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忙着赶路,并没有过多在意,风一样从院门外掠过。谁知北风中好传来了缥缈的声音,如哭似泣,在苍茫雪夜中显得有些诡异。燕燎耳尖微动,皱着眉停住了赤兔。燕燎缓缓回头,路边那家仍掌着灯的农家小院,在纷飞夜雪中模糊成了一团暖黄光圈。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农家小院里传来的。燕燎心中微动,这才回味出不对来。像这种普通人家,前院里怎么会拴着那么多匹马?便是来了客人,也该把马放在棚里才是。莫非是歹人?这才刚刚出了漠北的边界,就有歹人夜袭百姓的事情发生?燕燎目中一寒,心说解决几个毛贼费不了多少时间,当下拍拍赤兔的脑袋,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借着马鞍一点,飞身跃向农家。赤兔原地扬起马蹄,追随燕燎的身影,等燕燎一把推开农舍大门,赤兔也进了人家的院子里。高大剽悍的赤兔往几匹棕色马中间一站,昂头不屑地打了个马鼻,甩起了尾巴。燕燎听的没错,声音确实来自农家小院。农家小院里一片哄闹,有年轻男人轻浮的笑声,有年迈老者低声哀嚎的痛呼,还有最先被燕燎听到的女子呜咽。此时灯火通明的堂屋里,分开站着六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地上伏倒着一家三口。其中有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姑娘边哭边向大汉们讨饶:求求几位爷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的兄长们都去服了徭役,家中只剩下小女子一人,年迈的爹娘全得靠小女子在家侍奉!男人中穿灰衣绿帽的那个,一脚踹开扒在他腿上的老头,嘴中发出怪叫声:哈!谁不要侍奉爹娘!你乖乖听话,老实跟我们走,回去跟了朱小公子,那可不单单是你,你全家老小都会跟着一道儿享福,这可是犬狗升天的好事!他身后穿着褐色棉袍的胖子弱弱纠正他:石哥,是鸡犬升天才对被叫石哥的横了胖子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先把这两个没用的老家伙打死,漂亮女人直接带走。快过年的,就指望着这姿色还不错的拿去献给朱小公子。女子心中绝望,抽抽噎噎的哭喊,一张清秀脸蛋上遍满泪痕,跪下来磕头哀求:求求几位大爷放过我们一家吧,我愿意去给朱小公子当四十三房夫人,求求你们放过我的爹娘吧!燕燎正好就在此刻破门而入,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一群大汉对着一家老弱妇孺拳打脚踢的画面。燕燎将门推开后,六个男人动作一顿,纷纷回过头看向门的方向,便看到一位长相俊美出众的华贵男人,一脚踹开大门,卷着一身风雪进了屋。哪儿来的不速之客!一名大汉怒问。燕燎眉梢扬起,按了按指节,接着身影几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大汉们便砰砰被撂倒在了地面,连声惨呼都没能来得及发出,直接不省人事。就这点水平,也敢出来打家劫舍?这方才被石哥踹倒的老头颤颤巍巍爬起来,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燕燎。老头是这家的家主,本以为今天夜里摊上这样的横祸,注定要家破人亡,谁想居然有贵人从天而降,忽然间就把真正的不速之客给打打打死了??老头还没来得及欢喜上,又忧愁起来:唉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们都是朱小公子身边的红人,这位老头见燕燎穿着华贵,面相不俗,顿了一顿,问:这位公子想必不是冀州人士吧!难怪你不认识这些人啊,他们都是跟着朱小公子的门卿,朱小公子又是冀州郡守最最喜欢的儿子燕燎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朱之桦么,他的威名可是在漠北都十分响亮呢。这混蛋,上次我就该杀了他!老头被燕燎说的话给吓了一跳,还不待说些什么,就又看到燕燎提起倒地大汉们的衣领,一手一个,转身对着院门外面一扔,把六个人全都给扔到对面老远的树林里面去了。老头:还伏在地上默默抽噎哭泣着的女子本不敢抬头,但也被燕燎这等举动给唬了一惊,终于抬起头看着黑衣男人提小鸡儿般把大汉们扔出去的举动。这一看,女子瞬间就怔愣住了,连一直止不住的抽噎都戛然而止。女子注意到年轻男人黑色锦服背面绣了一只羽翼挥展、拖着长长尾羽的火红凤凰,后腰还横悬着一把二尺七寸、通体乌黑的腰刀。这使她脑中忽然浮现出兄长尚在家中时,每每只要说到临境的诸侯国漠北,必然紧跟着就会提到的漠北王世子燕燎。