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一辈子做个小宫女不好么?有我看顾着你。”裴少都说着,又拿起了另外一张画,看了一眼,放进了火中。“你的画是我教的,可比我要好了。明明,明明你们三个,还有我,都是一样的人。”他说着,随意的一抽,又抽出一张画,这张画拿在手上,与旁的有些不同,要厚上好几分。像是有两张,粘在一块儿了。裴少都撕掉了表面画着的青桔,露出里藏在里头的一张画。他一看,愣了愣。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副画。画里的人是他。他坐在窗前,正在提笔画画,画的是他常画的那个人,窗外的杏花开得绚烂,承托得他整个人,都多了好些烟火气。这还是他头一次瞧见,如此生机勃勃的自己。是谢三眼中的他么?裴少都手微微一抖,快速的将那画伸到了火盆子上,待一角被烤黄了,他又快速的将那画收了回来。“倘若我母亲,不是那个人该有多好。那样,兴许我能够真正的,同你还有柴二一道儿,为官家效力。”“也不对”,裴少都摇了摇头,“那也不行,我们天生立场不同。那我兴许,会同柴二各站一班,争锋相对。”“没有如果……”裴少都说着,轻轻地抬起手来,将那幅画扔进了火盆子里。很快它便同其他画一样,烧成了灰烬。“大统领,官家唤你呢。吴将军亲手斩杀了吴四虎,同齐国公领军围城……官家心急如焚,请大统领过去商议对策。”裴少都抖了抖袍子,站了起身,“我只是一个画师而已,莫要唤错了。走罢。”说话间,一个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见到这里已经有了旁的小太监了,嘴唇张了张,“裴画师……”裴少都神色缓和了几分,“嬷嬷有何事?”那嬷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娘娘已经好些日子都睡不着了。宫里头的人都说,那谢掌宫太过厉害,便是死了,也化作厉鬼,搅得宫中不得安宁。”“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莫名其妙的,宫中这里起火,那里起火的。娘娘睡着睡着,总是能够闻到烧焦的味儿,可我们怎么寻,都寻不着哪里起了火。”“娘娘想请裴画师给画一幅佛像,也好一日三柱香的供奉起来,镇压那厉鬼。”那嬷嬷说着,还哆嗦了一下。裴少都点了点头,“官家唤我,我去去便来。”嬷嬷行了个礼儿,“您且去,当然是以官家的事为重……”……谢景衣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裴少都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叉着腰笑了起来,“哈哈,我就知道,我便是死了,那也是陈宫一霸!恶鬼没有得跑了!哈哈哈哈!”“我虽然死了,但多少也叱咤风云过,哪里像你,活着可怜。”谢景衣说着,睁开了眼睛,只见柴祐琛在一旁,面色古怪的看着她。“咳咳,怎么了?”“头一回瞧见,睡着了哈哈大笑的人。嬷嬷在梦里可是捡了金砖?”谢景衣侧着身子,朝向了柴祐琛,“岂止是捡了金砖。我做梦梦见你阿爹同吴将军围了陈宫,要替我们报仇呐!虽然有些丢脸,但也令人愉悦不是。”“大概是你之前同我说了裴少都的事,叫我做了这个梦。裴少都想要黑羽卫大统领的位置,也是说谎的。上辈子他不就做了大统领么?照旧谋反。”“唉,都怪你我二人,光芒万丈,刺痛了狗子的双眼。”柴祐琛看了看窗外,夜还长得很,无语的躺了下去,“嬷嬷明日再发光可好?现在该睡了。”第561章 寿光谢景衣是被忍冬唤醒的。“唉,我这都没几日便要生了。你还不让我多睡一会儿,好蓄些力气。难得今日柴二要早朝,没有人硬拉着我去院子里转圈儿。”“现在天凉了,早晨外头都打了霜,我恨不得缩在被子里,一日都不冒头。”忍冬被谢景衣絮絮叨叨的抱怨给逗乐了,“奴说不过三娘子,您给忘了?今日老夫人便要住过来了,省得万一您发动了,院子里乱了套。”谢景衣撅了撅嘴,无奈的起了身。谢景衣再拽又如何?柴祐琛再厉害又如何?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翟氏方才是土皇帝,两府都是她的一言堂。谢景衣觉得,造成今日局面,都应该归咎于柴祐琛主动投敌,对翟氏言听计从!“不过奴着急唤您,倒不是因为这个。寿光县主来了,在花厅里候着呢。”谢景衣一愣,“随便弄弄便是,别叫她久等了。”裴少都被抓的当夜,便在狱中自尽了。翌日一大早,禁卫军便抓了温裴两家亲近之人,寿光县主乃是裴少都的妻子,首当其冲的落了大狱。……谢景衣特意选了件素净些的夹衣,随意的挽了发髻,便进了花厅,天气寒凉,花厅里早就支起了屏风,上头绣了半丛金菊,一只戴着铃铛的小奶狗儿,仰着头嗅着花香。这小奶狗正是青乐小时候的样子。穿过屏风,谢景衣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出神的寿光。