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天晚上的饭,大概率又要给介绍个什么人。她想拒绝,但叶乔那边来了个短信。“我好像见着你前夫了。”“你还没摆脱他呢?”“那衰人是来办事还是来缠你呢?”叶乔连发了三条。贺云舒有点无语,回了一个“胡说八道。”叶乔呵呵两声,弄了张照片过来。照片上一车,小范坐在驾驶室等着,方洲站在门边上玩弄手机,不知在干什么。还真是了。“你放心,我去帮你赶走他。”叶乔很热心道,“保准让他没心情来烦你。”贺云舒不知道他要用什么办法,但此人大概率不是为她,而是为自己被设计那回出恶气罢了。她放下手机,看着晚霞瑰丽的天。这处虽然是偏僻的山区,但山明水秀物产丰富,自然资源不比某些交通便利之处强行开发出来的旅游景区差。自来后,日日忙着琐碎的小钱和小事,跟陌生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打交道,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人便是如此,在个人私欲上受阻后,便会寄情大爱奉献,追求灵魂的平静。贺云舒在爱情上不如意,却从扶助贫农身上找到一定的成就感——她的存在,毕竟是有意义的。彻底平静下来后回头看,心境又不同了,对所有人都能自然相处了。母亲说她忙起来反而好些,说话做事都有精神了,骂人的有劲儿比有气无力装模做样好。她又说青山镇风水那么好,要不干脆多干一段时间,当休假。话是这么说,但却不能当真当休假了。毕竟要经常回平城看儿子们,日常的视频也联络起来,感情没生疏太多。贺云舒心情放开后,对方洲的抗拒稍减,偶尔视频里见了他,也能说上几句话。女人的直觉灵敏,更何况方洲根本没掩饰。她心知肚明一个事实——方洲对她贼心不死,甚至有些非她不可的样子。特别是过年时候,他什么准备也没有,莫名其妙跑过来一趟。若不是她收留他暂居一晚,他恐怕是要露宿街头了。她看了会儿夕阳,没等到方洲的电话,只等来叶乔的炫耀。“我告诉你前夫咱们好了,他没戏,让他不要来骚扰你。他气得脸发青,走了。”“亲爱的,感谢我吧,帮你解决大问题了。”贺云舒对着短信苦笑,叶乔这王八蛋当真是三不着两的,要真能把方洲弄走了,还算是一件好事。她便发了个白眼给他,跟着同事蹭晚饭吃去。本镇吃饭的地方少,但在往东的某个溪流边,有个杀牛场的旧址。那地方被人承包下来,做了一个专门吃牛肉的店。举凡牛肉,牛筋,肥牛,牛板筋等等,都能做出原始美味的风格来。再兼这里的水好,草好,牛多是放养的,牛肉便显得特别新鲜美味。贺云舒别的不爱,吃这一口牛肉却是不能少的,便强行忽略了被相亲的事实,以混饭的心态参加。席间果然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介绍说是县城的警察,来探望朋友,纯粹路过。说是路过,却紧盯着贺云舒看。贺云舒从小长得好,被人看得多,也就不怕人看。别人看她,她就笑过去,笑得人不好意思起来,要和她喝酒。啤酒略能喝一点,再多就不肯了。女同事问她,“你觉得怎么样?”看起来是个诚恳可靠的人,但贺云舒完全没感觉,就什么也没说。女同事有点失望。牛肉吃到一半,小小的店铺里又来了新客人。贺云舒随意看一眼,手里的筷子却停下来。来的人十分之眼熟,不就是上次给她送东西然后一声不吭就跑走的小范?小范显然也瞧见她了,眨了眨眼睛,马上转身出去。她不知他出去干嘛,但立刻放下筷子跟出去。“小范?”她走到打电话的小伙子身边,“方洲说你叫小范,对吧?”小范放下手机,有点尴尬,但点了头。“你给他打电话呢?”她问。小范对着她还算诚实,道,“我们下午就到了。方总本来在宿舍楼那边等,但门卫大叔说你去大棚基地了。方总就去基地那边,刚到,大棚里的人说你们回镇上了。我们又回镇上,等了许久没等着,方总让我先来买吃的去。我怕他等急了,就想先打个电话,但还没打通——”贺云舒有点无语,叶乔说好的把人气走了呢?简直不靠谱!