兄长总是会露出一种她不懂的神情,兴奋地说着漠北王世子最喜欢身穿各种绣着禽鸟的黑衣;说着漠北王世子自小与外族征战,从没吃败仗,身骑宝驹赤兔,凭一把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腰刀,打的外族连连后退,不敢侵犯大安一步可惜兄长早几年就被征去服徭役,说是要修什么芙蓉并蒂园,一去多年,再没能圆了参军入伍的梦。思念亲人,女子的眼眶又含上了些泪水。她小心翼翼打量着华贵俊美的男人,心中震撼异常。难道说,今日了救了自己一家的恩人就是?挪动膝盖扶住倒地起不来的老母亲,女子嘴唇微启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敢说出口。燕燎把人全都丢完后拍拍手,他也没回头,只是望着栓在外面的马,目光微动。老头面露难色:这位公子您不怕得罪冀州郡守吗?燕燎:燕燎心说自己正要去找朱庸借兵呢。你们不用担心,此处离漠北也不远,若是再有这种狗官欺民的事发生,直接去漠北找官,会有人管!老头还是怕:公子把他们都杀了啊燕燎负手一背,不屑道:他们还不配死在我手里,我只是把他们打晕了扔出去自生自灭。来年雪厚,今夜被雪一埋,等开春后正好做了肥料。这种人,做肥料都比做人有价值。老头无语:你都把人敲晕到那种程度丢去雪地里,人肯定是会死的啊!还有不是?谁愿意自家正大门对面埋着六具尸体啊!吓都要吓死了好不好!燕燎又看了眼院中的几匹马,越看越觉得这些马不错。朱庸儿子养的恶徒都能骑这种马,看来朱庸这些年没少压榨百姓的油脂。堂堂郡守,不好好办事,还纵容底下的人作恶。燕世子表示漠北的军资兵力是头等要事,这些马儿可以带回去充入军营里。回过头,燕燎对老头说:这几匹马帮我照看一下,待我办完事回来带走。说完燕燎摸摸口袋,想摸出点钱财递给这家人,可惜囊中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有。燕燎轻咳两声:我还要去冀州府衙,这几匹马之后自会有人带着钱财来取。老头又是一呆,冀州府衙??这公子刚刚把朱小公子的人杀了,还说什么上次就该把朱小公子给杀了这该不会是要提刀去为民除恶吧?!燕燎说完步入院中,牵过赤兔准备走。女子眼尖,看到高大的赤兔马儿,顿时心潮澎湃,也跑出门外。老头连忙喊道:丫头你干什么去啊!我去把几匹马拉到马棚里呀,世子不是说办完事后要带走吗,这么放着马还不都冻僵死掉了么!一边解下马缰,女子一边还张望着燕燎,看着燕燎飒爽地跨上马,向着东边而去。等等东边?刚刚燕世子是说要去冀州府衙来着吧?女子拔腿就往外跑,大声呼喊:世子!您是要去冀州府衙吗?冀州府衙要往西边去呀!燕燎:第10章 信坊总部冀州府衙设立在下谷城。为了方便帝都对诸侯国的控制,州郡府衙往往设立在离诸侯国最近的城池,以便郡守行监察之责。这倒是对这次燕燎赶去冀州府衙借兵有了路途上的便利。下谷城门口,燕燎对一路陪同自己来的老头说:辛苦老翁,就到这里吧。老头担心救命恩人要去府衙的事,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劝上几句。燕燎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去府衙的路,说:冀州城里有我的人,老翁不必担心。一听燕燎这么说,老头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也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他们这种平常百姓能说上话的。于是老头在马上俯了俯身子,再次谢过燕燎的恩情,也就转身往家赶了。此时天未亮,城门紧紧关着,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注意到有两个人骑着马在城门底下私语,于是监城长带着一名小兵从小门里走出来,准备盘问来者何人。燕燎也没下马,待两人走近后,监城长赶紧跪拜下来:原来是漠北世子,不知世子为何这个时辰来到下谷城,徐禁卫没有同您一起吗?燕燎开门见山道:打开城门,本世子有些事情和徐都尉确认。小兵有些为难:世子,现在并不能开城门。燕燎的目光冷了下来。怎么和燕世子说话呢!燕世子与徐都尉关系甚好,若是耽误了徐都尉的事,你我二人担的起么!监城长痛斥小兵,而后赔笑问:莫非世子所来,是为了少清公子失踪一事?燕燎微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件事。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惊讶,只是不耐道:你等速开城门!是!燕世子与徐都尉有交情,徐都尉的小儿子徐少浊打小就被世子带去漠北做了身边禁卫,冀州人都知道这件事。无论是燕世子还是徐都尉,都不是监城长能得罪起的人,不敢再多说,赶紧命人给燕燎开了城门。