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布衣,只簪了银簪子。比上一回见到她,要消瘦了许多,像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落了形。谢景衣在心中叹了口气,“阿姐。”寿光听到谢景衣的声音,忙站了起身,对着谢景衣行了个大礼,“你救了我两次,我实在是不知晓该如何回报。”谢景衣忙扶起了她,“阿姐说的哪里的话,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日后可有打算?”寿光扯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的,若不是你同柴二在官家面前求了情。裴少都谋逆,我身为他的妻子,如何还有活路?这些日子在狱中,我可算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我年少之时,体弱多病,除了裴少都一个外男,旁的也没有见过。人都说我们神仙眷侣,其实未出嫁前,两府而居。出嫁之后,我又多住在别院。”“我在里头,整夜的睡不着。想着我们的往事,我总觉得,会有许多许多。可思来想去,多半都是他画画来我题字。有些事情,难以启齿,但我早就发现了,他心中早已另有他人。”“不过当时,我自欺欺人罢了。便是曾经有过真情,那也已经是过眼云烟了。”谢景衣听着,摇了摇头,“阿姐莫要太过伤心,你还有女儿呢。不过你倒是谢错了人,真正改变官家心意的,不是我们,而是你郡王妃。”“她在宫中苦苦哀求。又因为你确实不知情,方才……”谋逆本是诛九族的大罪,按照那大陈律而言,裴温两家要倾族覆灭。但百年世家,关系错综繁杂,若当真深究,站在大陈朝堂上的人,要少了一半去。即便如此,两族付出的代价,也远比谢景衣之前预估的要惨烈得多。寿光县主确实是长期在城郊养病,并未掺和在其中,最后被夺了封号,贬为了庶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寿光一愣,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母亲待我比亲女更亲。今日前来,也是来向你辞行的,为母则刚,我还有女儿要养,自是不会寻死觅活的。”“我打算日后领着孩子,住到西京去。在这京城里,人尽皆知谋逆之事,总会有人在孩子耳边说三道四。趁着她年纪尚小不记事,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谢景衣点了点头,“阿姐心中有决断就好。只不过为何要去西京,路途遥远不说,遇到什么事儿,也没有个助力。”“我年幼的时候,父亲曾经去西京任过职,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除了这东京城,也就是西京,我有些印象了。”谢景衣倒也没有继续规劝之意。人一辈子长得很,该怎么活着,想怎么活着,都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寿光是想再嫁也好,一辈子带着孩子守寡也罢,都是她自己个的事。说起来,一开始她救寿光,还全是因为裴少都。当真是世事无常。寿光亦没有什么可多言的了,她站了起身,拿起了早前搁在桌上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了谢景衣。“我走得急。怕是看不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之前在庄子静养的时候,闲得无事,给孩子做了些衣衫,绣了床小被。”“我知晓你手艺好,也不缺这些。就当是个心意吧。今日一别,不知何事方才能相见,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谢景衣接过了包袱,心中亦是酸涩,“多谢阿姐了。”寿光点了点头,微微的笑了笑。谢景衣尤记得,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惊为仙人的样子。虽然现在已经变了,可谢景衣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寿光,真实得多。忍冬送客出了门,谢景衣伸了个懒腰,朝着院子里走去。微风吹到她的脸上,有了些许的凉意。她抖了抖胳膊腿儿,老老实实的按照翟氏说的,在院子里踱起步子来。“柴止言啊柴止言,你说你多沉啊,跟绑了块大石头在我肚子上似的。你阿娘我本就不高,被你这样一压,怕不是又矮了一寸。简直了……”“我阿娘,也就是你外祖母,还哄骗于我。说怀了孩子之后,那孩子在肚子里撑着,能把人的骨架给撑开了。瞧着能长高好些。”