砸开了厢房门。陆凰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光彩，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陈晓推开，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嘴里念着：“纯钧！”就像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希望。※※※※※※※※※※※※※※※※※※※※来的人不是陆纯钧。但其实他也没有放弃陆凰。第一卷要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