燕燎骑马进了城,心说还好别人家看城门的兵士不比漠北有规矩,拿着身份糊弄一下就搞定了。不过他们说的徐少清失踪这事,让燕燎有些介怀。徐少清和徐少浊是一胎同胞的孪生兄弟,上辈子这两人都是自己麾下的,这徐少清好好的,怎么失踪了呢?有两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青年从巷中忽然窜出来,对着燕燎磕膝下跪。林二拜见世子。林三拜见世子,世子怎么这个时辰突然来到冀州?这是青鸟坊的人。燕燎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从马上跃下,说:去青鸟坊。青鸟坊可以说是燕燎暗中的另一股势力,先前派去咸安的精锐和传去的信鸽,都是动用的青鸟坊这一隐秘势力。谁能想到,隐秘的青鸟坊,总部是设立在冀州下谷城里的。大安朝把郡守府衙设立在离漠北最近的地方,他就要把收集、传递信息的青鸟坊设立在离郡守府衙最近的地方。青鸟坊的总部并不起眼,明面上只是一个正常营业的酒楼,毕竟酒楼平日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的出入,且养着各种家畜飞禽,正好给青鸟坊打了一个很好的掩饰。燕燎进了下谷城后能立刻被林二林三知道,也是青鸟坊一直在对城门进行监视。且林一已经回到青鸟坊通报给了坊主林水焉。林水焉得知消息后,先是吩咐属下温上一坛子好酒,再穿戴更衣,恭候在大堂。燕燎掀开帐子进了暖和的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林水焉。凤留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见到燕燎穿的很是单薄,且身上好些地方都被雪水濡湿,林水焉忍不住笑了出声。她可是好长时间没见燕燎弄得这么狼狈了,一时心里有些愉悦。燕燎瞪她一眼,坐下来说:飞鸽传信给少浊,告诉他燕羽反了,让他在王城里调兵防卫,等我回去。林水焉朱唇微启,纤纤手指微微捂住了唇,惊叹道:你那忠心耿耿的表哥居然反了?这可真让人意外啊。还有更让你意外的,吴亥为了能让我来冀州,在方山涧一个人引开了纳玛的巡兵。林水焉奇怪:良栖回漠北了?什么时候的事?没想到林水焉居然不知道,燕燎无语道:吴亥去了咸安,你们青鸟坊就偷懒成这个样子了?外面的事都不关注了?林水焉吩咐完送信给徐少浊的事,转头笑说:凤留说的什么话呀,青鸟坊又不是谁一个人的,是你、我、良栖三人一同建起来的,现在却基本上交给我一个人看着,多少有管不过来的时候嘛。说完又问:燕羽反叛,你连夜来冀州是要做什么?看看林水焉这说的像话么,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揽下坊主之位的。燕燎没好气道:当然是来向朱庸借兵。酒已经温热,林七捧着酒坛上前,摆好酒器倒好酒后,迅速退了下去。她的态度很恭敬,摆放酒器和倒酒的姿态也十分优雅,但完成这一切的速度却很快,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不仅仅是林七,青鸟坊的每一个人行动都非常快,而进青鸟坊的人,都是由林水焉一人招募并培养起来的。林水焉确实有接管青鸟坊的能力和魄力,因此燕燎与她以友人相交,放心地重用她。借兵?听到燕燎说这话,林水焉差点笑出了声:没有调兵令谁借给你兵?你想什么呢?调兵令?跟一个准备谋反的人说调兵令?燕燎才不在意这种东西,他说:这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让朱庸乖乖把兵权交给我的。林水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小口进嘴,温柔笑说:看来胸有成竹嘛,怎么?莫非你连这也能预知到吗?冲着我们的交情,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都是怎么知道的?见林水焉目光温柔又期盼,燕燎撇开脸转移话题,提起他牵挂的另一桩事:我听说徐少清失踪了,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林水焉打了个哈欠:嗯,听说了,有几天的事了,徐都尉正让人满城找他呢。燕燎正色说:立刻派青鸟坊的人去查一查徐少清人在哪。徐少清是个沉稳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那燕世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徐家两个兄弟另眼相看?若说你爱惜徐少浊的本事我还能接受,这个徐少清一来没什么用,二来还不尊重你,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