“可她也不看看,她生了那么些个,也不见长高一丝半毫啊!简直就是个骗子啊!前些日子,我瞧见了一本杂书,上头写着,睡觉的时候,用绳子一个拉手,一个拉脚,能把自己扯长。”“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用。你想想看啊,到时候你阿娘我上朝,往那儿一站!人都说,黑羽卫大统领啊来了,多威风啊!可一瞅,人呢人呢?”“哎呀,这个大统领不低头看不见啊!那我岂不是颜面扫地?简直了,我竟然比那些糟老头子还矮!令人发……”谢景衣说着,突然觉得肚子一抽,忙停了下来。紧接着又是阵抽痛,她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的嚷嚷道,“快快快……快叫柴二给我滚回来!”第562章 产子柴祐琛猛的甩了一下马鞭,往日遛青乐的时候,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能从家中走到御史台,可到了今日,他方才觉得,这段路竟像是没完没了似的。穿过了一条大街,钻进了一条小巷,又拐了弯儿,还有瞧见家门前那颗桃树儿。“该不会我还没有到家,止言便生出来了罢!”柴祐琛心急如焚,忍不住将心中的焦虑说出了声。坐在他旁边颤颤巍巍坐着的柴贵,无语缩了缩脖子。自打府中来报,说谢景衣要生了,柴二就像是疯魔了一半,先是要解开马车套儿,骑马回去;解开套儿麻烦,还不如直接坐车,好家伙上了车,又嫌弃他赶车太慢。堂堂一个御史中丞,自己个赶车不说,还非嫌他坐在一旁碍手碍脚,要赶他进马车里去。想他柴贵伺候了公子一辈子,还不知晓,这厢他坐进去了,他日待公子病好了,那就不是扣月钱这般简单了!当然了,他觉得公子这病,大概一辈子都好不了了。马车尚未停稳,柴贵眼睛一花,柴祐琛已经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门,只留下了一个残影。门房揉了揉眼睛,“柴贵,之前可是有什么冲进去了?今日日头不大啊,我咋觉得自己眼花缭乱了呢?莫不是青乐回来了?”柴贵勒住了跑得有些兴奋,恨不得继续环城一周的马,斯条慢理的跳了下车,“青乐没有回来,青乐他爹回来了。”门房立马捂住了嘴,他当真不是有心骂公子是狗的!柴祐琛哪里有空理会他们的腹议,冲进屋子里一瞧,只见里头多了不少盆儿桶儿的,忍冬在哪里不知道摆弄些什么,而谢景衣的半个影儿都没有瞧见。“夫人去哪里了,是不是疼得厉害?莫不是我来迟了,孩子已经生了?”说话间身后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哈哈,瞧你那傻样儿!一时半会儿的,哪里生得出来,等这天落黑了,你家娃儿肯呱呱落地,都不错了。我听说有的人,生了三日三夜方才生出来……”一旁的翟氏一听,立马呸呸呸得连呸了三声。“你别浑说,送子娘娘莫要见怪,一定要平平安安,早些生下来。你还好意思笑逸天,阿娘来的时候,你不和他一个样子,生怕孩子落到你脚背上了似的。”“就你说的这些,那是刚才阿娘说给你听的。”谢景衣撅了撅嘴,没见过这样卖亲闺女的!虽然说她当嬷嬷那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后宫妃嫔产子。但是一来,生的也不是她的娃,二来,疼的也不是她自己个,有个屁的感觉!顶多是松了口气,他娘的太好了,这次没有出幺蛾子!可以回去睡觉了,然后心中唾骂一番官家,果然就没有不贪花好色的男子!等当真落到了自己头上,方才发现,眼见为虚,亲身上阵那才叫实。柴祐琛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都说孩子生出来头一个瞧见谁,便会同谁亲近。我还怕自己来迟了。若是我不在,谢三该害怕了。”谢景衣刚要嘴回去。谁害怕?这天底下哪里有她谢三害怕的事?还有那个鬼说话,按照他说的,那孩子还不都得管接生婆叫娘?可一张嘴便嚎了起来,“疼疼疼……又疼了!柴二你这个狗东西,说了不生不生,非要生。瞅瞅他这个没眼力儿的,生出来八成也是要气死我的!”“怎么这么疼!莫不是孩子拿手揪我?太疼了太疼了,比打板子都疼……”翟氏见她鬼喊鬼叫的,无语扶住了她,“你这孩子,竟是胡言乱语的。阿娘我最多拧拧你耳朵,便是打板子,那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皮都没有伤的,能有多疼。”柴祐琛却是心中一揪,这辈子谢景衣没有被打过,可不代表上辈子没有。他想着,二话不说,拦腰将谢景衣抱了起来,“谢三不要怕……嘶……”柴祐琛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句孩子揪你,你就揪我还含在嘴里,谢景衣已经开始毫不客气的揪他了。娘子,为夫觉得此刻不必如此心有灵犀!但柴祐琛并没有说出嘴,毕竟揪都揪了,若是再说……依照谢三的性子,那绝对要变本加厉,腿毛都揪掉他!