她道,“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小范答不出来,他当然提醒过老板打电话了,可老板不打,能怎么办?方洲想过打电话。可他紧赶着从海城回来,又拎了小范载他下青山镇,一路上心绪起伏。许多次拿起手机,又许多次放下。他不愿从手机里听见她冷冰冰的声音,更想看着她的脸被骂。抱着这种奇怪的心情,立在宿舍门口,从傍晚时候等到了天净黑。直到院子里的灯亮起来,小范的饭也没买回来。方洲饿得肚子叫,只好抽烟充饥,还很注意地将烟头熄灭后入垃圾桶。最后一次去丢烟头的时候,突然看见昏黄的灯下多了个人影。方洲一惊,定睛看,却是贺云舒。她站在路灯下,手里拎了两个巨大的打包袋,奇怪地看着他。又是一段时间没见,她的皮肤黑了些,面部轮廓清瘦了些,但人却更挺拔精神了。方洲将烟头丢开,心脏如同爆裂一般,有千言万语要喷出来,却又哽在了喉咙里。无数的潮涌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我——”他顿了一下,“我路过这边,来看看你。”贺云舒呵了一下,今天路过的人有点多,有隔壁县城路过这镇上的,还有从平城一路路七八百公里的。她道,“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网络时代,手机发达,怎么就不知道打个电话?脑子真有坑吧?你演什么苦情戏呢?”第七十八章 别说贺云舒在小范那弄清楚事后, 让小范照顾自己吃喝后,打包了一个牛肉汤锅, 几个凉拌菜并一大盒米饭。结账的时候顺道将同事们的那一桌饭菜买单, 借口平城朋友来玩提前走了。一路溜达着回家, 果然见方洲挺在楼下等着。路灯黄, 山影黑,巨大的松柏阴森森。方洲立在树木之下, 沉静里显出几分急躁。不是年节, 不是假日, 家中也无人出事,贺云舒想不通他突然跑过来的目的。明明过年的时候慎重交待了, “这一回收留你是迫不得己, 没有第二次了。”他当时也答应得爽快, 怎么没两个月就全忘记了?贺云舒见着他那样就觉得蠢, 本性没控制住,怼了他一通。他只听着, 一副你说得对的样。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境后往门洞走。上两三步台阶,转头道, “上楼吧,先吃饭。”方洲喜出望外,忙跟了去, 很主动地接了外卖盒。三十岁前, 贺云舒没吃过自己做的饭。嫁人前, 要么父母做什么吃什么,要么吃家楼下小餐馆;嫁人后,方家专门做饭的人一两个,各大菜系闭眼就来,她只管提要求就行。还是来了青山镇,镇上有限的几家家庭饭馆吃腻味后,开始强迫自己开火。或者煮个面条,或者凉拌个沙拉,或者炖一锅肉汤。一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好几次将锅子烧干,到现在也像模像样了。她开家门,摇着头去厨房开火热牛肉汤,将米饭丢锅里蒸着,然后把凉菜拆出来倒碗碟里。方洲熟门熟路地拿碗筷。她见他那新鲜样,道,“这就知道我东西搁哪里了?”他也不扭捏,道,“上次来得急,什么都没带。路上又艰难,没找着吃饭的地方,在这边睡半夜饿醒了。幸好买了些米糕和咸肉,下楼去弄些上来热着吃。老炉灶不好用,我研究了蛮久——”场景颇为搞笑,方洲活了三十四年多,没那样难受过。贺云舒自然明白,闷头笑了笑。他见她笑,也笑了,道,“怎么不干脆换个灶?连带着冰箱,洗衣机,还有空调和电视——”她见汤翻滚起来,全挪砂锅里装着,道,“我是来扶贫的,不是过日子。什么都换新的好的,别人看着怎么想呢?大家都长了眼睛和脑子,从一个人的做派就晓得是不是自己人。我要被判定成不是自己人,工作就不好做。”倒是实话。方洲跟着去餐桌坐好,问,“你要不要再吃点?”她摇头。刚吃得太多太饱,还喝了酒,再吃就该胀肚子了。他也不劝,先给自己盛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