“谢三别怕,咱们就生这一个,日后便再也不生了。”谢景衣一听,更是火大,“不生一个?莫不是你还要生几个?哎呀……疼死了……要生下次你来生!生了跟老子姓!”柴祐琛闷哼一声,轻手轻脚的将谢景衣放到了床榻上,“我叫李杏来给你扎针!”谢景衣哼了一声,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现在又不疼了,阿娘,你不是说要先吃些东西,长些力气么?这疼是一阵阵的,疼得我都饿了。”翟氏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无语的瞧着小夫妻二人好笑。平日里说起来都是聪明人,到了这个关头,一个个的,蠢得跟冬眠还没有结束的动物似的。就这样一会儿折腾,一会儿好……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谢景衣终于没有那个心情,来揪柴祐琛了。“柴二,我跟你说,这娃生出来之后要是蠢,我就揍他!”“这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日后不孝顺,我也揍他!”“唉,我揍他干嘛啊!只要他快点出来,我就不揍他!”“不孝顺我也不揍他,老子不给钱给他!我的金山银海,都不给他!”柴祐琛听得揪心,握着谢景衣的手,坐在床边,不停的给谢景衣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哎呀,你擦的啥啊,都滴到我眼睛里去了。”柴祐琛一愣,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谢三的脸被他擦得干干净净的,这一滴汗珠子,竟是从他自己的头上落下来的。虽然生孩子的不是他,但不知不觉的,他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逸天你先出去罢,我瞧着快了。你出去等着,男儿一般不在产房待,尤其是你们这种走功名的。有阿娘在,谢三没事的。你放心罢!”“出去叫景衣他爹别在院子里转悠了,那脚步重得要把地跺穿了!”第563章 止言柴祐琛摇了摇头,“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没有道理,让谢三一个人在这里生。”翟氏本还想劝,但见谢三疼得厉害,也管不得那么些了。说到底,甭管她有多喜欢柴祐琛,谢景衣方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闺女。谢景衣咬了咬牙,到了临门一脚,反倒是不叫唤了,“娘啊,你叫阿爹跺,正好我想种棵桃子树,但地板它没有坑!”屋外的谢保林听着,脚步一顿,当真不知晓自己这一脚是该下去,还是不该下去。他苦笑不得的摸了摸胡子,轻轻地放下了脚。只听到嗷的一声,稳婆惊喜的叫唤了起来,“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谢景衣一听,顿时精神了,“哈哈,生了?太好了!他娘的疼死我了!他再不生出来,我要从平民百姓一路骂到皇亲国戚,把我认识的人都骂一遭儿了。”“快抱过来给我瞅瞅!”谢景衣说着,挣扎着坐了起身,柴祐琛赶忙上去扶住了她。稳婆却是迟疑了一下,“没……没声儿……”翟氏一听,也慌了神。这孩子一出生,都是哇哇大哭的,哭得响亮的,那便是好养活的。若是那哭得有气无力的,多半都是要早夭的。可这孩子,不哭是个怎么回事。谢景衣心中一梗,咬了咬嘴唇,“抱过来给我看看。”那稳婆慌忙把孩子递给了谢景衣,谢景衣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这孩子长得十分的好。天庭饱满,鼻子挺翘,像了柴二有八九分,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动着,活像是一个被翻了壳的乌龟。谢景衣伸出手来,毫不犹豫的在那小屁股上拧了一把。翟氏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他才多大,你怎么拧他……”那孩子的睫毛抖了抖,张开了眼睛,手脚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哭,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下子谢景衣也急了,“阿娘,怎么不哭呢?我瞧他身子好着呢!我拧他他都不哭!柴二,怎么回事?莫不是咱们两个实在是话太多……”柴祐琛果断的打断了谢景衣,“止言,从军行……”那孩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噩耗,嗷的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的……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屋外的谢保林欢呼起了,“太好了,生了生了!”屋里屋外的人,都高兴的叫唤了起来,“恭喜恭喜!”谢景衣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柴二……看你做的好事!”柴祐琛又好气又好笑,“他能知晓什么,赶巧了!”翟氏见两人光顾着说话,还让孩子光着屁股,赶忙将孩子抱了起来,用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洗干净了,用襁褓包裹了起来。“逸天你抱出去吧,三囡刚生了孩子,看着精神抖擞,实际上累的慌。我替她清理一下,让她喝些汤药,早点歇了。”柴祐琛一颤,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方才伸出手来,僵硬的接过了柴止言,这孩子哭个没完没了的,现在还在嗷嗷嗷的……“止言”,柴祐琛轻唤了一声。孩子也不哭了,眼睛一闭,呼呼的睡了过去。“逸天抱孩子,倒是抱得好”,翟氏见柴祐琛虽然有些过于小心,但抱孩子的姿势却是正确无比,忍不住夸奖道。谢景衣一听,又哈哈大笑起来,“阿娘你不晓得,他拿了一个小袄,搁在襁褓里,偷偷的练呢!有一回还抱反了,小袄都掉出来了!”柴祐琛无语,看了谢景衣一眼,刚当爹,面子,可懂?他伸出手来,将孩子递给了翟氏,“阿娘抱出去罢。谢三重,您也翻不动,我来便是。后头谢三身子重了,都是我帮忙的。”翟氏惊讶的睁大的眼睛,嗔怪的瞪了一眼谢景衣,笑眯眯看向了柴祐琛,“逸天你就惯着她吧。我家三囡,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方才嫁给了你。”柴祐琛笑了笑。翟氏抱稳了孩子,领着婆子丫鬟们走了出去。说是柴祐琛清理,但主要还是稳婆来做,他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将谢景衣抱起来。一通折腾下来,屋子里的血腥气儿已经少了大半。墙角的香炉里,点着李杏给的香草,床褥衣衫也都全都换了新的。谢景衣躺在枕头上,倒真心觉得累了起来,“你不出去看孩子么?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柴祐琛摸了摸谢景衣的额头,“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间看。今日他刚出生,也算是他的生辰,便免除一日功课吧。”谢景衣一听这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扯着疼儿,“你可别逗我笑了。孩子不出声儿,怕不是知晓我们取的名字的含义,怕嫌弃他话多呢。”柴祐琛摇了摇头,“没见过哭得那么久的孩子,想来,日后不光是话多,简直就是个话爹。”“话爹?哈哈!”谢景衣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虽然还没有回复到有孕之前那么平坦,但是已经小了好些,“他不在里头了,我倒是觉得有些空闹闹的了。”柴祐琛把手附在了谢景衣的手背上,“不在更好,日后还是我们两个人。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真实。有一个孩子,身上流了我同你的血。”谢景衣也有些唏嘘,不说柴祐琛,她也是同样的。若是搁在上辈子,有人说她给柴祐琛生孩子,她绝对要一跳三尺高,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老娘是撅了你家祖坟,还是挖了你家墙脚,你要这般诅咒我?两人都感慨着旧事,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柴祐琛看着谢景衣的睡颜,附下身去,轻轻的亲了一下谢景衣的额头,又替她掩了掩被子,方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夜已经深了,今日月朗星稀,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逸天,走罢,让三囡睡一会儿。你陪阿爹喝杯酒去。你这一日,都没有用饭呢!阿爹啊,今儿个可真是高兴啊,为你们高兴。之前就怕三囡任性,现在好了,现在好了。”“你也别以为这就到头了。我给你说说过来人的经验,这只是开始而已,还要坐月子呢!月子中的女人啊,暴躁又不讲理的,我可是整整经历了五次啊……”第564章 月子谢景衣百无聊赖的侧躺在床榻上,戳了戳柴止言的小手,小手肉乎乎的,手背上整齐的露出了几个窝窝。“你瞅我儿,多聚财啊。米粒大小的珍珠,能藏在手背里。再看看这下巴,能藏得下我们黑羽卫的黑毛儿!”“你还别说,提到黑毛我就来气,我当做了大统领,能有个譬如用脑壳那般大小的黑珍珠,雕刻而成的黑羽毛,再不济从什么黑凤凰,地府幽冥鸟之类的奇珍异兽身上拔下来的毛……”“好家伙!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一根世世代代大统领传下来的,快被薅秃噜了的毛!就这……翟老贼传给我的时候,还嗷嗷的哭了一场……”“翟准说,他临走的时候没有合眼,八成还惦记着这毛……若不是我八字硬,换了个火焰低的,还不得被这群老鬼整邪性了!”谢景衣絮絮叨叨的说着,又伸手戳了戳柴止言的小脸。孩子像是有了感觉似的,皱了皱眉头,瘪了瘪嘴,等谢景衣的手指头拿来了,他方才又舒展了开来,接着呼呼大睡。“不是我说,你儿子未免太难伺候,芝麻绿豆大一个,也不知道肖了谁,半点委屈受不得!”柴祐琛端了一杯桂圆红枣茶给谢景衣,“渴了罢?喝些水。”谢景衣眼眸一动,“莫不是嫌弃我话多了罢?”柴祐琛一个激灵,来了,岳父说过的,月子里的暴击,又来了。他果断的摇了摇头,“若是世上当真有什么黑毛凤凰,幽冥鸟,那你早就在富贵人家的筵席上吃过了。脑壳大的黑珍珠?那还不如去火器营搬个炸弹来得威风。”见谢景衣还望着他,柴祐琛立马补充道,“止言当然肖你了,我们谢三,怎么能受半点委屈。”谢景衣瞧着柴祐琛憋屈的样子,哈哈哈的笑出了声,“行了啊!别委屈巴巴的了,你又不是我家的小媳妇儿。难怪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咱们两个,都憋屈不得,止言可不是肖了咱们两个了。”谢景衣说着,将喝完了的茶盏,递给了柴祐琛,“现在外头怎么样了?”柴祐琛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倒是稳定。王公也知晓先前咱们大陈经了太多的事儿,如今倒了休养生息的时候。新党倒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来得稳重几分。”“上辈子的时候,王公无人可用,用的多半是亲近门生,有好些人,都配不上那个位置,惹出好多祸端。这辈子要好得多,毕竟俊杰也是会看风向的。”“吴四虎惹了祸事,被吴老夫人吊起来打得皮开肉绽的,这一躺怕月余方才能好。吴将军有意整治他,要他禁足半年……昨儿个吴府的管家送了一篓子鲜鱼来。”“说吴四虎在家中日日哀嚎,嚎得池塘里的鱼都翻肚皮了。”谢景衣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是吴将军府的鱼,干得出来的事。”柴祐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了,“险些忘记同你说了。吴府的管家还送了皮子来,说是关慧知叫人捎带来的,还有一封信。”谢景衣惊喜的接了过来,快速的撕了开来,“大姐姐在家中守孝,不便出门;二姐姐做了皇后,不便出宫;慧知去了边关,乐不思蜀;寿光去了西京,再见无期。嫂嫂在杭州,更是不知晓何时能够再回京城。”“说起来,就算不是坐月子,我想出去逛逛,都没有个人陪着了。街头的栗子,都觉得不香甜了。想当初,姐姐们尚在闺中的时候,最爱吃的便是炒栗子了。”“那香味儿,只要闻到了,就抵挡不住诱惑。还有甜酒酿,红豆糕,都好吃得很。我同二姐尝尝溜出去,到街角买胡饼子吃。那做胡饼子的,小气得很,只镶了一点儿芝麻。”“待回来了,拿刀一割开,放糖裹蜜也好,夹肉也罢都好吃得要命。大姐姐喜欢夹酸菜,就是那种酸得倒牙的!”谢景衣说着,扯出信来,瞅了瞅,越瞅越是乐呵。柴祐琛见她心情大好,好奇的问道,“信里头说了什么?”“吴五虎守得云开见月明,怕是当真能娶慧知了。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我还当慧知会嫁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儿。当初她拿着鞭子抽赵缺,我还当她瞧中了赵缺的美貌,要把他绑回去当压寨相公呢!”柴祐琛也有些吃惊,毕竟关慧知好美人,在整个东京城,都是出了名的了。而吴五虎纵使胆大心细,有将帅之才。但架不住当真生得跟头熊似的,同美貌二字,沾不上半点边儿。“吴五虎做了什么?”柴祐琛问道。谢景衣把信一搁,“上了战场,头盔一戴,甲衣一穿,哪里还能辨美丑?要我说,边关的风沙太大,把关小哥给迷住了,怕不是瞅着头母猪,都觉得赛过貂蝉了。”“你想想看啊!战场上吴五虎雄姿英发,一棒子打死好几个狗贼。慧知能不心慌怒放?这不一激动,便找不着北了!”“吴五虎回了东京城,若是不谢我同赵缺这两个大媒人,看我饶得了他。”见柴祐琛不明白,谢景衣比划了两下,“黄金甲,可懂?我同赵缺,给吴五虎同关慧知,整了两套一模一样的甲衣,就是那种,管你风沙暴雪,一眼睛就能瞅见你的那种甲衣。”